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幾乎空無一物的屋子內, 只有溫熱的茶水在冒着熱氣。
魏蓮擺弄着他的瓶瓶罐罐,不一會兒,藥香淺淺, 萦繞在空中。
李鶴珣從門外走來, 沐浴後的發尾濕漉漉的,默不作聲的看着屋內正忙碌的背影。
“來了便坐吧。”
旋即, 魏蓮将整理好的幾個白瓷瓶拿到李鶴珣跟前,一一告訴他都是些什麽,其中有世間難見的珍貴藥材,亦有聞名各州的毒藥。
“我想到一個法子,或許可以一試, 但也只是一試。”
目光從瓷瓶落到他臉上, 李鶴珣點頭道:“說來聽聽。”
“先用雪蓮蟲草之類的大補之物去填被美人關消耗的身子, 等她身體好些之後, 再以毒攻毒,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以毒攻毒?”李鶴珣微微蹙眉,“便是我不懂治病救人,也知曉毒乃要命之物, 你這法子險象環生,稍有不慎,難保不會反噬。”
魏連點頭, “所以我才需要你幫忙。”
“我這些年鑽研了不少草藥,其中不免有毒性很強的花草,我能用, 自然也就有克制它們的法子, 保證不會讓沈觀衣死在我的毒上。”
他說的毫不在意,似是怕李鶴珣拒絕, 提前道:“這是半月以來,我能想到的最合适的法子了,你若狠不下心,那便另請高明。”
李鶴珣看他一眼,“說吧,要我做什麽?”
魏蓮從包袱中拿出一柄匕首,尖刃從鞘中拔出,他面不改色的道:“你的血做藥引。”
李鶴珣瞳仁微縮,“人血?”
“不,是你的血。”
魏蓮與李鶴珣的目光相撞,他挑眉道:“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麽,你若能找一個自小便用各種珍貴藥材做熏香的人來,也可以用他的血啊。”
“常人冠以普通香料做熏香,而你們這些世家用的卻是本就昂貴的藥材。”說着,魏蓮動了動鼻子,“暴殄天物。”
李鶴珣沒有回應,只淡淡嗯了一聲,随即解下衣衫,露出肌膚細膩白皙的胸膛。
這般果斷,倒是讓魏蓮有一瞬的怔愣。
他方才說要他的血不過只是想吓吓他,扳回一局罷了,誰讓歸言刻意給他安排了這個屋子,明着給他穿小鞋。
但沒想過李鶴珣真的會應。
“以你的勢力,找個矜貴人家的公子小姐來也不是難事,為何……”
李鶴珣擡頭看他,“論矜貴,除了皇室,誰能比得過李家?”
魏蓮明白這個理兒,旁的人說不準用的那些藥材香料不夠好,就算取了血也不定有用,而李鶴珣卻是最穩妥的,見他堅持,魏蓮不再勸說,反正左右有他在,要不了命。
“我會用麻沸散盡量減輕你的痛苦,雖然作用不算太大,但聊勝于無。”
魏蓮握着匕首的手十分平穩,用烈酒清洗後,認真的看向他,“可要再等等?”
“不用,開始吧。”
微風徐來,吹動了門上的風鈴,叮當作響,屋內搖曳的燭火映在窗棂上,忽明忽暗。
這頭,沈觀衣和衣與吵吵一同躺在床榻上,指尖不是落在她的鼻尖便是落在她柔軟的臉蛋上,“吵吵,叫娘。”
“乖孩子,叫娘……”
吵吵原本四腳朝天,張牙舞爪的玩兒的正起勁,聽見聲音忽然扭頭看向沈觀衣。
沈觀衣半眯着眼睛,嘴角彎彎,“來,跟我學。”
“娘……”
“呀啊!”
“是娘……”
“啊!”
短而快速的回應,讓沈觀衣頓了片刻,随即笑容斂去,睨了她一眼,“你再說一遍,誰是誰的娘,別以為你年紀小,我就不會收拾你。”
“噗噗噗……”
這孩子突然翻着嘴唇,開始不停的往外吐着唾沫。
沈觀衣頓時上手捏住她的唇,“放肆。”
下一瞬,吵吵雙唇一撇眼瞧着便要哭出來,沈觀衣頓時松了手,就在此時,下壓的嘴角忽然上揚,她咯吱的笑着,像個小太陽一般,讓沈觀衣無語半晌,哭笑不得。
“少夫人。”探春推開門從外走進來,手中端着一碗溫熱的藥,“該喝藥了。”
沈觀衣撐着身子坐起來,頓時蹙眉,“魏蓮不是做了許多藥丸嗎,為何又要喝?”
“這是魏大夫研制的新藥,說是讓少夫人試試。”
“讓他做成藥丸再拿來。”沈觀衣垂下眼,複又躺下,繼續逗弄着孩子。
探春無奈的走過去,苦苦勸說,可沈觀衣仍舊不為所動。
眼瞧着藥便要涼了,想起魏蓮說的務必趁熱喝,探春只好用魏蓮方才教她的那一套,“魏大夫說了,這藥三日服用一次,若是藥丸,則需要每日三次,少夫人……”
沈觀衣怕她吵着孩子,只好起身将其端過來一飲而盡,藥汁入口,帶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她皺眉,将藥碗還給了探春。
“這藥中加了什麽?”
