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劍幫不像一般人家,從蜿蜒山路往上直開,于純純就覺得他們比較類似占山為王的惡勢力。

整片山規畫成電影裏看到的武俠片裏的奇門遁甲,她猜其中說不定還安裝了陷阱呢,好詭異。而這地處偏高,不曉得算哪縣哪市,雲霧彌漫纏繞,仿似遠離紅塵仙境。

“你家到底是幹什麽的?”她被外面難見的景致震懾,早忘了要整劍家的鬼主意。

要是被毀屍滅跡,這警察花上一年半載的也未必能找到,她還是規矩點好了,識時務者為俊傑嘛。

日式小泉屋梁再繞過迂回群林後,才隐約可見,總算聽到雄壯威武的打拳喝舞聲。

她呆呆地被劍牽着走,一片眼花撩亂!

哇!哇!哇!這要造反了不成?簡直是一只訓練有素的小軍隊嘛。

不是常常聽說有什麽一清專案、掃黑行動嗎?那些黑道幫派一個個被送到綠島唱小夜曲。那這劍幫是什麽?

“于小姐,聽說我兒子又離家去找你了?”

太驚人了,難怪劍舯天會那麽嚣張,他們不會是某個地下王國吧,掌管陸海空?

“純純?”

她做夢般神游回來,入眼就是劍擔心的神情。

“啊哈,沒事沒事。”

“于小姐!”這丫頭怎麽回事,小小年紀重聽了不成?劍銘威嚴的聲音提高兩度。

“有!咦……你們是!”立正坐好,于純純這才發現他們已經在寬敞肅穆的客廳裏了。眼前兩位中年夫妻,男的有點像肯德基伯伯,不過缺少那雪花花的白胡子裏的慈藹溫暖笑容;女的則窈窕秀麗,猜不出真實年紀。劍舯天則随意靠在一旁,低啜老人茶。

“我們是那小子嫌棄的親生父母。”

袁素芹打了下老公,親切道:“沒聽他胡說八道。劍在你那兒承蒙照顧了,想必增添你不少困擾。”

袁素芹心疼兒子,想擁抱他,劍卻有所保留,讓她有些黯然。

“還好啦。”這個于純純就很不意思了,好像是她利用劍的比較多耶。

“哼,這到底怎麽回事?人找回了竟又跑去找你,不就嫌我們跟他不親嗎?才寧願依靠一個不相幹的外人吃軟飯……”

“劍先生……”現場就有三個劍先生。“不是,伯父……”

“劍銘!你再亂發脾氣,我就和劍一起搬出去住!”袁素芹比于純純更激動,指着自己的先生發怒。

“我有說錯嗎?好好一個大男人不是玩花玩草,就是彈彈哼哼,能有什麽出息?從小花了多少心力訓練他有男子氣概一點,結果跆拳道練是練了,除了多長肌肉外,還有什麽用?”

“練武本來就是要強身健體的,奇怪了,你為什麽就非要每個兒女都得拿武術冠軍不可呢?劍喜歡花草也沒什麽不好,瞧,師兄弟受傷了,哪些花草可以療傷、鎮定心神,不都是劍的傑作?還不時調制茉莉香精幫我養顏護膚呢!記得沒?你前陣子胃口不好、傷口發炎,不就是兒子的月桂精油治好的嗎?然後呢,你就什麽都看不見,只記得不斷叨念他——”

“所以長大了就無聲無息離家出走報複——”

“你聽我說完,不準插嘴!”袁素芹河東獅吼。“沒聽醫生說嗎?他是因為失去記憶,不是故意離家出走。”

“人好端端的,哪有莫名其妙就忘記親人的道理?以前在倫敦偷偷學音樂,現在倒好了,連腦袋瓜都失常了。”

他們完全不忌諱劍就在現場,當他是隐形人般讨論;于純純同情地看他,心想換成是她,說不定溜得更快。

“你還說,說不定就是因為你常逼他,劍才會受不了壓力,不喜歡待在這個家。本來好好的孩子,現在變成這樣,你高興了沒?滿意了沒?我……我寧願他不打拳、不喜歡營商,只要健健康康地彈鋼琴、種種花,好過他不認識我這個生他養他的媽了……”

劍銘一邊安慰老婆,一邊發牢騷:“所以我說小孩子太娘娘腔不好嘛,這麽脆弱……”

