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去見你

第52章 去見你

雪煙躲了陸京燃半個月。

為此, 她甚至忍痛舍棄了舞蹈教室這個練習點,每天往返在兩點一線。

她一放學,就着急忙慌回家, 就怕被他給逮到。

陸京燃也不是不清楚。

這姑娘膽子小得很, 又怕他,一時半會不适應, 他也心疼, 自然不想逼她太緊。

但這也太久了。

就是神經再大條的人,也該反應過來了。

陸京燃坐不住了。

他想她想得不行, 那股思念在身體裏橫沖直撞的, 像水草瘋長, 侵掠如火, 絞着他的心又痛又甜。

所有人都看不出來。

他明面上鎮靜,但那顆心為她都快瘋了,只能用盡全部定力, 才能克制住體內那股渴求的欲。

周五放學前最後一節,陸京燃逃課了。

他渾身都焦躁,但想了半天,還是沒抽煙, 反而去風哥店裏, 點了一杯全甜沒飛冰的奶茶。

甜到發膩, 凍得人身心冷靜。

陸京燃在她教室樓下等着,整整一節課, 等到落日熟透, 黃昏來趕場, 才等來了放學的鈴聲。

他知道,雪煙最近不去舞蹈室了, 上回他撲了個空。

但她總要回家,不信這會還堵不住她。

……

雪煙剛下樓,擡眼就看見人群視野的中心。

少年靠着牆,穿着冬天校服,松松垮垮的,愣是穿出一股鋒利,個性分明的味道。別人學不來他,眉眼是張揚的銳氣,身心都無堅不摧。

捏着杯奶茶,手背筋骨凸顯,指節都修長,手臂的肌肉線條利落。

風呼嘯而過,灌得他衣擺鼓起,勾勒出線條淩厲的寬肩窄腰。

他面無表情,黑發淩亂,看着不善,又冷戾。

雪煙呼吸一緊,知道他是來算賬的。

那天之後,他發的消息,她都沒回過。

他肯定生氣了。

雪煙想繞路走,誰知道他立刻捕捉到她,走了過來。

她身體一僵,還沒拔腿,就被他提溜住衣領,“雪煙,老子在等你,你再躲爺試試?”

雪煙沒辦法,只能磕巴道:“我……沒有。”

“沒有?”他冷笑,無視那些擾人的目光,“那為什麽我發的消息都石沉大海了?”

就知道他會揪住這點不放。

雪煙也心虛,小聲道:“我……最近比較忙。”

“忙什麽?”

“IMO備考,還有……”

陸京燃不信,“老實點,不準放羊。”

雪煙被他揭穿,耳根一熱,低頭哼哼唧唧強撐,“我是挺忙的……”

他臉色不太好,打斷她:“雪煙,我就這麽不配?”

雪煙茫然,“啊?”

他的眼神漆黑,“關于喜歡你這件事。”

雪煙猛地想起上回的擁抱,到現在還發燙,身心都發顫。她咬了下唇,腮上羞得發粉,怕被人聽見,她壓低了聲音:“我……我沒這個意思。”

看上去又羞又乖。

可愛得要命。

陸京燃笑了,俯身看她,“那你是答應我做我女朋友了?”

“……”

“我現在也不算壞,就是下午逃了一節課,以後不敢了。”他擡起手,指腹蹭了下她的臉頰,滾燙的,“你喜歡什麽樣的,爺都為了你改,行不行?”

四處都是人,他說這些,不怕被別人聽見啊!

雪煙不想引人注目,有點氣了,“你不要胡說,我要去吃飯了。”

陸京燃扯住她胳膊,懶洋洋地勾起壞笑,語氣是往常不正經的混勁兒。

“我陪你去。”

雪煙才不想理他,剛轉身,腳步微頓。

林靜怡離她幾米遠,最近應該都沒休息好。

她精神不濟,神色不太好,眼窩下一片烏青的陰影。

她頹廢站着,就連影子也頹。

也不知在這看了多久。

雪煙來不及反應,她先走過來了。

“我能借她一會嗎?”

林靜怡沒看她,問的是陸京燃。

陸京燃神色微冷:“你想幹什麽?”

“我有話想單獨和她說。”

陸京燃目光諷刺,從牙關狠狠擠出一個不屑的字。

“滾。”

林靜怡定定看着他,眼眶紅了,面上卻無所謂笑了下。

“就幾分鐘,行嗎?”

雪煙懵了幾秒,“我不是在這嗎?”

幹嗎問他?

林靜怡轉頭,看了她一會,沒了往日的神氣,小聲問:“那你願意嗎?”

雪煙微頓,點頭:“好。”

雪煙讓陸京燃先回去。

他有點不爽,又拿她沒辦法,轉身往外走,沒幾步,他回過頭來,對林靜怡說:“不準欺負她。”

語氣惡狠狠的。

林靜怡沒說話,只是抿緊了唇。

雪煙不知道她來的目的,沉默幾秒,主動發問:“找我有什麽事嗎?”

林靜怡輕輕應了聲,偏頭時,發現少年并未走遠,在樹下安靜等着。

他低着頭,雙手抄兜,散漫站着,月色之下,每一處線條都漂亮,渾身散發野勁,奪目耀眼。

他頻頻擡頭,看向這邊。

生得痞兇,天生戾氣深重的臉,但漆黑的眼裏偏偏藏了她。

擔心,溫柔,忠誠。

這些全部不該屬于他的情緒,全在他眼底浮現。

野獸被馴服後,會認主,于是全世界都無法近身,只會向主人低下高貴傲慢的頭顱。

林靜怡回過頭來,輕聲問:“他很疼你吧?”

