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曦要供職的Martin酒店位于S市最高建築的78層至108層,108層也是這幢摩天樓的頂層。而酒店方面把這個絕佳的樓層位置給了法國餐廳。
籌備一間正宗的法國餐廳,事情龐雜而繁瑣。所有的一切,大到餐廳布局、裝修風格,小到餐具定制、人員制服,事無巨細,葉曦都要參與決定,更不要提整個廚房的所有準備工作了。
Michael畢竟不熟悉中國,幾乎所有的事情都交給葉曦來處理,只在關鍵的地方提出自己的要求和意見。幸而酒店配備了一位十分能幹和有經驗的人來協助葉曦,同時負責與酒店各部門協調溝通。這個人是酒店的總經理助理,說來也巧,他叫陳遠山,今年三十四歲,就是當年葉曦在科爾馬遇到的那對臺灣陳姓夫妻的兒子。
陳遠山雖是臺灣人,但是他在這家酒店已經工作了近六年,十分熟悉整個酒店的工作流程和人員情況,對S市也非常了解。他第一次見到葉曦,不等介紹就叫出了她的名字,讓葉曦非常意外,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們早已通過他的父母彼此相識了。
在之後的相處和合作中,葉曦發現雖然陳遠山長得一副桃花臉,頗招女人喜歡,做事卻是十分認真負責,多年的酒店管理工作,更是讓他為人處世盡顯圓滑和世故,與這樣一個人精一起工作,倒是件省心和愉快的事。而中間發生了一件事,讓兩人的關系也漸漸熟絡起來,成了朋友,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情誼來。
當時餐廳的裝修是通過酒店的工程部找了國內幾家知名的設計公司進行招投标。在各家出方案之前,葉曦整理了Michael和自己對餐廳設計,尤其是廚房的一些要求和構想附在招标文件裏一同發了出去。結果,就在開标之前沒多久,葉曦發現自己的銀行卡裏多出了一筆不明來歷的存款,并收到一條短信,內容是希望她在開标時關照一家名為布爾特的設計公司。
葉曦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跷,她剛回國不久,在S市幾乎沒有熟悉的人,對方是怎麽知道她的手機號碼的?再者,那張銀行卡是她到酒店上班後酒店給她辦理的工資卡,一個設計公司是怎麽拿到她的工作卡號的呢?
葉曦越想越覺得這件事不簡單,再三考慮後就把這件事告訴了陳遠山。這件事據她推測至少涉及了酒店的工程部和財務部,她初來乍到,不熟悉情況,而陳遠山在這家酒店服務多年,其職務又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調查處理這件事一定比她合适。
另外以她對陳氏夫妻當時的了解,和這段時間的相處,陳遠山這個人應該不是個唯利是圖或者兩面三刀的小人,這件事交給他應該不會錯。
陳遠山聽葉曦講述了事情之後,沉吟了片刻,就請葉曦配合他,先不要聲張此事,就當沒有發生過,他會暗自調查,務求找到酒店內部參與這件事的人。葉曦同意了他的要求,決定靜觀其變。
不久,幾家設計公司陸續送來了标書。酒店方面由陳遠山、葉曦,會同工程部、財務部、餐飲部的三位老總組成了評審小組進行三輪篩選。第一輪篩選,是由評審小組根據各家提供的标書選出其中各方面條件最為适合的三家,第二輪現場講演,由這三家公司借助PPT等形式介紹各自的設計,最後一輪就是預算等具體細節的商議了。
結果,第一輪後那個布爾特公司留了下來。葉曦注意到這家公司無論哪方面都不十分出衆,但是卻比較均衡,談不上好,也談不上不好,而同時留下來的另外兩家卻各有長短。在這三家的選擇上評審小組五個人的看法倒是一致的,也看不出誰有特別的偏向。葉曦一時有些迷惑了。
