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去見你
寒假結束前, 雪煙收到了個好消息。
經過兩輪選拔,她果然進了國家隊,從現在開始, 她要繼續備考, 在下半學期12月時,去參加IMO。
并且, 她和裴池還獲得了保送資格, 全國的知名大學任她選。
當晚,大家在她家附近找了個大排檔, 為她慶祝。
陳念薇要幫父母幹活, 來不了, 除了陸京燃他們, 還來了個她意想不到的人。
辛子悅看着她,笑意盈盈。
“歡迎我嗎雪煙?”
之前她們打過照面,但這次是她們第一次說上話。
雪煙她并不讨厭她, 自然不會拒絕。
“一起呀,歡迎你。”
辛子悅笑了,在她旁邊坐下,“那太好了。我還怕我不請自來, 會吓壞你呢。”
雪煙彎唇, 微微靠近:“上次我覺得你好厲害。”
辛子悅挑眉, 好奇她指的是哪件事:“哪厲害了。”
雪煙看了眼陸京燃,提防他會聽見, 小聲道:“上回他喝成這樣, 你居然還敢管他, 膽子好大啊。”
雪煙指的是,她用魏明知手機, 給她挂視頻通話那次。
辛子悅托着腮,直直地盯着她,眼底都是興味,“我這不想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要再不找你,他就得喝死了。”
陸京燃的臉瞬間黑了。
魏明知沒忍住,直接笑出聲了。
“給他留點面子吧。你沒事來拆臺的?”他拍了下她後腦勺,沒好氣道。
就這麽幾句話,雪煙就看出她和他們關系确實很好。
陸京燃沒真生氣,魏明知和尹星宇的态度也很自然,雪煙心底有些羨慕,從小,她身邊的朋友就沒有幾個。
很快,菜都上齊了。
各色烤串熱氣騰騰,噴香撲鼻,炒粉和炒田螺看着風味十足,惹人垂涎,桌底下還敞着一打啤酒。
燈泡亮着光,渾濁又黯淡,塵埃晃蕩着。
陸京燃背脊頂着椅子,長腿敞着,右手搭在膝蓋上,腳懶散地踩在桌底的橫杠上,時不時看雪煙兩眼。
天色黑,光又暗,他半張臉落着光,陷入陰影處的側臉更深邃立體。
似乎心情很好,唇角帶笑,眼裏有光。
渾身都透着股冷淡的痞帥和野性。
他在看她。
別人也在看他。
這桌坐着的男人都長得太帥,引來隔壁好多女生的側目。她們臉紅心跳着,偶爾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他們心裏都有人,視若無睹。
尹星宇給每人都扔了瓶啤酒,輪到雪煙時,他猶豫兩秒,還是問:“這麽好的日子,雪煙也喝一杯?”
雪煙想拒絕,但又怕掃了大家的興,正想幹脆應下時,那酒就被陸京燃半路截住,換了瓶溫牛奶給她。
“喝這個。”
辛子悅親眼目睹,半眯起眼睛,輕哼了聲。
雪煙以為她不高興,細聲問:“怎麽了?”
“……”
她想了下,以為辛子悅覺得她不合群,拿過那瓶酒,笑了下,“我喝點也沒關系的。”
從辛子悅來了之後,她就隐約察覺到,她一直在觀察自己。
雪煙不知道原因,或許是喜歡陸京燃,但她到底對自己沒惡意,女生的第六感都很準,雪煙覺得她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
辛子悅直截了當問:“你不覺得我脾氣壞?”
“沒有。”
“那他呢?”辛子悅指了下陸京燃。
雪煙這會猶豫了,但還是說:“還好。”
就算以前是,現在也改好了許多。
“你是真想喝酒嗎?”辛子悅說,“不喜歡可以拒絕。”
雪煙不想掃他們的興,“沒事。”
辛子悅追問:“真心話?”
雪煙不太明白她刨根問底的意思,皺了下眉,但還是點了下頭。
“嗯。”
辛子悅徹底沒轍了,攤在椅背上,唇角帶笑,眼底卻有着不知名的情緒。她輕聲嘆了口氣,“那你脾氣是真好啊。”
沒人懂她的意思。
尹星宇很快打岔開來,一頓飯吃得倒算暢快。酒足飯飽後,尹星宇和魏明知被辛子悅指使去買東西了,雪煙想去前臺買單,陸京燃也跟着起身。
辛子悅叫住他,“阿燃,我有事和你說。”
陸京燃回頭,眼神也淡,“我先去買單。”
她揮了下手,“我剛讓明知買過了。”
陸京燃偏頭看了下,果然看見雪煙收回手機,約是覺得太撐了,她往廁所的方向走去了。
“阿燃,你覺得這女孩怎麽樣?”
陸京燃輕嗤:“明知故問?”
辛子悅看他一眼,“評價下。”
“評價不了。”陸京燃瞥她,在原來的位子坐下,“老子主觀愛她,她哪哪都好。”
“她是很好。”辛子悅嘆了口氣:“但你是不是太神經大條了些?”
陸京燃不知道她今晚發什麽瘋,皺眉道:“你什麽意思?”
