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去見你

第51章 去見你

這個動作格外有寵愛的意味, 雪煙臉臊得慌,只能結結巴巴講起以前的事。

比如,她父親去世後, 鄰居小孩欺負她娘不疼爹不在, 每回小老太太都會提着掃帚,将他們掃地出門。

比如, 村裏有人見她老實, 總會哄她去幫忙下地插秧,她心腸軟, 又單純, 每每幹完活, 就被人敷衍誇幾句, 就被稀裏糊塗地打發走了。

小老太太知道,拎着把菜刀,踹開別人家門, 惡狠狠地去讨公道。

讨回來的工錢,最後拿去給她買書和糖了。

“陸京燃,其實你性格和我外婆一模一樣,你性格和我外婆一模一樣, 脾氣都差得讓人害怕。”雪煙說到這, 唇角帶笑, “但是外婆總是幫親不幫理,永遠都站在我這邊的。你知道嗎, 被偏愛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雪玉樹走了, 只留下她和年邁的老人, 所有人都欺負他們沒人依靠。

但只有外婆在,雪煙總覺得她還能感受點世間的餘熱。

陸京燃偏頭, 忽然輕聲喊她:“雪煙。”

雪煙擡眼:“嗯?”

天繼續黑,風吹得他衣擺落拓,他目光深沉,雙眼似長夜漆黑。

只一眼,就讓人心神發燙。

“別擔心。”他說。

聲音低沉,随着風吹進她心裏,堅定有力。

“從今天開始,我來接她的班。”

……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

時間轉眼過,雪煙聽到了個不太好的消息。

林靜怡偷錢了。

李沛凝親自舉報的,錢包是在她包裏發現的,衆目睽睽之下,人贓俱獲。

班裏還有人拍了視頻,從學校貼吧,流向別的貼吧,論壇,以及其他幸災樂禍的看戲人的手機裏。

視頻裏,林靜怡黑發散亂,紅着眼眶說不是自己,但被李沛凝身邊的朋友推搡了一把,滿嘴都是辱罵。

“你這意思就是說我們冤枉你咯?錢包是在你這發現的,你還有逼臉否認啊?真夠臉皮厚的你!”

周邊也不是沒人站出來,卻最終被恫吓在威脅之下。

林靜怡瑟瑟發抖,渾身狼狽不堪,但她說的話,早已沒有人願意聽了。

他們聽到這個消息,渾身都刺激,哪還管事情真假,只一個勁兒往自己希望的方向肖想,下結論和定義。

視頻的最後,是林靜怡無力反抗,像具冰涼的死屍被人互相推搡,拖拽着去了辦公室。

她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門口。

視頻終止。

一開始,網上還有人表示不可置信,為她說話,但這些只言片語最終無力地淹沒在不斷讨伐她的暴言之中。

雪煙看着論壇裏那些污言穢語,一股陰森的窒息感瘋狂湧上心頭。

她同樣經歷過這些,被羞辱,被謾罵,被打壓,人們并不在乎真相,只顧得娛樂至死,無所謂随意的一句話就能讓人舍命,個個信口開河,衆口铄金,來彌補調劑他們無聊空虛的生活。