可是很快,事情就有了新的發展。
在第二輪篩選開始前的一個晚上,工程部老總突然來請葉曦一起吃晚飯,說是要給她接風,大家借此熟悉一下便于後面的工作開展。葉曦想了想就同意了。她到S市也有一段時間了,卻一直沒有機會和周圍的同事交流,再加上以後還有很多地方和工程部打交道,搞好關系也是必要的。
可是讓她沒想到的是,這頓晚飯到場的除了工程部的幾個負責人,還有財務部的老總,而請客的卻是布爾特公司的人。
至此,葉曦算是明白了。評審小組一共五個人,其中陳遠山做事向來公道,不偏不倚,而且深得總經理的器重,他的門路不好走。另一個餐飲部老總據說和工程部向來不對盤。所以他們就把腦筋動到了葉曦這裏,想着她一個單身女人,沒什麽後臺,又剛從國外回來,應該是非常容易拉攏的,而且她又是餐廳籌備的負責人之一。如果她也選擇布爾特,那麽三比二,結果就非常明顯了。
整個晚餐過程中,葉曦不動聲色,對于在座諸人的恭維、敬酒和暗示,一律來者不拒,以微笑示之。酒席散時,同為女人的財務部老總親密地摟着葉曦的肩膀,輕聲囑咐她要小心理財,葉曦心照不宣地向她笑笑,沒有多話直接坐上出租車回到了酒店。
從法國回來後,葉曦就投入了繁忙的工作,酒店替她開了一間長期客房,她就暫時住下了。回到房間,葉曦立刻給陳遠山打了電話,不一會兒他就趕了過來。
葉曦把當晚的情況告訴了他,陳遠山想了想告訴她,其實自己已經查到這件事工程部和財務部的兩位老總以及他們的下屬都有參與,而且他已經彙報給了在國外出差的總經理。陳遠山說這件事由他來處理,并讓葉曦盡快把那筆錢直接還到布爾特公司的賬上,标書中都有列明各家公司的賬號,葉曦答應了。
最後,陳遠山笑着對葉曦說:“我把這件事彙報給總經理,他十分欣賞你的正直呢。還說等他回來,一定要請你吃飯。”
葉曦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這個人一直在廚房裏工作,不太通人情世故,以後還要你多多關照。”
陳遠山看着葉曦,他也算閱盡千帆,可是這個三十歲的女人有種奇特的魅力。她多年漂泊異鄉學習和打拼,身上還同時融合着成熟和純淨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多年的酒店管理工作,他十分清楚廚房如戰場,而她,這樣一個看着有些柔弱的女人,卻完全享受其中。此刻的她略帶幾分羞赧,全然不同工作中冷靜幹練的模樣。
“好,”陳遠山笑道:“我要關照你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幫你找個公寓。總經理交代了,這個費用由酒店來出,哪天空了,我陪你去看看?現在S市我可比你要熟悉。”
葉曦點點頭,“等這次招标結束吧。住在酒店裏還真不習慣,我喜歡陽光充足的地方。”
陳遠山看時間已晚,就告辭走了。
送走了陳遠山,葉曦站在窗邊,看着夜色中城市裏點點的霓虹燈,腦中卻掠過G大那條落滿梧桐樹葉的林蔭道,心裏有幾分惆悵。她回國已經有段日子了,卻一直沒能回半月湖,爸爸和彭越倒是來看過她,但是她太忙了,他們也沒有久待。
這裏是她的祖國,有她的親人,可是如今,卻讓她有些陌生,沒有安穩的感覺,似乎懸在空中的飛塵,不知何時才能落地為泥。
第二輪和第三輪的篩選如期舉行。就在最後開标之前,工程部和財務部的老總及直接下屬都先後辭職,而接任者也及時到崗。這個突然的人事變動被陳遠山處理得波瀾不驚,在酒店內部并沒有引起混亂,一切都很順遂。
餐廳最後的開标結果,是剩下的兩家公司同時參與這個項目,各展所長。葉曦不禁暗暗佩服陳遠山的手段,盡管這後面少不了總經理的支持,但當事人的處理和判斷卻更為重要。自這件事後,他們也真正成了朋友。
