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代價

代價

向何柒聊發出吃飯的邀請,即使心知肚明她不會來,裴玺帶着一絲隐秘的期待,關閉保溫板,拿出一副碗筷端正的擺在身旁,平時何柒聊來他家吃飯時坐的地方。

直到飯菜溫度冷卻,何柒聊果然沒有回來,裴玺依舊忍不住的失落,當了了主動牽起他的手時,是他自以為是,認為只要滿足她所有的期待就夠了;等他想清楚自己的心意時,了了早已放下他的手,不會再回來。

勉強進了半碗飯,裴玺神情恹恹放下筷子,攥起拳頭置于唇瓣前輕咳幾聲,暖色的燈光也沒能給他冷白色的皮膚上增添一抹亮色。

一幢高大的現代化科技大樓伫立在商業區中,樓頂碩大的‘裴氏房地産有限公司’在早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金錢的光芒。

“論壇上說的地址,就是這裏……”何柒聊看了一眼手機導航,再看了看樓頂清晰的标志,有一股想掉頭就走的沖動。

何柒聊昨夜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她合理懷疑裴玺是故意發這樣一張照片來引她上套,照片裏裴玺雖然乖乖的戴着紅玉長命鎖,然露出的指尖蒼白,熟悉的讓她回憶起曾緊握時的冰涼。

左一個念頭是懷疑自己設下的封印失效了?右一個念頭抱有僥幸心,想着哪有那麽容易破開,又不是紙糊的。

左右腦互搏打了一宿都沒個結果,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那可是一條人命,更何況裴某人倔的像頭驢,讓他低頭難于登天。

自我掙紮數次後,何柒聊心一橫頭一鐵,然後……被保安攔在門口,“幹什麽的?”

“我來應聘道士。”何柒聊硬着頭皮說道。

保安大叔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這眼神何柒聊秒懂,是看騙子的眼神,“口罩呢?”

一趟公交兩塊錢,用市民卡一塊八,黃符一毛一張,買十張送兩張,要不是怕陸時昭這只鬼魂被太陽曬化了,何柒聊都舍不得坐。至于陸時昭,昨天應該是被何柒聊吓到了,離家出走了一整天還沒回來,孤身一人的何柒聊出門也方便了很多。

區區五公裏,何柒聊貼着神行千裏符健步如飛,完全忘了口罩這茬,“忘戴了,叔這次就放我進去,我下次一定戴。”

換成別的事情,保安大叔心一軟可能就放她進去了,看何柒聊年紀輕輕誤入歧途當騙子,保安大叔很嚴格,“不行,沒有就不能進去。”

“又沒有傳染病,我們為什麽要戴口罩啊!”何柒聊承認,她是舍不得花錢。

“臨海市霧霾嚴重,保護自己,人人有責,根據政策,這口罩必須得戴。”保安大叔鐵面無私,不讓進就是不讓進,已經板上釘釘。

花了五毛錢的何柒聊心在滴血,買口罩五毛錢沒毛病,有毛病的是這錢根本沒必要花,都怪裴玺,何柒聊愉快的決定将這筆賬記在裴玺的腦袋上。

何柒聊又靠着一張嘴把小賣部老板娘哄的心花怒放,成功借來一副墨鏡。

何柒聊戴着墨鏡和口罩,全副武裝的竄進了段氏大樓,本以為自己這副藏頭露尾的打扮會比較突兀,進了裴式大樓才發現自己這身簡直不要太平常。

大廳裏人滿為患,聚集了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人,有穿藍白校服的中學生,有帶着青面獠牙的臉譜面具身穿戲服的人,更多的是紅黃藍綠穿什麽顏色道袍的人都有,各朝形制版型皆不同,像大型道士的Cosplay現場。

“小窮鬼,我就知道你不會放棄這掙錢的大好機會。”陸時昭大搖大擺的走到何柒聊面前。

陸時昭昨晚偷偷用何柒聊的手指紋打開她的手機查地址,本來還苦惱着自己借用何柒聊的手指頭操作,小動作太多會不會把人吵醒,誰知打開手機就是目标地址。陸時昭很高興,這是老天都想讓他發財,乘着夜色趕來湊熱鬧。

陸時昭先是謹慎的躲在角落裏,小心的看着大廳裏的人變多,小心翼翼的走到前臺,發現落在它身上的視線不多,看過後也不感興趣的移開視線,正經道士沒幾個,大部分是想濫竽充數的騙子。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墨鏡的色調偏暗,遮住了陸時昭虛幻的身影,何柒聊微擡墨鏡,挑眉道,“喲~瞧我看到了誰?這不是離家出走的……二傻麽,不怕我了?”

陸時昭擡手撓了撓自己的脖子,“不重要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能賺錢,能暴富!”