雪煙愣住了,“什麽?”

“我從初中就知道他了,他向來冷漠,生人勿進,個性又高傲,從來只有女生追着他跑的份,這些年,從來沒見過他對女生這麽上心過。”

林靜怡也沒想到,有一天她居然很平靜地承認了這個事實。

“雪煙,他很喜歡你。”

雪煙眼睫微顫,看了眼不遠處的少年,心裏有些疑惑,忍不住問:“你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的?”

“不是。”林靜怡否認。

雪煙安靜地看着她,沒說話。

她雖然神色恹恹,但似乎成熟了許多,整個人都透着點穩重。

也許想明白了吧。

林靜怡看了她半晌,又垂下眼去,小聲道:“雪煙,我沒偷錢。”

雪煙點頭,聲音溫柔:“我知道。”

林靜怡的眼眶瞬間紅了,吸了下鼻子,嗓音有些抖。

“謝謝。”

經歷了被誣陷的事,她在一夜間蛻變成大人,收斂了一身的任性,在最混賬的年紀裏,一次痛徹心扉的教訓,抵得過無數次的勸誡。

她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只有疼痛,讓人成長。

“我今天來找你,是為了和你道歉的。林靜怡微頓,繼續說:“以往所作的種種,皆為嫉妒才生的事,沒敢想你會原諒我,但這句對不起是我欠你的。”

她定定地盯着雪煙。

想起那年盛夏,蟬嘶嘹高。

雪煙被裴秀穎牽着進門,身形纖細,皮膚白,生得漂亮,但手腕上有一道新鮮的傷疤,猙獰,泛紅,和她整個人都格格不入。

林靜怡知道,她剛自殺過。

也是因為這樣,裴秀穎才苦苦哀求林季同,希望把她接回來住,林季同并非草木,也勉強松了口。

那時的林靜怡,看她第一眼,就有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她太讨人喜歡了,林靜怡害怕好不容易擁有的愛,會被這個半路的程咬金搶走。

但這個名義上的繼姐,神情怯懦,伸出手來,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

“妹妹,你好。”她輕笑着這麽喊。

“……”

“以後我也來照顧你,好嗎?”

那一刻。

林靜怡被她的溫柔深深打動了。

只是年深月久,她漸漸變了,太沉溺于恐懼之下,害怕愛被沒收,被奪走,于是嫉妒,怨恨,變本加厲,各種找雪煙的麻煩,為了能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她最小,家裏人都讓着她。

但那些不見天日的日子,雪煙究竟是怎麽過來的?

前陣子,某個以淚洗面的夜晚。

林靜怡恍然驚痛,才發現自己做了這麽多的錯事。

而她,居然還有臉在這哭,卻忘了有個人曾經被她深深傷害過。

她不敢看雪煙的眼,“謝謝你,還願意相信我,我以為你至少會去爸媽面前……”

雪煙搖頭:“因為經歷過,所以不想火上澆油。”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讀過書,懂做人,無愧于心最重要。

聞言,林靜怡更是愧不敢當,羞恥得說不出話來。

雪煙轉移了話題,輕聲問:“最近還好嗎?”

“還能怎麽樣?”林靜怡勾唇,自嘲地笑,“把你初中所經歷的,再經歷一遍罷了。”

因果報應,六道輪回,不過是天經地義。

出事之後,她的處境一落千丈,被诋毀,被謾罵,被指指點點,所有人都用有色眼鏡看她,看不起她。

她活該。

該她贖的罪,甚至遠遠不夠。

雪煙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能問:“要轉學麽?”

“不轉。”林靜怡抹了下蓄淚的眼眶,一身都是硬骨頭,咬牙道:“我又沒真的偷錢,憑什麽要走?我偏要好好學習,考上好大學,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爬起來。”

不為別人,為自己也得争口氣。

雪煙說:“你想明白就好。”

從頭到尾,她都很平靜,沒有咄咄逼人,沒有趁機報複,也沒跟着那群不明真相的人,對她指指點點,明裏暗裏嘲笑她。

林靜怡發現,她從一開始就錯了。

雪煙從來沒針對過她,像個影子,只是安靜地過着自己的生活。

林靜怡深感羞愧,卻又忍不住遲疑道:“雪煙,我這次真的知道錯了,我們以後還能不能一起生活……”

“不必了。”雪煙打斷了她,神情不悲不喜,平靜道:“很高興你能意識到錯誤,但造成的傷害并不會消失,我不是聖人,沒辦法經歷了那些事,還能若無其事地喊你一聲妹妹。”

“……”

“我們沒做家人的緣分,從今天開始,恩怨一筆勾銷,以後各自安好吧。”

林靜怡失落道:“好,我知道了。”

雪煙不再多說,轉身就走。

林靜怡盯着她的背影,那麽纖細,卻又堅強。

有些人在你生命裏,可能是有些特殊的。

關系談不上親厚,未必往來一輩子,但就是再怎麽生疏,再怎麽拆開也不會鬧翻。

這是她們心知肚明,唯一的默契。

林靜怡靜靜看着。

少年走到她面前,霸道地攬住她的肩,扯着她往校門口走。

林靜怡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很靜。

陸京燃是她枯水青春裏一場大雨,來得酣暢淋漓,淋得她一病不起。①

她在一夜間長大成人,深刻地知道。

對于他,她不過是望塵莫及,就像小時候,路過櫥窗無數次,卻買不起心愛的純白連衣裙,無望又奢望,終究是大夢一場。

天繼續黑,蟬聲凄切。

風繼續吹,洗淨她一身塵埃。

林靜怡轉過身,與他們背道而馳。

這些年,她癡得太久了。

站在原地,都不知道在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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