“你還給我一個兒子來!人都這樣子了,你還數落他,你是想他永遠好不了是不是?”袁素芹掩面哭得更凄慘,大有驚天動地之勢,吓得劍銘手足無措。

袁素芹走回房間時,偷偷地跟劍舯天眨眨眼,繼續哭哭啼啼,抱怨老公的頑固、死腦筋如何害她少個貼心的小兒子。

一個堂堂的劍幫老大原來是“PTT”會員喔,于純純看了霎時只想笑,然後壓抑不住,便不可自抑地捧腹大笑起來。

銀鈴般的笑聲似音符流竄,幻化成劍腦中美妙的旋律。

“你笑得眼淚都掉出來了。”他愛憐地勾指拭去。

“好寶喔,你媽的性情一定很可愛。”她當然看得出袁素芹的作假,因為她也是這方面的高手,尤其在曾奶奶面前,所以哪有分辨不出的道理。

劍摟着笑倒在他懷裏的人,輕憐恣意,雖然不是很清楚有哪點這麽好笑了。

? ? ?

沒多久,劍銘有些狼狽地重新走出來,不曉得袁素芹如何整治他了。

“你媽在裏邊睡了,劍的事情還是要解決。”劍銘講好開場白,試圖重振他外觀給人的武術泰鬥形象。

“是要我說嗎!”于純純指指自己。可是這關她的事嗎!

“我們家劍喜歡待在你那裏,總不成要每天來來往往接送吧?又不是玩娃娃車上學把戲。”劍銘叱喝小孩子不懂事般,銳眼觀察她,大概是還算滿意吧。“劍可不是讓人東嫌西讓的東西,他武術是沒達到我要求的标準,但也長得人模人樣。就這樣子了。”

人怎麽就走了?

就怎樣了咧?于純純有聽沒懂,看劍,他更不懂。

劍舯天仍是一臉酷酷冷冷地,代替父親說明:“我爸的意思是劍就暫時交由你照顧了。”

“你們說得簡單,為什麽要我照顧?你們才是他的家人耶!”不行,這樣不對!“喂!裏面的肯德基伯伯,你不能随便作主把人塞給我啊,我曾奶奶會把我先煮後殺的,肯德基伯伯……”

“你這樣稱呼我爸?”劍氏兩兄弟都怪異地看她。

“這樣太不講理了。”于純純也不知為何,劍的爸爸在她心裏完全失去那種嚴厲的距離感,想是那肯德基伯伯的圓胖身材,加上威嚴的面具被劍伯母抹去後,她就很難再戒慎戒懼了。

劍舯天無謂地聳聳肩,上好老人茶一口飲盡,甘甜入喉。“不然你認為呢?”

“當然是……”

劍受傷地松開她。

“怎樣?”劍舯天等她回答。

可惡!分明是有恃無恐。

“嗯……我還是回家好了,一個人。”掙紮半天,于純純低着頭不敢看劍。

“好吧,我叫人開車送你。”

“咦?”這麽簡單?

直到她被請出大門、上了車,她都有點像在做夢一樣。奇怪了?劍舯天這次怎麽沒有試着多說服一會?或是又丢錢砸死人?

不解!不解!真是不解!

回過頭看愈來愈遠的建築物,她無端後悔剛才沒有好好和劍道再見。在家裏老是被人嫌,一定不好過吧?他會怎麽樣?

她這麽斷然拒絕會不會太狠了點?他會不會……

哎呀,想太多了,自尋煩惱。反正……如果……有一天她很擔心的話,頂多再來探望他喽。? ? ?

兩天後,于純純才弄懂劍舯天當日為什麽擺出一副“随便”的送客姿态。太奸詐了!

劍第二次敲她門,随後沒十分鐘,劍舯天就連他的行李也一起打包送來。

“這是幹什麽?”

“這是劍換洗的衣物,我媽準備的。”

“那他呢?”

“這你要自己問他了,畢竟他已成年,想上哪兒去,我們都無權幹涉置喙。”

蓬松着亂發,一件長T恤睡衣,一大早登門……她發現他們之間有些語言溝通上的障礙。

“那我怎麽辦?我要練舞,很忙的耶,而且他……算是無行為能力吧?”想騙誰?