成年人的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人生難得糊塗。就像陸時昭會為了欲望,強忍着恐懼來找何柒聊,就像何柒聊不會點破它來找她的原因,是身為鬼魂的它無法幹涉現實。

何柒聊饒有興致道,“我發現你也挺能畫餅,生前也是個壓榨勞動人民的資本家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活着勤勤懇懇賺大錢,死後一朝回到解放前。”陸時昭做樣子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淚。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陸時昭為表示自己的合作意願,率先分享他得到的消息,“我今早就來了,發現這場招聘大部分人都看不到我,一看就是混水摸魚的騙子,只有幾個道士看到了我,他們才是咱的競争者。”

“奇怪的是他們并不在意我的存在,道士的天職不就是驅邪制鬼嗎?為什麽你們一個兩個都當沒看到。”陸時昭想不明白,試圖讓何柒聊為它答疑解惑。

“那你給我買巧樂茲,不多占你便宜,三塊,為你答疑解惑,外加,你一聲不吭離家出走的事情一筆勾銷。”何柒聊眼尖的看到裴氏房地産竟然還為員工提供免費的冷飲冰棍,對着冰櫃裏的巧樂茲舔了舔嘴唇,好久沒這麽奢侈過了,超想吃。

“買!”陸時昭非常豪爽,反正生前的錢他也花不了。

何柒聊将自己的注意力從巧樂茲上挪開,“道士收人錢財,替人辦事,或者收複惡鬼,賺取功德,你中了哪條?你是被懸賞了還是作惡了,他們為什麽要費勁抓你。”

“是我不配。”陸時昭相形見绌,他竟然哪條都沒中,是他陸小鬼高攀了。

何柒聊聳了聳肩,随口說道,“道士也就是三百六十行中得一行,沒你想的那麽高大上,這一行還盛産騙子,不能輕信。”

“你是在安慰我嗎?”陸時昭竟有被安慰到。

何柒聊話語一頓,讪讪道,“你這麽認為,也可以?”白加好感度,反正我不虧。

何柒聊懷疑是裴玺設下的陷阱,這才謹慎的戴着墨鏡掩耳盜鈴,到了現場才發現純屬是她想多了,笑死,裴大資本家根本不用親自招人,底下的人會給他安排好一切。

前臺的漂亮小姐姐可是新時代九年教育的青年人,不封建不迷信,信奉科學信奉黨。為什麽要花大價錢招聘跳大神的騙子,自家總裁這麽做是有什麽深意?

前臺小姐姐自認為沒有那麽高格局,活該人家是總裁她是前臺,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乖乖聽從上頭的指令,挨個給奇奇怪怪的騙子們發放報名表。

何柒聊接過報名表,一邊在姓名欄寫上何棄療這個假名,一邊笑吟吟的與前臺小姐姐攀談,“小姐姐,怎麽才能像你一樣,在裴氏房地産工作吖。”

前臺小姐姐官方回複道,“向HR郵箱投簡歷。”

一句話就能體現一個人的性格,何柒聊也不費勁拉進關系,直言道,“小姐姐見過總裁嗎?”

前臺小姐姐一邊整理收集到的報名表,一邊上下打量何柒聊,得,又是一個被偶像劇荼毒,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傻姑娘。

年輕剛入職時,霸總小說看多了的前臺小姐姐也有那麽一絲幻想,與年輕的鑽石王老五有一場夢幻的相遇,比如一不小心把咖啡倒在總裁褲子上,擦也擦不幹淨,借此引出異常轟轟烈烈的豪門愛情篇章。

然而生活不是偶像劇,若是前臺小姐姐真幹出咖啡潑總裁褲子的事情,就正常邏輯而言,只會被當場掃地出門。經過現實的毒打,前臺小姐姐的腦子裏只有工資,男人只會影響自己賺錢的速度。

得知何柒聊的目的是總裁,前臺小姐姐嘴巴嚴實的像蚌殼,“沒見過。”才怪。平日裏碰不到,至少年會時,裴總會上臺致辭。

何柒聊道,“你這崗位還招人嗎?”

前臺小姐姐回,“招,總裁不從大門過。”

何柒聊再道,“招保潔麽?”

前臺小姐姐又回,“招,保潔不打掃總裁辦公室。”

前臺小姐姐說話滴水不漏,句句不離總裁,何柒聊就知道再問多少句都不會有進展,識趣的結束話題。

今天只是簡單的投簡歷,填完何柒聊興致沖沖的直奔陸時昭持有的會員卡連鎖店,正巧也是借何柒聊墨鏡的店。

何柒聊把借來的墨鏡還給老板娘,轉頭就看到兩只小鬼扒拉着冰櫃邊沿,長的很眼熟,昨天剛見過,是卓淨明養的兩只小鬼。

能在這裏見到何柒聊,兩只小鬼也很高興,吱吱哇哇的指着冰箱裏的冰棍。一只做出空抱手臂的動作,另一個踮起腳站在側面,伸出胖胖的手指彈了一下,被彈的小鬼捂着腦袋在地上打滾,一副不賠償就不起來的碰瓷樣。

何柒聊試圖從它們的動作中理解它們的意思,“給你們買冰棍……就原諒我彈你們的頭?”

