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第93章

天邊剛剛泛起白光, 透過窗棂,折射在書房幕簾內的小塌上。狹窄的軟榻上此刻正擠着兩人,烏發交織, 女子被男人緊緊的攬在懷裏, 像是要融入骨血,連睡夢中都不曾松開手。

沈觀衣是被大亮的天光照醒的, 眼皮微掀,眉頭緊蹙,下意識想要伸手遮擋陽光,卻察覺雙手動彈不得,這才不得不擡眼看向與她貼的極近的男人。

炙熱的胸膛緊挨着她的臉蛋, 沈觀衣眨了眨眼, 見他喉結滾動, 下一瞬便迷蒙的睜開了眼。

頭疼欲裂, 李鶴珣微微擰眉,在看見被他抱在懷中的人後,身子僵住,頭昏腦脹之時, 昨夜的場面盡數塞進了腦中。

那些平日裏不會宣之于口的話,甚至幼稚的抱着沈觀衣不撒手的行為,都讓他此刻眼神躲閃, 心慌意亂。

他不擅酒,往日有人告訴他,酒後不會記得醉時所做之事, 可眼下他不認這個理, 全是胡說!

沈觀衣見他醒來,也不掙紮了, 既用不了手,便将腦袋往他懷中埋了埋,以此遮擋刺眼的光亮。

李鶴珣動了動唇,聲音帶着宿醉後的沙啞,“昨夜的事,對不起……”

“李鶴珣,自我醒來你已經道過好多次歉了,若你當真想要讓我原諒,便如你所說,咱們離開京城。”

“你我,探春、阿莺、歸言、還有吵吵,咱們一塊兒離開,你将銀子帶夠,咱們去四處游玩可好?”

李鶴珣還未出聲,沈觀衣便搖頭道:“不行,你若沒了官職,日後咱們被人欺負怎麽辦。”

看着她如往日那般明豔張揚,絲毫沒有被體內的毒影響,不知為何,李鶴珣感覺心髒處像是被一只手不住的捏緊松開,反複以往,險些承受不住。

“不會,就算出行在外,你依舊想如何便如何,沒人可以再傷你一根頭發。”

他鄭重又虔誠,仿佛像在許下什麽誓言。沈觀衣将手從他的衣衫探進去,捏着他腰間的軟肉,問:“那你暫且離開朝堂,聖上那邊會同意嗎?”

她的暫且二字并未被李鶴珣放在心上,在他心中,離開便預示着永不回來。

可沈觀衣知曉自己的身子,也知曉魏蓮能做出解藥的幾率太低,所以她要的只是這些短短時日的朝夕相處,之後他便繼續走他該走的路。

而岳安怡,自然該在痛苦悔恨中度過一世。

沈觀衣想的出神,并未聽見李鶴珣方才所說之言,待回來神來時,她看向李鶴珣的雙眸彎了彎,“好啦,別不高興了,魏蓮不是都答應替我解毒了嘛,我不會死的,我還要看着吵吵長大呢。”

“況且,我也舍不得你呀……”

李鶴珣沒有因為她的三言兩語而高興一些,反而瞳仁間的黑色愈加沉重。

不知他怎麽與小十五說的,離開李府的那日,李誦年并未前來相送,而岳安怡則在頭一天便離了京城。

馬車行駛在去往漳州的路上,奴仆除了他們身邊的人,便只帶了一個奶娘與趕車喂馬的馬夫。

探春幾人與奶娘都坐在裝了東西的馬車上,而沈觀衣與李鶴珣二人身邊則帶着魏蓮。

一上馬車,魏蓮便冷着臉替她把脈,與其他大夫不同的是,他并沒有尊崇男女有別那一套,把完脈後,也毫不留情的留下兩個字——難搞。

李鶴珣臉色瞬間難看幾分。

沈觀衣早先便知曉這毒難解,故而并未放在心上,令她好奇的是,魏蓮的脖頸處,竟然有淺淺的勒痕,她沒忍住問了一嘴。

魏蓮淡淡的掃了她一眼,“想活着,就少說話。”

這脾氣,還真與前世一模一樣!

沈觀衣氣鼓鼓的看着他,魏蓮收好自己的東西後,并不搭理她,雙手環胸靠着小窗閉目養神。

馬車沒有走官道,因是山路,是以行駛途中略微颠簸,沈觀衣還好,被李鶴珣護着,反觀魏蓮,則颠的他面色慘白,連忙從藥箱中道出一顆小藥丸含在嘴裏,這才好受一些。

沈觀衣問:“咱們為何不走官道?”

“某人是被偷出來的,若走官道,一路上少不了追查。”

魏蓮本就冷淡的眉眼此時染上了一抹愠色,“這就是你答應我的,将我帶出公主府?”