原來她不是麻木了,只是自欺欺人。

雪煙只覺得渾身從頭涼到腳,那恐懼像條冰冷的蛇,狠狠絞着她的心,無孔不入,讓人無處可逃。

她不忍再看,關掉手機,趴在課桌上,緩着促亂的呼吸。

她和林靜怡談不上親厚,甚至時常針鋒相對,但到底打斷骨頭連着筋,雪煙不喜歡林靜怡,但對她談不上恨。

更何況,她偷錢這事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雪煙想了想,還是給裴秀穎發了條消息。

火因:【媽,林靜怡出事了。】

火因:【你來學校看看她吧。】

……

雪煙的日子依舊平靜。

但關于林靜怡的傳聞,卻是越傳越誇張。

有人說她是家道中落,缺錢缺瘋了,才盯上班裏最有錢的李沛凝。

也有人猜測,是李沛凝嫉妒她,因為她喜歡的男生看上了林靜怡,整天圍着她轉。誰知林靜怡非但不稀罕,李沛凝找她時,還讓她管好自己的人。

兩人都長得美,一山不容二虎,平日本來就不對付。

一來二去,仇怨也就慢慢結成網。

總之,傳得五花八門,外人誰也不知道哪個版本才是真。

很快,林靜怡的事有了結果。

雙方都叫了家長,罪證确鑿,林靜怡又說不出別的花來,林季同勃然大怒,又要面子,沒忍住甩了她一耳光。

聽說,林靜怡臉立刻腫成饅頭,當場就哭了。

學校最後決定,處罰林靜怡記一次大過,并留校察看。

結果一出,塵埃落定,衆人也就沒了吃瓜的興趣。

這件事漸漸也就過去了。

周日下午,陸京燃去了4棟教學樓。

舞蹈室人不少,女孩都在趁空練習,他隔着窗望進去,一眼就看見了角落邊的少女。

微暗的天,黃昏的光。

她側對着他,穿件舞蹈裙,鎖骨凸起,胸被撐得沉甸甸的。裙子剛到膝蓋,腰細腿長,白皙的皮膚渡了層金溶溶的光,腳踝弧線圓潤優美。

她自顧自舞動着,素淨一張臉,額間有汗,腮頰綴着紅暈。有女生和她搭話,她停下來,似乎覺得熱,将低馬尾解下,重新紮了個緊繃的丸子頭,邊笑邊回話,眉眼彎彎。

一颦一笑都動人。

這就是他心尖尖的人。

在他最混賬輕狂的年紀,讓他相思得無法自拔,無數次讓他懸崖勒馬,學着去做另一種人的姑娘。

他不想打擾她,在門口靠着牆,等她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群女生嬉笑着出來,撞上他的身影後,都紅了臉。

他穿着黑衣黑褲,松松垮垮的,又痞又野,手上拎着個袋子,一張英俊棱角分明的臉,黃昏的光影下,身形輪廓立體勁瘦,眼皮半垂着,眼裏勾着野蠻的戾氣。

帥得不顧別人的死活。

她們都看向了雪煙。

雪煙渾身不自在,這麽多人看着,她也不敢招呼,幹脆裝作沒看見,低頭往外走。

陸京燃氣笑了,一把拽住她。

“裝瞎是吧?”

雪煙只好擡頭,艱難憋出一句:“你來幹什麽呀?”

陸京燃沒說話,看向其他人。

忌于他強勢的氣場,和快殺死人的眼神,其他人不敢多待,灰溜溜下樓了。

他這才問:“你現在有空沒?”

雪煙搖頭,“等會我得回家。”

陸京燃眼睛漆黑,認真道:“跟我出去一趟。”

雪煙有些為難,仰頭看着他,小聲道:“我舅媽讓我晚上回去幫忙做花,要是晚了,她又得罵我了。”

她總是這樣拒絕他,陸京燃忽然很煩躁,“給我半小時也行。”

雪煙還想拒絕,包裏的手機的鈴聲瘋狂響了起來。她很無奈,不用接通,也知道是齊蘭夏的電話。

雪煙也不方便接,電話很快沉寂下來。

雪煙晃了晃手機,“你看,我舅媽催得緊,我得趕緊回去了。”

說完,她轉身就想走。

陸京燃一把拽住她,語氣氣急敗壞,“你真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雪煙不解,剛想問他,包裏的電話又瘋狂震了起來,像催魂一樣,她也有點不耐煩了,沒看來電顯示,直接接通。

“舅媽,別催了,我現在就回去。”

她剛說完,電話裏的裴池悶笑:“不是我媽,是我。”

陸京燃離得近,話聽得一清二楚。

他猛地攥緊她的手腕,雪煙覺得生疼,輕聲問:“有事嗎?”

她的語氣客氣而疏離。

裴池并不受影響,笑聲依舊清晰可見。

“小煙,你練完舞沒?別太晚了,先回家吃飯,然後我帶你出去逛逛,免得我媽整天抓你幫忙,休息日也不得閑的。”

小煙?

他也配這麽喊她?

陸京燃怒火直沖腦仁,猛地搶過電話。

“你他媽再纏她試試?”

語氣又狠又戾,恨不得當場将他千刀萬剮。

裴池的笑聲停了下來,話朝着雪煙,聲音陰沉:“你又和他在一起?”

雪煙沒來得及說話。

陸京燃冷笑:“關你屁事?”

裴池這會也滿肚子都是火,“陸京燃,我表妹不喜歡你,你成天騷擾她,你還要不要臉?”

他們之間講話夾槍帶棒的,雪煙吓壞了,“你們別……”

陸京燃一把将她扣進懷裏,大手一伸,直接捂住她的嘴。

“真會雞毛當令箭啊,你把她當表妹了?”他目光帶諷,冷嗤道:“就你那點龌龊心思,真以為別人看不出?”

裴池被說得火直沖腦仁,整個人都惱羞成怒,直接話鋒一轉,“雪煙,你還不回家?!真想讓我告訴你媽你和這種雜碎混在一起?”

雪煙快瘋了。

她被陸京燃狠狠摁着,脫不開身,只能發出無力的悶哼聲。

她慌張到不行,看上去又羞又惱。

可愛極了。

陸京燃沒忍住,捏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擡,俯下身去,兩瓣溫熱的唇直接吻了上去。

雪煙猝不及防,他又親她?

她整個人都吓傻了,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覺到唇角上一片刺痛,這混蛋在居然在咬她?!

她心跳得飛快,渾身都紅透了。

瘋了。

真是瘋了,雪煙整個人羞恥得要命,恨不得整個人都鑽進地縫裏去。

雪煙使勁推他,他紋絲不動,反而擡手固定住她後腦勺,不讓她逃脫。

半晌沒人回應。

只能聽見他們急促的呼吸聲。

裴池覺得事情不對勁,“你們在幹什麽?”