探春支支吾吾,不停的拿眼睛去瞄沈觀衣的神情,好似想說卻又不敢說的樣子。
能讓她吞吞吐吐,一同前往漳州的人中,便只有李鶴珣有這個本事。想來是吩咐了她些什麽。
“把魏蓮叫來,就說這藥有些問題,讓他來瞧瞧。”
不多時,魏蓮披着夜色,眉眼焦急的匆匆來此,可瞧見沈觀衣半倚靠在床邊,生龍活虎的模樣,哪能不知曉自己被耍了。
但醫者仁心,既都來了,他仍是管不住嘴,上前詢問,“服藥後,體內有什麽感覺?”
沈觀衣眨眨眼,煞有介事的思索着,“有些發熱,像是有一股氣在體內蹿……”
“氣?”魏蓮蹙眉,冥思苦想,沈觀衣現下的感受與他所預料的全然不同。
“想必是你學藝不精,給我喝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話音未落便被魏蓮冷冷打斷:“有藥性的生人血,乃是頂好的藥材,若這都叫做不幹淨的東西,還有什麽——”
他忽然反應過來,眼皮往下壓了幾分,“你詐我?”
“有藥性的生人.血?”難怪那藥中有淡淡的血腥氣。
“他如何了?”
魏蓮掃了她一眼,想起先前應承過李鶴珣的事,轉眼便說漏嘴,懊惱之際轉身便走,“死不了。”
探春一直候在門外,見魏蓮離開後,連忙進來,見沈觀衣面色沉重,不由安撫道:“少夫人,有魏大夫在,公子不會出事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您的身子。”
沈觀衣不語,探春頓時跪在她跟前,懇求着,“奴婢求求您,別與自己的身子作對,試試好不好?”
吵吵還在咿咿呀呀的玩耍着,沈觀衣看着她,有些疲倦,“我沒說不治,但讓魏蓮想個別的法子。”
也不知李鶴珣怎麽想的,這樣的事情也能答應,便是如魏蓮所言當真有用,那他自個兒呢?
沈觀衣越想越是氣惱,“你去告訴他還有魏蓮,若再敢用如此危險的法子,日後我的生死也無需他費心了。”
探春唯唯諾諾的稱了聲是,旋即将沈觀衣的話如數帶給了歸言。
屋內的血腥氣還未消散,剩下的布條與藥散都擱置在一旁,魏蓮方才從沈觀衣那裏離開後,便順道去瞧瞧李鶴珣的傷勢,誰料正好聽見探春帶來的話。
魏蓮點頭道:“既如此,那我也無需費心了,明日便離開貴府。”
“魏蓮。”矮桌旁,李鶴珣面色略顯蒼白,若換做尋常人早就卧榻不起了,他卻還有幾分精力處理公務。
當初答應沈觀衣的,他自會盡可能做到,所以哪怕來了漳州,于他而言也不是辭官,而是下放。
手中權勢依舊,事情自然也不能落下。
“她性子如此,你多擔待些。若你有什麽需要,盡管與歸言說。”
魏蓮向來不愛管別人的家務事,可這些天與沈觀衣也算是熟悉了一些,他想不明白,“她都如此使性子了,你還讓着?”
李鶴珣看向他,眉眼冷淡疏遠了幾分,“家事,就不便告知了。”
成,一個不領情,一個油鹽不進。
“所以,這事兒到底聽她的,還是聽你的。”
“你可有瞞過她的法子?”李鶴珣抿唇道。
魏蓮思索片刻,“有是有,做成藥丸便不會被察覺,只是藥效會大打折扣,你要遭的苦也會更多。”
“那便做成藥丸。”
門外不曾離開的探春,見他們商量的差不多後,這才猶豫道:“公子,少夫人那邊還氣着呢,不若讓歸言做些醉糕,奴婢好拿去哄少夫人高興。”
歸言一臉莫名的指着自己,“我?做糕點?”
探春笑容頓時凝固,“不……可以嗎?”
歸言扭頭看向李鶴珣,見他同樣一臉怔愣,片刻後眉梢輕動,他緩緩回過神來,說的卻是,“知曉了,等會兒我讓歸言送過去。”
“我……”
探春歡歡喜喜的離開,歸言着急又不解的看着李鶴珣,“公子,您為何不與探春說清楚,屬下哪會做那玩意兒啊,分明是您……”
“書上說,想要讨得一個人的歡心,便要不求回報,她既以為是你,便這般以為,等哪日她自己察覺了真相,會比我們告訴她,更加歡喜些。”
歸言:“……”
他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便是那夜将自己的多年珍藏給了公子。
以至于如今将其奉為先輩前人之言,他還沒有任何理由能出言反駁。
“公子,不若你教教屬下如何做,您這身傷,實在不便……”
“不是有魏大夫在嗎。”言下之意便是,他定不會見死不救。
魏蓮冷漠的看着兩人,随後轉身便走,他的藥丸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若是被他們這樣敗下去,遲早兩手空空。
“你的師傅,王老爺子如今何在,你可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