當這一年的聖誕節快要來臨時,餐廳的所有籌備工作終于完成,并定于聖誕節期間試營業。餐廳的名字叫做“les nuages”,法語中是雲朵,雲彩的意思。這間位于大廈108層的餐廳,也的确算作在雲端了。
這段日子,葉曦也終于見到了傳說中的總經理。從葉曦到S市,已經快半年了,她還從沒有見過這位提供工作給她的人。
那天下午,葉曦正向剛從法國過來的Michael介紹廚房和餐廳所有員工,陳遠山就來找她,說是總經理要見她。葉曦只得跟着陳遠山去了總經理辦公室,但是她的心裏有些疑惑,怎麽這個總經理回來了先要見她,而不是她的Boss Michael呢。
到了辦公室,一進門,吸引住葉曦目光的不是寬大辦公桌後面坐着的中年男人,而是那一排陽光燦爛的落地窗。這段時間一直埋首工作,葉曦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享受過這日光了。
這一出神,那個中年男人已經走到了葉曦面前,與她握手問好。葉曦有些尴尬。一番寒暄後,陳遠山就出去了。總經理剛讓葉曦坐下,辦公桌上的電話就響了。
趁着他接電話,葉曦不禁暗暗打量,這是個五十多歲、氣質儒雅的中年人,穿着精致得體,此刻他接着電話,語氣輕緩而果決,有種讓人不能反駁的權威。很快,總經理接完電話,他走過來坐到葉曦對面,“你好,我是程紹輝。”
葉曦愣了一下,以他們之間無論是年齡還是職位,他都沒必要先說出自己的名字。不過葉曦還是很有禮貌地回答:“我是葉曦,程總。”
“我知道,其實我是你母親的師兄。”
這話一出,葉曦有點傻了。
“你不知道?哦,不奇怪,聽說你三歲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真是遺憾啊,沒想到當年一別就是永遠。”程紹輝語帶感傷。
“您是G大畢業的?”
“是的,孩子。你母親進校的時候,我是大四。我的太太和你母親是同鄉,也是好朋友。本想早一點見你的,可是我一直在外面出差,就拖到現在。”
“那您是什麽時候知道我……”葉曦心裏充滿了疑問,難道因為這個,自己才能來這家酒店工作?那他又是怎麽知道自己在法國的呢?
“你別多想,這其中确實有些故事。不過,現在我還不方便說。但是我可以保證,你的工作能力和廚藝确是名副其實,你的老師Michael也對你贊不絕口,這是你能留在這裏的主要原因。我是個公私分明的人,所以不要懷疑自己。”程紹輝語氣坦蕩而誠懇。葉曦點點頭,也只能先放下心中的疑惑。
“雖然你是我故交好友的女兒,我也不會偏袒你的。希望你能協助Michael管理好les nuages。”
“我會的,您放心。”
“好,你先去忙吧。哦,對了,今天晚上有空嗎?我太太想請你吃飯,見見你。”
“啊?可是我還有些工作……”葉曦本能地想要拒絕,她總覺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
程紹輝哈哈一笑:“別怕,只是吃頓家常便飯。我剛才說了我的太太張蘭蘭是你母親的同鄉和好友,她很想知道你母親的事情,你不用緊張。”
這一說葉曦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對不起,總經理,我只是有些意外。”
“那就好,等見了面你就知道了。”程紹輝站起來,“下班後我會讓司機來接你。”
葉曦随即也站了起來:“好的。”她沒再推辭。
程紹輝回到家時,張蘭蘭已經在廚房裏忙開了,聽到開門聲,張蘭蘭把手裏的鍋鏟丢給保姆,連忙迎出來:“見到了嗎?”她心急地問。
對于這沒頭沒腦的話,程紹輝倒是很清楚:“見到了,很漂亮。但是,不太像幼婷。”
“那當然,她們又不是親母女。人怎麽樣?”