陸京燃松開嘴,唇舌摩擦間,不經意發出“啵”的一聲,輕微又色.情。

他低聲笑了,“你猜啊。”

裴池整個人都快瘋了,“你別碰她,不然我……”

陸京燃冷冷打斷她,“裴池,我警告你。”

“……”

濃稠的黑夜,他半張臉陷入陰影,下颚削勁鋒利,眼裏都是冰冷的戾氣。他半眯起眼睛,摩挲着雪煙的下巴,溫柔又霸道,嘴角是倨傲張揚的冷意。

“老子的女人,你他媽敢碰試試?”

……

他的話不善且狂,裴池還沒反應過來,電話就被他挂斷了。

他煩得很,直接關了機,動作幹淨利落。

“你怎麽能說……”

雪煙剛開口,就被他捏緊下巴,“以後不準搭理他,聽見沒?”

他的臉黑雲壓境,眼神占有欲強,更讓人受不了的是,他的嘴唇還泛着水光,紅豔豔的。

雪煙不敢看他,臉紅得要命,又羞又惱。

“你堵我,就為了幹這種下流事?”

“哪下流了?”他湊近,沉沉笑了,“我的唇不軟嗎?”

雪煙心髒狂跳,瞬間用手背捂住嘴,忍不住罵他。

“拜托你,別老說這種流氓話。”

“你說你,這方面倒是敏感,怎麽別的地方笨得很。”他勾着唇,眼底的戾氣全化成水,“真忘了今天什麽日子?”

雪煙放下手,“什麽?”

“今天是你生日啊。”陸京燃嘆息,指節敲了下她腦門,“你不記事的?”

雪煙愣住。

她很久沒過生日的習慣了。

雪玉樹走後,裴秀穎愈加忙碌,偶爾會給她過,但她懂事,不想麻煩別人,包括朋友,陳念薇要給她過,她也都婉拒了。

久而久之,她自己也經常忘了這事。

沒想到這混賬居然會知道她出生的日子。

她咬了下唇,小聲問:“你怎麽知道的?”

他很坦誠:“我問了陳念薇。”

不然他暑假也不會發神經,非要去賺錢,非要和她在一家破甜品店。

他要什麽沒有,但她不一樣,他希望給她的所有東西,都是他親手,靠自己的努力掙來的。

這樣,她也許會願意多看他一眼。

雪煙驚訝,“她居然願意告訴你?”

陸京燃臉沉下來,有點不痛快,“她一開始不肯說。”

非但不肯說。

陳念薇居然還冷着一張臉,說了一堆狗屁不通的話,讓他別害了她,說雪煙玩不起,他也會受傷的,因為他根本抓不住雪煙,也沒能力護着她。

聽得他來了火。

要是陳念薇不是雪煙閨蜜,不是尹星宇女朋友,她那天根本就沒有好果子吃。

雪煙猜到了,“難怪她今天都沒祝我生日快樂。”

他說:“是我別讓她打草驚蛇的。”

雪煙臉一燙,小聲嘀咕:“你才是蛇呢。”

他忍不住笑了,“嗯,我是。”

辛子悅說得沒錯,那句話即使永遠都在舌尖發燙,可他必須也得讓她知道。

雪煙沒回話,陸京燃知道今天帶不走她了。

辛辛苦苦準備的場地,氣球、蛋糕、煙花全都泡湯了,不過他也沒生氣。

他勾着唇,笑得蔫壞,“你不願意和我出去就算了,看在你剛親了我一口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這人怎麽老颠倒黑白!

雪煙羞得脖子都紅了,正想說話,懷裏卻被他塞進一個打開的禮盒。

“送你的。”

雪煙微愣,低眼一看。

是一雙粉色舞蹈鞋。

上面鋪滿碎鑽,亮閃閃的,做工精致,質感柔軟,看着就價值不菲。

她很快認出了,這是Athena的定制舞鞋,除了價格高昂,沒點人脈,設計師是不願意接單的。

雪煙窮極一生,也許也沒法靠自己,擁有這樣一雙舞蹈鞋。

雪煙第一眼就被它攫取了目光。

她很喜歡,但沒有理由接受這份禮物。

她搖頭,“我不能收。”

陸京燃笑容微斂,“你那雙破鞋還能用多久?”

雪煙抿唇,小聲道:“我可以自己買雙新的。”

他沉下臉,腮邊繃緊,“不收就不準回去。”

雪煙臉滾燙,被他的強勢堵得沒半點辦法,“哪有人這樣不講道理的。”

陸京燃目光筆直,定定地看着她。

夕陽漸漸下沉。

陸京燃嘆了口氣,忽然喊她:“雪煙。”

聲音莫名啞,又低又沉。

雪煙擡眼,“怎麽了?”

風湧進黑夜,少年懶散站着,雙手抄兜,渾身利落狂放。

欄杆邊上枝葉搖晃,割出細碎的光影,在他臉上搖晃,神情看不真切。

見她還是不懂,他散漫“啧”了聲,“你遲鈍麽?”

雪煙茫然:“什麽?”

他彎下腰來,直勾勾盯着她,黑眸像夜色深濃。

半晌,他妥協似的,輕嘆聲被風吹走。

話落的同時。

他将她擁進懷裏,是光的體溫。

“我在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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