李鶴珣看了一眼魏蓮,“我既做到帶你出府,也希望你能遵守規矩。”

魏蓮:……

他有一種自己被耍了,卻又找不出反駁理由的蒼白無力。

衆人忍着颠簸的路途,在黑夜來臨之間,找了處地方歇腳,可這樣的路程還有許久。

一路上魏蓮替沈觀衣一邊治理身子一邊尋一些稀有的草藥,倒還真是應了沈觀衣先前那句游山玩水。

也是在路上,沈觀衣才知曉李鶴珣為何提起要去漳州,是因魏蓮當初與李鶴珣做的交易便是他要回漳州,是以為了解毒,李鶴珣便只能帶着沈觀衣與他一同回鄉。

兩世沈觀衣都不曾去過京城以外的地方,一路上她新奇好玩的緊,俨然忘了自己還是一個身子抱恙的人,為此不免被魏蓮挖苦幾句,可每次只要她看向李鶴珣,李鶴珣都會幫她将話頂回去,次次說的魏蓮面如菜色,只能在第二日的藥汁中偷偷加些黃連以報口舌之仇。

打打鬧鬧的日子一晃便是半月之久,衆人抵達漳州之時,已是深夜,李鶴珣早早的便讓歸言快馬加鞭來此安排好一切,所以哪怕時辰有些晚,他們依然有地方可住。

不算太大的院子被收拾的很幹淨,也就比商賈住的宅院大上一些,雖比不得李家,可從入府的景觀,乃至布置的如與廣明院不相上下的卧房,都讓幾人嘆為觀止。

探春放下臂彎處的包袱,驚嘆道:“這也太像了,奴婢甚至以為咱們還在京城的院子裏呢。”

細致到每一處幾乎都相差無幾,就連房中那些值錢的物件兒擺設都絲毫不差,這些時日在途中她有許多次睡不好,半夜驚醒,想來李鶴珣都看在眼裏,所以才讓歸言提前将此處布置的與從前一般無二,讓她可以安心幾分。

她雙眸晶亮的看向他,還不等沈觀衣開口,一旁從夜色中走來的魏蓮便冷聲道:“我說這幾日歸言怎麽不在,害的我一個人忙前忙後,原來是得了命令,前來收拾屋子了。”

他說這話時,眉梢吊着一絲冷諷,沈觀衣習慣性看向李鶴珣,他甚至連眼都沒擡,便逮着她往屋裏走去,“魏大夫不喜歡這些布置,歸言,替他選個滿意些的卧房。”

李鶴珣口中所謂的滿意便是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床一桌一椅的輕簡,歸言是他的下屬,自然明白他話中之意,同情的看了一眼魏蓮後,才招呼着衆人下去休息。

因着一同行了半月的路,魏蓮與他們之間也不似先前那般生疏,否則李鶴珣就算看在還要靠他解毒的份上,也不會如此與他作對。

只是那人性子怪異,天生喜歡與人嗆聲,便是當真動了火氣,不過一日他又會恢複如常。

屋外,奶娘今夜身子有些不舒服,扭捏半晌,才說出想要将吵吵抱給沈觀衣帶一晚這事。

對于吵吵,沈觀衣依舊是那番不冷不熱的态度,每次只要她哄一哄,抱一抱,便哭的跟什麽似的,一來二去,她也不願與女兒親近。

魏蓮說她這麽大個人了還與小孩兒置氣,沈觀衣如今想想,也是這個理。

在她同意後,不過片刻,奶娘便将吵吵抱了過來。沈觀衣淺淺呼出一口氣,本以為吵吵又會如同往常般哭個不停,可是等了許久,懷裏的孩子都不哭不鬧,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她,雖眼下還未張開,可眉眼之間的幾分相似,也不由得讓沈觀衣愣了神。

像是黏糕一樣軟糯的嬰孩兒正咧嘴笑着,試圖去啃自己肉乎乎的小腳,啊啊啊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可她一笑,沈觀衣只覺心中塌陷一塊,柔軟的像是能擰出水來。

就像她從沒有耐心去仔細打量自家女兒般,這樣觸動到心底最深處的情緒是頭一次,來的快而陌生,令她有些無所适從,只能幹巴巴的道:“你下去吧。”

奶娘見此松了口氣,連忙退下。

沈觀衣盯着女兒看了半晌,下意識輕喚了一聲,“吵吵?”

“啊!”小崽兒頓時高興的叫了一聲,好似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整個小身子都跟着一抖。

“吵吵。”

“啊啊!”這才她不單單回應,有力卻滿是嫩肉的手捏成拳頭,舉起揮舞在了她的臉上。

李鶴珣沐浴後回到屋內,正好瞧見這一幕,臉色頓時一變,害怕沈觀衣氣惱之下直接将孩子扔了。

他腳步匆忙,往前走了兩步,忽然滞住,就連臉上的神情都在沈觀衣彎起的眉眼中一點點幻化為不敢置信。

未滿雙十的女子長發披散,本就日漸美豔的容色像是忽然蒙上了一層細碎的柔光,祥和而又寧靜,盡管她什麽都沒做,只是淺笑着看向懷中的孩子,可她身上散發出的溫柔,便是肉眼都能瞧見。

一路上,李鶴珣見過沈觀衣對着孩子無數次皺眉,不耐,最嚴重的一次是孩子尿在了她身上,頓時便黑了臉。

她不喜歡吵吵,是李鶴珣親眼所見。

如今她抱着吵吵親昵慈愛,亦是他親眼所見。

這一瞬,他心中忽然酸澀,像是本以為吵吵會如他一般,半生得不到母親偏愛,孤寂內斂,可他不過是去洗漱了一番,半生的距離便眨眼間消失不見。

待眼中的濕潤平息,李鶴珣欲要緩步上前,卻驟然聽見歸言的聲音出現在身後,“公子。”

李鶴珣回頭,“何事?”

歸言往裏瞧了一眼,見沈觀衣并未注意,這才來到李鶴珣耳邊,急切道:“魏大夫說他想到解毒的法子了,或許可以一試,讓您現在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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