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去見你
颠倒黑白!
雪煙臉一瞬間紅透了, 她還以為發繩是自己弄丢的,誰知道是被他偷拿走的,肯定是看日出那天的事。
這發繩用得很舊, 起了毛, 上面還挂着個雪人娃娃,笑意盈盈。
她絕對不會認錯的。
球場內傳來一陣陣哄笑聲。
他身後那群狐朋狗友看戲似的, 那眼神暧昧得, 像他們真有一腿似的。
雪煙憋得脖頸都紅了,結巴道:“你、你不要亂說。”
“好學生, 怎麽還偷聽啊?”魏明知看得有趣, 忍不住逗她, “就這麽在意我們阿燃啊?”
好像越描越黑了。
雪煙渾身都快紅了, 她實在沒臉再待這了,轉身拔腿就跑。
後面笑得更大聲了。
雪煙又羞又惱。
要死,以後她都不要路過籃球場了, 這樣就不會遇到這群混蛋了。
嘴巴都壞,沒個把門!
她還沒走兩步,後脖頸一燙,就被陸京燃提溜住脖子, 身後傳來他壓着笑意的低嗓, “慌什麽, 又沒人欺負你。”
雪煙難為情得要命,這麽多人路過, 再加上早上的事, 她就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她回過頭去, 去推他的手,“你注意點影響呀。”
“想我松開啊?”
“快點呀。”
少年氣定神閑, 她的反抗基本和撒嬌沒區別。
他一下又一下蹭着後頸的棘突,溫柔又霸道,另一只手搭她肩上,像把她攏進懷裏。
他熱烘烘的呼吸貼上來,嗓音又低又啞。
“那說點好話啊,好學生。”
雪煙簡直羞憤欲死,大庭廣衆之下,他不要臉,她還要臉。
她一時沖昏了頭,低頭就咬住他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勁兒。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她也不管不顧了,咬到牙酸,恍然間似乎有鐵鏽的味道。
陸京燃眼都不眨一下,只盯着她看,直勾勾的,直白又暧昧的。
痛歸痛,但他心裏還挺高興的。
“用力點。”他捏了下她的後頸,笑得有點沒正形,“咱倆身上都留了疤,正好般配。”
雪煙聽得有些發慌,這人是變态吧,他等下不會又想咬她脖子吧?
這麽想着,被他捏着的地方隐隐灼痛起來。
像他上次啃咬的溫度還殘留着。
雪煙很快敗下陣來,松開嘴巴。
他的手腕被她咬出個口子,滲了點血,他好像完全不在乎。就他這樣乖張的性格,感覺以後真的會沒完沒了的。
“還以為你多兇。”他擡着受傷的胳膊,撸了下她腦袋,“小貓撓人呢。”
雪煙有點無力,“你到底想怎麽樣啊?”
陸京燃松開她脖子,将人掰了過來,擡起胳膊,就差把傷口怼她眼睛裏了。
“還挺痛,得賠償我吧好學生。”
說話自相矛盾,他還好意思提這茬。
雪煙覺得他臉皮好厚,“上次你也咬了我啊。”
陸京燃唇揚起,似乎就等着她上鈎。
“那我不是賠你一堆藥了?”
雪煙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
“怎麽?”陸京燃臉黑下來,湊近她,氣勢壓得人心頭發慌,“想當老賴啊?”
“……”
雪煙臉憋得通紅,她從來都是被誇乖巧,第一次被扣上老賴的罪名。但他買的那些藥肯定花了不少錢,她這樣确實很沒道理。
于是,她掏出手機,找到他的消息框。
陸京燃按住她,面色冷得像冰窖,“拿獎金了,現在充大款是吧?”
雪煙不知道他怎麽又生氣了,拿眼瞅他,“我想你讓去買點藥,連同還你之前那500。”
陸京燃不屑嗤道:“看不起誰啊,爺最不缺的就是錢。”
這人……簡直是在胡攪蠻纏。
雪煙徹底沒轍了,一時間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他又低笑着叫她,“雪煙。”
雪煙擡睫,“怎麽了?”
“周六騰出時間來。”他緊緊凝注她,“月曜海我有比賽。”
雪煙将手中的報名表遞到他眼底,很幹脆地拒絕了。
“你看,我真的沒時間。”
上面奧數比賽四個字刺着他的眼簾,又一次提醒着他們之間的差距。陸京燃知道,每個年級成績最好的學生會代表學校參賽,周末還要參加訓練營。
他蠻不講理,語氣微冷,“那又怎樣?”