“很好,禮貌、文雅,聰明,還很能幹,陳遠山也她說做事非常認真幹練,能吃苦。是個不錯的孩子。”程紹輝回憶起下午的情形,嘆了口氣:“有一點倒和幼婷一樣,都是純淨如水的人。”
“是啊,所以暮昀才舍不得放棄。”想到這裏,張蘭蘭又擔心地問:“她懷疑了嗎?”
“當然了,在她的立場,這件事是有些奇怪。可是我沒告訴她,但是我想也不能總這樣瞞着,還是要告訴她的,他們也還是要見面的。總這樣拖着,何苦呢?”想起這倆孩子,程紹輝和張蘭蘭都嘆了口氣。
葉曦到程紹輝家的時候,心裏是有些忐忑的。她隐隐覺得她從法國到這裏,整件事是有原因的,并不是巧合,可是她猜不出來到底是什麽。因為傅幼婷從沒有向葉東鵬詳細講過自己在G大的那段經歷,所以葉曦也并不知道母親原來有這樣的朋友在S市。不過她想自己應該很快就會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張蘭蘭看到手捧鮮花站在面前的葉曦,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這個女孩雖不是傅幼婷親生,卻有着和她相似的氣質。而這三十多年來,對傅幼婷,她一直有着一份愧疚和自責。她上前一步擁抱住葉曦。
葉曦被這個過于熱情的擁抱吓了一跳,一旁的程紹輝連忙勸住妻子。張蘭蘭稍稍平穩了情緒,拉着葉曦坐下,細細問起她的事來。葉曦也終于知道了這對夫妻和自己媽媽之間的淵源。可是她還是很奇怪,他們是怎麽知道她的,于是她忍不住問了出來。
張蘭蘭卻沒有立即回答,她看了看自己的丈夫。
“小曦,我可以這樣叫你嗎?我們也算是你的伯父伯母了。”程紹輝緩緩地說。
“當然,伯父,希望您能告訴我實話。我知道這裏面一定有什麽原因,在法國料理界,我的名字還不至于這麽出名。”葉曦坦白地說。
“好,其實我們是因為暮昀知道你的。”
“李暮昀?”葉曦有些詫異,她皺起了眉頭。
“是的。我們和暮昀的父親一直有來往,但是他之前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我們的存在。直到七八年前,他父親才告訴他,但是那時候他已經患了胃癌。兩年前他在美國治好病後就來S市找我們,想要知道他母親的事情。後來他去巴黎找你,回來後,在這裏住了一段時間,也給我們講了你們之間的事。”說到這裏,程紹輝頓了頓,他看着葉曦猶豫了一下,“今年初,他知道我的酒店要籌備法國餐廳,就推薦了巴黎Le Soleil餐廳的Michael。他去年聖誕節去巴黎時,曾經在這家餐廳用過餐,和主廚有過幾次交流,對他的印象非常深刻。”
“去年聖誕節?”葉曦再次感到詫異,她的腦海裏想起那夜電話裏的警笛聲,難道真的是他?他當時真的就在樓下?
