第 39 章

第39章

李鶴珣看着她, 神色蒼白,并不言語,沈觀衣連忙從他身上下來, 将他扶起, 去查看他身上是否有傷。

青衫被劃破了許多道口子,脊背上更是有好幾處深可見血肉的長痕, 應當是李鶴珣方才為了護着她,将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落下的傷。

雖說都是些皮肉傷,并不致命,但沈觀衣仍舊有些怔愣。

她驀然想起前世的他位居高位,府中暗衛無數, 鮮少有人能傷到他, 那時她還在心底笑過他, 覺着他瞧上去雖然心思深沉, 氣度不凡,但實則不過與她一樣貪生怕死。

只是後來,李鶴珣受過傷的,在鐵桶一般的府中, 李鶴珣都能受傷,究其緣由還是因為她。

那時上京波谲雲詭,吏部尚書趙永華被逼得狗急跳牆, 她與李鶴珣正巧上山去了寺廟,刺客湧現,兇險之極, 而一路跟随她們的暗衛竟率先救了她, 将李鶴珣置于兇險之位。

後來她才知曉,将那些暗衛安排在府中從來不是因為李鶴珣貪生怕死為了保護自己。

而是那些暗衛, 從始至終便只有一個命令,便是護着她。

如今,他又救她一次。

沈觀衣說不上是什麽心緒,或許是習慣他為她做諸多事。

但那個李鶴珣本就心狠手辣,僅剩的丁點良善與她如出一轍,所以她用起他來,毫無愧意。

可眼前這人不是。

李鶴珣見沈觀衣沉默許久,微微蹙眉回頭看去,卻發現她盯着他的傷口,神情變幻莫測,眼波流轉之間似乎劃過一絲心疼與愧疚。

他略微怔愣,下意識緩了神色,輕緩道:“無礙的。”

“怎會無礙,傷口這般深……”

沈觀衣雙眸低垂,長睫在瞬間掩去了她眼中的情緒,她嘟囔着,“你先在這處休息會兒,我去将你的馬尋回來。”

李鶴珣捉住沈觀衣的皓腕,“不用。”

下一瞬,他從懷裏拿出一枚哨子,哨子無聲,卻能在片刻之後聽見愈來愈近的馬蹄聲。

沈觀衣險些忘了,似他們這般有頭有臉的人物,家中怎會沒有幾匹訓練出來的好馬。

不多時,棕色的馬兒飛奔前來,停在李鶴珣身旁,李鶴珣伸手撫了撫馬兒的鬓毛,還不曾說話,沈觀衣便道:“我來騎馬,你坐我身後。”

沈觀衣并未覺着自己這番話有何不妥,卻引來了李鶴珣意味深長的眼神。

她眼下安靜的令他有些不習慣。

是因為他的傷嗎?

見她緩緩靠近馬兒,李鶴珣正欲開口,怕她不會騎馬卻要逞強,卻見她熟稔的先讓馬兒習慣她的氣息,在察覺到馬兒并未排斥之後,利落的翻身上馬,須臾之間便向他伸出了手。

李鶴珣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本欲自己翻身上去,在對上沈觀衣固執的神色,李鶴珣沉默了。

“皮肉傷不足為懼,無需你這樣。”

沈觀衣看着他,“你不上來,莫不是還想要我與你清算一下先前的賬?”

雖話中帶了威脅,可其中夾雜的關切與催促,與往日的她并不相同。

那是對李鶴珣而言極其陌生的情緒,他無聲的伸出手,就着她的掌心微微用力,翻身上馬,坐在她身後。

沈觀衣揚了揚唇,彎了眼。

李鶴珣伸手越過沈觀衣的身側,去夠前方的缰繩,可指尖剛一碰到便被沈觀衣推擠掉,李鶴珣還未回過神來,耳邊便響起一道俏麗的聲音,“駕——”

馬鞭揚起,她脊背挺直卻也只堪堪到李鶴珣的下颌。

李鶴珣定了定神,總覺着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無論是從她騎馬的姿勢還是揚鞭握繩的松緩來看,沈觀衣的馬術都算不得差。

狂風灌耳,沈觀衣似乎聽見李鶴珣微不可聞的說了一句,“馬術不錯。”

沈觀衣感受到背後的溫度,得意道:“那當然,你……他當初也說我在騎馬一事上很有天賦。”

李鶴珣雙眸看着前方,沈觀衣揚起的發絲從他眼睫上拂過,他下意識眯起眼,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寧長愠那張雌雄莫辨的臉來,但是随即又被他抛之腦後。

沈觀衣經他一問,想起前世李鶴珣教她騎馬之時露出的詫異之色,與如今的他竟是相同。

只是一個詫異她會騎馬,一個卻詫異她不會騎馬。

但好在,前世李鶴珣教她時也算上心,待她能與他并肩賽馬之時,李鶴珣牽起嘴角,竟說了句她聽不大明白的話,“你的馬術,是我教的。”