“我不可能逃課去……”
陸京燃打斷她:“不需要。”
雪煙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慌張道:“你們自己比就好了呀。”
陸京燃根本沒管她的話,緊緊盯着她,眼神像烈火般熾熱。
寒風橫沖直撞,吹得衣衫獵獵,拓出他們年輕的身軀。
雪煙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視線焦灼間。
一切寂滅無聲。
“我會推遲比賽。”他逼近,嗓音低沉:“直到你來。”
–
周六,雪煙起得有點晚。
訓練營下午才上課,她就睡到了中午。
雪煙伸了個懶腰,看到牆上的鐘都指向1點了,整個人從床上彈了起來。
完了,2點就上課。
得趕緊出門了。
雪煙快速洗漱完,又“登登登”上樓換衣服,檢查了一遍書包,确認沒漏帶什麽東西,就下樓去了。
客廳裏,裴池正在吃午餐。
裴良朋要上班,齊蘭夏也早出門了,這一桌菜應該是他自己做的。
雪煙沒空細看,在門口換鞋,“表哥,我出門了。”
還沒開門,就被他叫住:“吃午飯了嗎?”
雪煙回頭,下意識道:“還沒呢。”
她怕遲到,本來想在路上随便買點東西,能墊肚子就行。
裴池喝了口湯,又擡了下下巴,他的對面正放着一碗熱乎乎的湯。
“坐下一起吃。”
聲音很淡,似乎只是一時出于好心。
雪煙連忙拒絕:“不用了,我怕遲到。”
“我等會打車去學校。”裴池慢吞吞吃着飯,語氣也慢悠悠的,“反正都一個價,你也一起吧。”
周末他去學校幹什麽?
雪煙記得他成績也很好,很快反應過來了。
“你也要參加奧數比賽?”
裴池“嗯”了聲:“比賽是不限年級的,訓練營就一個班,所以各級學生都混在一起。”
既然有車坐,雪煙也就不急了。
她也餓了,在他對面坐下,端起碗慢條斯理吃了起來。
兩人沉默地用着飯。
他們雖然關系有所緩解,但确實也沒什麽話聊。
吃飯期間,雪煙注意到他一直看過來。
等她看過去時,裴池又調開了目光。
這樣重複好幾輪後,雪煙有點受不了了,以為又是哪招惹他了。
她忍不住問:“你一直看着我,是有什麽事嗎?”
裴池臉一瞬變冷,放下碗筷,站起身來,往房間裏走,還輕飄飄地撂下一句。
“吃完記得洗碗。”
雪煙只當他要進房收拾書包,點了下頭,“好。”
卻沒注意到少年紅得快能滴血的耳尖。
到了教室,還沒開始上課。
人不多,各級學生都有,教室還空着大半的位置,除了裴池,雪煙誰也不認識。
其他人都在社交,她沉默着,在角落随便找了個位置。
雖然她不找人說話,但別人會找上她。
雪煙旁邊沒人坐,幾個男生都盯上了那個位置,誰也不讓誰,說着說着都上了火氣,推推搡搡的,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她太漂亮,成績好,又出名,這裏有幾個人不好奇她的?有時候太優秀,就容易讓人嫉妒,在心裏紮了根,暗地裏就會長出參天大樹。
果然,有女生酸溜溜道:“長得美就是有好處啊,到哪都受歡迎。”
語氣說不清是羨慕,還是嫉妒。
有人明目張膽地看過來,不接話,只是笑,也有對她有好感,幫她說話的,男的女的都有,吵得她頭暈腦脹。
旁邊那幾個男生還梗着脖子。
在好感對象面前,誰也不願意落下面子。
于是硬着頭皮,也要打腫臉充胖子,将這場戲下去。
雪煙有點受不了了,抿唇道:“抱歉,我習慣一個人坐。”
其中一個穿紅外套的男生湊過來,嬉皮笑臉的,“我就想坐你旁邊,不行嗎?”
雪煙往後仰,躲開了他,心裏有點犯惡心。
她收拾桌面,想直接換個位置,将這邊讓給他們,他們吵多久都沒事。
下一秒,一個書包扔她旁邊桌上。
裴池單手插兜,站她桌前,扯開了那些男生,“讓讓,別擋我路。”
雪煙停下動作,驚訝地看着他。
紅外套男和裴池一個班,似乎對他有所忌憚,“你們認識?”
他扯唇,“豈止認識。”
紅外套男聽出了言外之意,“她不能是你對象吧?”
這人什麽腦子啊……
雪煙簡直無語。
紅外套男從雪煙臉上看出了不可能,“好像不是啊,那你憑什麽搶這位置啊?”
裴池手撐着桌沿,身子斜斜的,看到雪煙神色僵硬,眼神黯了下去。他心底一團火在橫沖直撞,神色更顯不善。
“我是她表哥,你說我能不能管?”