程紹輝繼續說道:“是的,其實我也知道那家三星米其林餐廳和那裏的主廚,後來我輾轉聯系到了Michael,他同意了我們的條件,然後提出要帶一個中國籍的助手,我們才知道你在那裏。我們想你一個女孩子,常年留在國外,到底不便,Michael又那樣器重你,就答應了他的要求。希望我們這樣做,不會讓你不舒服。”
“不,不會,我很感謝你們。”葉曦的心裏五味雜陳,這答案似乎在意料之中,卻又在意料之外。此刻她的心裏已經不去想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而滿腦子都是那天晚上李暮昀低沉而空曠的聲音,他就在巴黎,就在她的樓下,但是卻沒有要見她。他一定是想要見她的吧?否則,不會那麽晚了,還在她的門前徘徊。可是他也是害怕的吧?害怕自己不願意見他,再次逃跑。
“他,李暮昀,在S市嗎?”葉曦遲疑地問。
張蘭蘭拉起葉曦的手,向母親一樣撫着她:“小曦,你願意見他嗎?他一直在等你,等你原諒他,重新接受他。”張蘭蘭嘆了口氣,“他也是個可憐的孩子,生下來爸爸就不在身邊,長到兩歲,又失去了媽媽。如果可以,就原諒他吧。孩子,人的一生已經有太多的無奈,不可能事事完美的。”
葉曦沒有說話,她的心裏沒有答案,原諒他,似乎早已經原諒了他,在那個如畫的早晨,那樣哭訴過之後。可是他要的又豈止是原諒,他要的是她的愛,而她的愛,她還能給嗎?
回到家,葉曦蹬掉鞋子,赤腳走上地板。她給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這似乎已經成了習慣,在這寂靜的夜裏,陌生的城市,只有這液體才能給她帶來熾熱的感覺。
葉曦的這套公寓就在酒店附近,她剛搬進來沒多久,是個不錯的小區,環境幽靜,最重要的是這套公寓的一整面牆都是落地窗。她住在大樓的頂層,周圍沒有和它比肩的建築,天氣晴朗的時候,陽光可以毫無遮攔地照射進來。她是這樣癡迷日光。可是此刻,透過這大片的玻璃,也只能看到城市的路燈,和遠處的汽車尾燈,無法點亮這黑夜的寂寞。
她拿出手機,按出那個熟悉的號碼,撥了出去。聽着手機裏的“嘟”聲,她屏住了呼吸,心裏甚至有些慌亂,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打這個電話,也不知道打通了要說些什麽,這一刻,她只是很想聽聽他的聲音。
“喂?”電話接通了,李暮昀的聲音響起在耳畔,“小曦。”他輕聲喚她,雖然顯示的來電號碼是他不認識的,可是他知道只有小曦會打他這個手機號碼。
葉曦只感到一陣鼻酸,眼淚就流了出來。
“小曦,我知道是你,你好嗎?”李暮昀抑制住心裏的激動,小心地說,這是多少年來葉曦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他。
可是葉曦什麽也說不出來,她的心裏被塞得滿滿的,一直堵到了喉嚨,讓她不能成言。她默默挂斷了電話,放任自己淚流滿面。
當冬日的陽光穿透床前窗戶的玻璃,葉曦不情願地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木質的房梁。她的腦子空白了幾秒,才記起來這是在自己的家裏,半月湖的家裏。她回家已經有三天了。
那天晚上的第二天,她就向酒店請了假,Les nuages的籌備工作已經結束了,現在只等試營業那天的到來。而她從法國回來快半年了,還沒有休過假,沒有回過家。人事部在請示後爽快地批了假。當天她就開着酒店配給她的車回到了半月湖。
可是回來三天,她都只是窩在家裏補覺。這幾年來,持續高強度的工作,不規律的生活習慣,所有這些引起的後遺症在回到家的那一刻徹底爆發了出來。葉東鵬和彭越看着瘦弱而疲累的葉曦心疼不已,每天想方設法的給她做好吃的,讓她多休息。在這種寵愛中,葉曦終于有了回到家的真實感。
走出房間,院子裏的那株臘梅開得正歡,滿樹嫩黃的花朵在寒風中微顫,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葉曦忍不住深深嗅着那令人陶醉的味道。
“幹嘛呢?”葉東鵬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啊?爸爸,你看臘梅開了,好香。”葉曦回身對他說。
葉東鵬走過來站到她身邊,“是呀,這還是你媽媽種的呢。”
葉曦偎依在他身邊,輕輕說:“那我明天去看媽媽的時候給她帶一枝吧。”
“好,你媽媽看到一定會高興的。”葉東鵬安撫地拍拍葉曦的胳膊。
傅幼婷葬在D縣的公墓裏。自從去了法國,葉曦已經有六七年沒能去拜祭了。這天一大早,彭越就開車載着葉曦往離T市不遠的D縣而去。
車廂裏滿是臘梅的香味,葉曦的心情也跟着舒暢起來。一路上,他們聊着各自幾年來發生的事情,氣氛很是輕松。直到彭越提起李暮昀,葉曦才沉默下來。
彭越側頭看了眼默不作聲的葉曦,輕嘆了口氣:“小曦,能說說你是怎麽想的嗎?你真的不再愛他了嗎?”