被彈額頭的小鬼滿地滾的動作一頓,另一只小鬼重重的點了點頭。

“以為我會心軟答應?”何柒聊很冷酷很無情,“想的美!”

何柒聊就沒有以大欺小這一概念,孩子不聽話,打一頓就好。達不到目的的小鬼朝何柒聊龇牙咧嘴,別人家的孩子不好越俎代庖,何柒聊也呲牙吓唬當做回禮。

聽到動靜的卓淨明拿着一把超市裏的傘從貨架後拐出,沖何柒聊點了點頭,“何小姐。”

何柒聊道,“你也來蹭財氣?”

卓淨明點點頭,又覺得不太準确搖了搖頭,最後含糊其辭道,“有事。”

陸時昭清楚的看到,卓淨明點頭搖頭的動作間,隐約露出耳垂上的紅痣,一邊一個很對稱。

兩只小鬼指了指冰櫃,得到卓淨明的首肯後,趴在冰櫃邊沿挑選好了自己要吃的口味,正是那款一百六的雪糕刺客,爾後挑釁的看着何柒聊。

這就是富二代小鬼的底氣麽?區區一百六的雪糕刺客罷了。

何柒聊心态平和的拿出了三塊的原味巧樂茲,陸時昭好面子氣性也大,喜歡打腫臉充胖子,“不行,輸人不輸陣,咱們也買一百六的。”

“什麽?有沒有搞錯,原味巧樂茲都漲價,四塊?這新口味都只要五塊呢。”問價後,何柒聊依依不舍的将巧樂茲放回冰櫃,原是我不配。

結賬後,兩只小鬼坐在卓淨明的肩膀上舔着雪糕刺客,氣焰嚣張,怎麽看怎麽嘲諷。

何柒聊拆開三根小布丁逐一舔一口,此時無聲勝有聲。

兩只小鬼頓時覺得手裏的一百六頓時不香了,比它們多!

卓淨明想讓何柒聊不要跟兩個小孩子一般見識,又自認為兩人關系不熟,沒有立場,最後什麽也沒說,點頭告辭。

陸時昭扭頭控訴道,“怎麽那兩只小鬼能幹涉現實,吃冰棍。”

“你也想吃?”何柒聊三兩口一根冰棍,化的速度還沒有她啃的快,轉眼就剩下最後一根。

“廢話。”陸時昭試着搶何柒聊手中的冰棍,手指卻穿透過去,什麽也沒有碰到。

何柒聊被太陽曬得眯了眯眼,陸時昭站在超市的遮陽棚下,光影交界分明像是生與死的分界線。

熱的受不了的何柒聊走近陰影下,“卓淨明與兩只小鬼簽了勞務合同,以此為借,共享活人的權能。”

“我也想簽。”陸時昭道。

何柒聊挑眉反問道,“為了吃冰棍?鬼魂是人間的思念,有人記挂才會留存,我會助你了卻執念投胎轉世,這樣不好嗎?”

“也不是。”陸時昭撓了撓頭,“離死亡越近越不想死是人之常情吧。”

何柒聊笑道,“我說勞務合同,你真以為就是現實裏的勞務合同嗎?這份契約說公平也公平,說不公平也并不公平,權利和義務相對,以你永世為鬼的自由為代價。”

陸時昭聽得懵懂,“永世為鬼?”

“即使契約對象死亡,即使世間最後一個記住你的人消失,你也‘活’在這夾縫中不得解脫。”何柒聊撩起鬓邊的碎發置于耳後,陸時昭再次看到了曾在卓淨明耳垂上出現過的紅痣,不同的是,何柒聊的這顆一明一滅并不分明,就像是陸時昭眼花時看到的錯覺。

陸時昭猛地搖了搖頭,稍微想象一下,就覺得這樣無望的未來太可怕了,“那投胎後的我還是我嗎?”

“好問題,我怎麽知道。”何柒聊聳聳肩,“我還沒死呢。”

她是在炫耀吧,絕對是在炫耀吧!陸時昭跳腳道,“何柒聊!你這麽惡劣的性格,當心七老八十嫁不出去!”

何柒聊老神在在,“不牢您操心,您老就安心投胎去吧。”

陸時昭氣得磨牙,“你這樣的人,要是有男朋友,我管他叫爸爸!”

“你這樣的兒子……”何柒聊的上下打量了陸時昭一番,難以言喻道,“算了吧,我怕我會失手。”

“失手什麽?”

何柒聊不想說,陸時昭非要問個明白,何柒聊只能完成它這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願望,“失手打死欠揍的你。”

裴氏房地産的人事經理也是第一次招聘道士這種神奇得職業,沒有經驗和先例可循,只能憑感覺将看起來靠譜、經驗豐富或者優秀履歷的報名表放在一疊,算是通過初試。

當他看到名為‘何棄療’的報名表時,擰着眉頭看了半天,這名字嘲諷力滿分,履歷雖然編的有模有樣,給他的感覺實在有億點點不靠譜,然後愉快的把何柒聊的報名表丢進了碎紙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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