“你的馬術是誰教的?”輕緩的聲音散在了風裏,全心全意趕路的少女,并未聽見。

沈觀衣載着李鶴珣回到帳篷裏後,便找來随行的醫官替他看傷。

帷帳透薄,沈觀衣坐在小馬紮上百無聊賴的盯着李鶴珣,他褪去衣衫露出堅實有力的臂膀與精壯卻瘦窄的腰肢時,沈觀衣看的入了神,好像有什麽她一直沒想明白的東西呼之欲出。

‘唰——’

帷帳被人從裏面掀開,打斷了沈觀衣飛揚的思緒,露出醫官讪笑的神色,“少夫人,在下要為大人上藥,還請少夫人暫且退避。”

沈觀衣盯着他,盯得醫官神色愈加尴尬。

他也不知分明二人是夫妻,李大人卻非要将自己夫人趕出去。

“哦。”沈觀衣沒有為難,遂了他的願,起身走出帳篷。

正好遇見聽說李鶴珣受傷,被宮人簇擁着,前來看望的孟清然。

孟清然面露詫異,“你在外面守着做甚?”

“難不成李大人傷的……很嚴重?”孟清然突然嚴肅,正要再派來兩名禦醫之時,沈觀衣打斷道:“就是皮肉傷,不礙事的。”

孟清然看了她一眼,随即向宮人使了個眼色,不多時,便有人搬來兩把軟椅,孟清然坐下後方才道:“說說,怎麽回事,本宮就休息了一會兒,李大人便在獵場裏傷着了,誰能傷了他?”

沈觀衣看了一眼孟清然身旁的軟椅,比她的小馬紮舒服,于是起身朝着她身旁坐去,一邊回道:“一個小馬奴。”

“馬奴?什麽馬奴!”孟清然連忙追問,眼中的好奇震驚蓋過了一切。

“也不算是馬奴,因那馬奴的目标似乎是我,李鶴珣為了救我受了傷。”

孟清然怔住。

随即揶揄的看向沈觀衣,“本宮當初就說過,怎會有男子不好美色的,若當真有,一定是那女子沒有長成他喜歡的模樣,你看,李大人眼下不也難過美人關?”

“啧,他當時一定着急壞了吧?是不是後悔憤怒,恨不得殺了所有沒有護好你的人。”

“平日裏瞧着那般正經的人,本宮還當真想不出來他瘋起來會是什麽模樣的。”

孟清然目光清亮的看過來,“快,與本宮說說。”

上京鮮少有人知曉孟清然酷愛看話本子,甚至為此搜羅了諸多寫書先生,将她喜歡的風花雪月寫成冊子賣給諸多後宅中的女子。

其中以李鶴珣為主角的書冊便占據了一半。

眼下她想打聽些新鮮的事情也不是不行,沈觀衣自來大方的很,她笑眯眯的道:“殿下幫我查個人,我便将知道的都告訴殿下。”

“今日馬場中的一個小奴,叫做小四。”

一個小小的奴才而已,對孟清然來說算不得什麽,她滿口應承下來後,沈觀衣也不藏着掖着,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的将今日之情形一波三折的講給了孟清然聽。

“啧,想不到平日裏光風霁月的李大人,私下竟會是這種性子。”

孟清然好奇道:“那他在床榻之上是不是也和平日所見不同……”

孟清然是長公主,自驸馬去世後府中便養了幾個面首,從前她便是上京女子中最不受管束的一位,眼下又早已不是年少閨秀,說起這事來沒有半分羞澀。

沈觀衣自是更不必說。

她對着孟清然颔首并表示肯定,但孟清然卻不信,“你也就是見識短了,就他那性子,在那事上,你怎會得趣兒。”

她嫌棄沈觀衣沒見識,大發慈悲的道:“改日你來本宮府上,本宮讓你瞧些好東西。”

“殿下。”

就在二人竊竊私語之時,李鶴珣與醫官從帳篷內走出,二人臉色瞧上去都算不得多好。

尤其是那年輕的醫官,耳根紅的能滴出血來。

“見過長公主殿下,李大人傷勢已無礙,下官便先走了。”說罷逃似的走遠了。

李鶴珣衣衫已經穿好,一絲不茍到看不出有一點傷口的樣子,他看向孟清然的神情雖淡然,但出口的話卻讓人察覺到了他的不悅,“殿下,臣是傷了不是廢了,還請殿下莫要蠱惑臣妻。”

孟清然:……

她略微心虛的摸了摸鼻尖,“既然李大人無礙,那本宮便先回去了。”

如來時一般風風火火,孟清然在宮人的簇擁下還不忘回頭看向沈觀衣,“別忘了本宮方才說的話。”

沈觀衣提醒道:“殿下也別忘了我方才要的結果。”

二人相視一笑,孟清然心情甚好的轉身回去帳篷。

這麽些年,她好不容易遇見個脾性還不錯的丫頭,更何況這人還是李鶴珣的夫人,既能得個一手消息讓府裏那些吃白飯的先生有新的故事可寫,又能與這丫頭聊些外人看起來離經叛道,卻實屬常事的風花雪月,她怎能不高興。

這頭,沈觀衣嘴角的笑意還未落下,轉身便對上了李鶴珣冷飕飕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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