葉曦看着窗外,沒有回答。
“小曦,說實話,我還真是羨慕李暮昀呢。”彭越有些自嘲地一笑,“你看,世界這麽大,人這麽多,而人的一生中又會遇到那麽多人,卻偏偏讓你們兩個相遇又相愛,這是多麽難得的緣分。一開始我也不能完全贊同他的做法,直到他來到半月湖,我們才知道,原來當時不僅是因為他的病,更是因為那個難以啓齒的原因。想想如果換做是我,我也沒法告訴自己所愛的女孩我們居然是兄妹。更何況當時他還生了那麽重的病。”
“我已經不再怪他了,”葉曦悶悶地說,“你說的我都懂,哥,其實我早已經原諒他了。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怎麽再跟他繼續。”說到這裏,葉曦有些傷感,“我們已經……是陌生人了。”
“也許只是因為你們之間隔了太久,太遠,可是一切都還可以重新開始,不是嗎?”彭越想了想又對她說:“其實爸爸也很擔心你們。畢竟現在知道他是媽媽的親生骨肉,也算作是咱家的一員了。我們都希望你們兩個能放下過去,好好相處。”
“也許吧,也許我們還有緣,也許……誰知道呢?”葉曦苦笑一聲,轉換了話題:“那你呢?
哥,你什麽時候給我帶回個嫂嫂?”
“這個,這個也要看緣分呀。”彭越有些郁悶地撓撓頭。葉曦“撲哧”一聲笑了,她調侃道:“哥,這兩天我看有個女孩子天天來找你,是誰呀?”
“啊?哦,是個客人,客人。”
“有客人不來吃飯,專門來看你嗎?”葉曦哈哈大笑:“哥,我快要有嫂子了吧?”
彭越看到葉曦的笑臉,忍不住也笑起來。
傅幼婷所葬的公墓在D縣的郊外,葉曦和彭越到那兒時已經靠近中午了。
今天的天氣格外晴朗,冬日的太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公墓裏種滿了松柏,在萬物凋零的寒冬時節依然郁郁蔥蔥。葉曦手捧着從家裏折來的臘梅枝,和彭越拾階而上,來到媽媽的墓前。
傅幼婷的墓前此時已經擺放了一束新鮮潔白的菊花,顯然剛剛有人來過。葉曦和彭越互相看了看,都覺得有些疑惑。“是誰呀?這麽早就來過了。”彭越不禁問。
葉曦連忙向四周看了看,可是沒有人。她低頭仔細看了看那束被精心包裝過的白菊花,透明的玻璃紙罩裏素雅高潔的菊花花瓣潔白如玉,花蕊略顯淡綠色,看着十分溫婉淡雅,送給媽媽真是太适合了。可是是誰呢?葉曦心裏一動,她匆匆把臘梅塞到彭越的手中,轉身就往墓園門口跑去。
葉曦一邊跑下臺階,一邊四處張望。她的心突然怦怦怦地猛烈跳動,有種呼之欲出的感覺。可是一路跑到墓園入口處、停車場,都沒有見到她想的那個人。葉曦有種巨大的失落,她只得拖着腳步慢慢走回墓旁。彭越看着她沮喪的表情,心裏已經明白了。
站在墓碑前,看着媽媽的照片。照片裏傅幼婷正微笑着看着她,她的心裏有些酸楚。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