辛子悅沒說話,在桌上煙盒摸了根煙,銜在嘴裏,低頭撥打火機,火苗一亮,照亮她漂亮立體的側臉。
煙嘴在她指間點燃,蔻丹指甲鮮豔欲滴。
她眼睛裏透着些凝重,“上回我見雪煙就覺得不對勁了,這姑娘表面看着陽光,但應該不是這樣的。”
她呼出口煙,随着夜裏的風,往陸京燃身上湧。
他偏身避開,皺眉道:“別沾我身上,她不喜歡煙味。”
她感嘆:“被訓得真夠乖的啊。”
辛子悅也沒心情插科打诨,坐遠了些,繼續說:“你走進過她的內心嗎?你這麽心高氣傲的,從來沒考慮過這點吧?你怕是連親口承認喜歡她都做不到。”
“……”
她微頓,說:“或者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你從來感覺不到她的痛苦。”
陸京燃的身體一瞬間繃緊。
辛子悅盯着他,不太确定道:“這也是我觀察到的,你媽是抑郁症患者,你應該有點經驗的。”
陸京燃的眼神變了,“繼續。”
“她明明不想喝酒的,但為了剛才的氣氛,還是沒拒絕。”
辛子悅彈了彈煙灰,冷靜道:“我相信,在以前的許多時刻,她都是這樣過來的,善良,謹慎,做事周全,但也壓抑矛盾,這種性格,說好聽點是溫柔,包容性強,往極端點說,就是可能有些讨好型人格。”
“……”
“她這狀态有點像當年的胡阿姨。”辛子悅是見證過胡雲真從正常到崩潰的過程的,她實在覺得不安,“你知道你性格的,自我,随心所欲,又喜新厭舊,如果你沒有足夠的堅定和耐性……”
辛子悅看着他,話直白而殘忍,“這樣的女孩,你碰不得。”
夜晚潮濕,人潮如流水。
大排檔一波人吃完後,又各奔東西,日子總是馬不停蹄,如列車疾馳不回頭。
陸京燃面沉如水,沒說話。
人聲熙攘,他的心卻靜得沒有聲息,半垂着眼,背影敏感又孤獨。
辛子悅很難想象,有一天會看到陸京燃這個模樣,為一個女孩魂不守舍。
想她所想,痛她之痛。
短短一年,他似乎哪裏變了,不再浪得昏天暗地,收斂一身鋒芒,不那麽尖銳了。
但卻更成熟耀眼。
“這姑娘太會裝了,也許日子已經撐不下去,但腳步停不下來了。”
辛子悅抽完一根,拈滅煙嘴,扔進垃圾桶,“她表面上越是陽光,笑得越是若無其事,就越希望有人能看見她。”
”
“她卑微,絕望,又別無他法,所以只能笑,她在和你說,她活得很不快樂。”
“……”
“阿燃,你清楚這一點嗎?”
……
送雪煙回去的路上,陸京燃始終沉默。
少年一身黑,黑帽遮臉,碎發微微淩亂,半張臉落了光,有陰影,下颚削勁,側臉深邃立體。他唇線緊繃,單手抄兜,面無表情,和她并肩走着。
渾身狂放,野痞,且不善。
雪煙隐約察覺到他的不悅,遲疑道:“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太黑。”他語氣很冷。
“沒事,還挺近的。”
他敷衍地應了聲。
雪煙腳步微頓,明顯感受到了他身上的低氣壓,偏頭看了眼他,輕聲問。
“你怎麽了?”
陸京燃依舊沉默。
只有腳步往前細碎的聲音,太靜,攪得她心慌意亂的,只能重複一遍:“如果送我很勉強的話,你可以先回家的。”
陸京燃停下腳步,風吹得他衣擺來回飄蓬,身形勁瘦而有力。他轉過身,低眼睇着她,眼皮折起一道鋒利的彎月,痞氣又冷冽。
他看着她跳着光線的雙眼,低嗓問:“你有沒有什麽事和我說?”
雪煙不太明白,疑惑地“嗯”了聲,又仔細想了想,茫然地搖了搖頭。
“沒有呀。”
自從她手頭上有了些存款,焦慮緩解了大半,尤其是那次看完日出後,她心裏堅硬的繭似乎有隐隐松動的跡象。她最近甚至覺得,日子開始慢慢好起來了。
陸京燃似乎不信,又問:“那最近身邊是有什麽麻煩嗎?”
“……沒有。”
“你舅媽那群人有沒有欺負你?”
“沒有。”
“沒別的事瞞着我?”
“沒有。”雪煙心裏覺得奇怪,又問了一遍:“你怎麽了?”
陸京燃似乎松了口氣,右手搭住她的肩膀,彎下腰來,漆黑的眼平視着她。
“還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
随着說話,他的呼吸熱烘烘地貼上來,燙得人慌神。
雪煙臉微紅,腦子有點宕機了。
“什麽?”
“任何麻煩,都要通知我。”他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字一頓道:“不管任何時候。”
雪煙心跳加速,臉完全紅透了,這話幾乎等同于承諾,在她印象裏,他至少提了三次,她究竟該不該信。
在這個時刻,她想起了外婆,那個瘦怯怯,卻渾身有力,活得無比強悍的小老太太。她也曾經說過,只要她活着,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會護着雪煙。
雪煙有點慌張,抿唇問:“和我外婆一樣嗎?”
陸京燃擡手,摸了摸她腦袋,“外婆怎麽保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