沒想到他們有這層關系,那群男生全體僵住。
裴池坐到位子上,盡量維持着平靜,“再不走,是想我告老師,還是告她父母,你們自己選。”
這話一落,那群男生鳥獸群散。
周圍很快安靜下來。
雪煙看他,小聲道:“謝謝你。”
裴池沉着臉,沒說話。
–
夜色深沉,海邊聚着一群人。
他們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圍成一圈抽煙,年輕的臉龐上透着沖天的怨氣。
機車在他們旁邊,停成一排。
月曜海在他們眼前。
他們在風裏。
衣衫獵獵飄蓬,笑罵聲嚣雜。
随浪潮起伏,偶爾被卷進兇狠的海風中。
有人終于受不了了,走到魏明知面前,指了下腕間的手表,“明哥,都從下午兩點等到現在了,什麽時候能開始啊?”
陸京燃沒出聲,誰也不敢先走。
但這麽一直等下去,誰也受不了。
魏明知也沒辦法,只能說:“再等等。”
但這麽拖下去,确實也不是什麽好事。
魏明知偏頭,看向旁邊的石灘。
即使夜色這麽黑,也能看出陸京燃的情緒極差。
他曲腿坐着,另一條腿抻着,用手摸出煙盒和打火機,叼根煙在嘴裏,單手攏火,低頭點燃。
火光躍起,他的嘴上仿佛開出一朵珊瑚色的花火,照亮他削勁流暢的下颌線。
光立刻枯萎,無盡的黑暗裏,只亮起一簇猩紅,随海風明滅。
腳邊滿地煙頭,不知道他究竟坐了多久。
陸京燃揚起頭,單手撐着地,吞吐恍惚,沖沉默的天空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白煙。
背影黑雲壓境,像能捅穿深冬寒峭的夜。
他等了雪煙很久。
以他的本性,魏明知以為他會大發雷霆,或者早就去找雪煙算賬了,可是他沒有,只是一直等着,一點不耐煩都沒有。
魏明知第一次見他如此隐忍克制。
對一個女孩心軟成這樣,簡直是讓人匪夷所思。
他脾氣壞,性格偏執又瘋狂,從來都是別人聽他的話,平時就夠生人勿進的,發起火來那更是火星撞地球,誰也不敢招惹。
可今天他只是安靜地等着。
像在等一場處刑。
魏明知忽然疑心,也許他是認真的。
在他肆意張狂的生命裏,他愛上了這個女孩。
誰的勸都不聽,無可救藥地栽了進去。
魏明知細細想着,實在心生不忍。
同是天涯淪落人,他不希望兄弟步他的後塵。
魏明坐到他旁邊,勸道:“別等了,她不會來了。”
陸京燃抽着煙,沒說話。
但他臉色沉了幾分,魏明知知道他聽進去了。
“走吧阿燃,都這麽晚了,她早就下課了。你做得夠多了,普通女生早就心軟了,哪會像她這樣鐵石心腸。別勉強了,她對你真沒那個意思,”
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魏明知拿捏着分寸,沒敢講這話說出來。
陸京燃依舊沉默,面色不改,卻讓人心驚。
空氣窒息,只有海風暴虐的聲音。
魏明知心裏嘆了聲,他寧願他像平常那樣恣意妄為,至少能将情緒發洩出來。
而不是這樣,人不人鬼不鬼,像具行屍走肉。
下一秒,陸京燃兜裏的手機亮起光。
有人發來了信息。
陸京燃似乎毫無所覺,眼前是無盡海,他安靜地看着。
“你看看吧。”魏明知看向他,提醒道:“說不定是她發來的。”
陸京燃眼光忽然顫動了下,将手機摸出來,點開了微信。
他低着睫,目光定在消息框上,好久都沒動。
他似乎是在看消息,弓着腰,又像是透過屏幕,去看抱不住的未來。
他垂着頭,頸骨像條快崩掉的弦。
畫面靜止到窒息。
魏明知有種不好的預感,“她說什麽了?”
陸京燃沒吭聲。
魏明知搶過手機,眼簾明晃晃映入幾行話。
陸京燃發了兩條信息,問她什麽時候來。
雪煙一直沒回他。
5小時後,也就是剛剛。
她終于回複了,卻有一條轉賬消息。
火因:【我不會去的。】
火因:【轉賬你收了吧。】
火因:【500元是還你的,剩下的,麻煩你去買點藥。】
火因:【我不該咬你的,對不起。】
态度泾渭分明,仿佛恨不得恩怨立刻一筆勾銷。
魏明知突然覺得,任何話都沒用了。
他嘆了口氣,只簡單說了幾個字,“行了,放棄吧。”
陸京燃揿滅煙頭,沒說話,身體僵得像被岩石鑄成,半晌,他低聲問:“你能放棄辛子悅嗎?”
魏明知頓時失語。
他從小就認識陸京燃。
從見的第一面起,他就一直是傲睨萬物的性子,心氣高,又眼高于頂,誰也入不了他的法眼。
他是沉積的萬年冰河,金剛般的棱角,冷得讓人骨頭都鏽痛,任誰讨好也無濟于事。
可在這個陌生的夜晚。
魏明知第一次有種荒唐的錯覺。
他這個天生不會折腰的人。
喜歡上別人時,竟然像條小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