“醫生診治過了,劍除了記不得以前的事情外,技能、生活常識都會逐漸恢複,不需要人特別看顧。”

所以言下之意還是她倒黴就對了。不過也不能這麽說啦,至少劍才沒她嘴上說得那麽拖累人,其實他很nice的。

“我說不行就不行。”她硬撐。

“每個月我會彙錢過來,當是劍的生活費。”他們沒人在意她說什麽,擅自作主。“喔,對了,錢你不要再随便捐給慈善機關了,那家孤兒院的院長是挂羊頭賣狗肉。”

“什麽?”于純純在氣忿中目視劍舯天揚長而去。“那個該死的芮人颉介紹什麽爛孤兒院嘛,白白被吃了一百萬!耶?劍舯天!我們還沒談好,你怎麽就走了?”

劍提起行李回到他原來的客房,話也不多說兩句。

“喂,劍——”連他也拿喬?

她望望已經走得不見人影的空洞大門,還有生氣僵硬的劍背影,唉……真是亂七八糟。

? ? ?

“我就說嘛,人一定會跑回來。”芊卉一副未蔔先知,熱烈歡迎。“帥哥老師,我們都好想你耶。”

齊洛可一旁問于純純怎麽回事。

“他家的人就這樣把人交給你了?”

“哈!那奧劍自己住進來不說,現在還會跟我鬧別扭呢。”從昨天到此刻,他一句也不吭,她反而要像小媳婦似的讨好。

其實也沒幾分鐘啦,于純純個性急躁、沒耐性,一卯起來也不理他了,看誰大牌。

有客人上門了,芊卉迎上前。

“我不是來買花的,我是來摘你們店裏的霸王花。”說得人家小妹妹莫名其妙又小鹿亂撞。

芮人颉狂放潇灑的模樣的确很吸引人,尤其對芊卉這種情實初開的小女生而言,特別具有殺傷力。

“不要老随便賣弄你的風騷啦,惡心。”于純純及時搶救一顆少女心,不然只消多放幾次電眼,想必芊卉一定會拜倒在他西裝褲下的。

“花癡!一下子劍老師、現在又換這個,口水擦一擦啦,快流出來了。”小伍看不過去。

“那已經是劍老師的封號了,好不好?不要亂用我的臺詞。而且你自己還不是半斤八兩,看到漂亮小姐就殷勤得很,喜歡的人一大卡車,包括齊老板、于小姐……”

“你閉嘴啦,我那叫純欣賞,懂不懂?漂亮美眉誰不喜歡看呀?除了你以外,幼齒又發育不良的抱歉國民。”

那邊吵,芮人颉早風度翩翩繞過他們,大衆情人似的打招呼:“哈。親愛的小純純,我來接你了。”

“洛可,這個是女人殺手淫賊芮人颉,也就是他幫我介紹這次的面試機會。人颉,這是你不能碰的,我最最要好的同學、好朋友齊洛可。”

說不能碰,芮人颉笑容閃爍,刻意地改将齊洛可與他握手的纖細手背貼唇輕狎。

“好美的美人哪。久仰芳名。”

“你的惡名昭彰,我也是久仰。”齊洛可不以為意,俏皮地回他一軍。

“真受不了你們。還有,他是劍。”于純純故意勾住芮人颉臂彎:“劍,他是芮人颉。”

芮人颉神情愉悅,充分配合。“嗨,純純一定很讓你頭痛吧?請多包涵。”

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于純純。

芮人颉伸出的手懸在半空,自覺無趣搭回于純純肩上。

“那……沒事,我要去舞蹈教室了。”

“小鬼,你在躲什麽,跑路啊?”

? ? ?

“純純,你要認真一點,動作慢了兩拍。”

群舞講究的是整齊優美,每一個動作都不能有一絲誤差,負責編舞之一的張老師,完苛指正他們所有姿勢的角度。

“莉娜跳得很好……腿擡高一點,好!很好……手!注意手!停——”老師突然大聲喊停。“純純,你已經是第三次搶拍子了,而且動作過于僵硬,你不想跳了是不是?”

“對不起,我會再努力。”連續幾個小時練同樣的動作,于純純實在不能有太大的耐性。可是有什麽辦法?她只能跳少數這兩場?

“好了,大家繼續……先生!這裏禁止外人進來,請你出去,不要打攪我們練舞可以嗎?”

大家好奇看去,于純純嘴張成小O型,趕緊聲明劍是她朋友。

“那好吧,你到旁邊坐下,請不要發出任何噪音。”

音樂悠揚,每人力求整齊劃一,漸漸地,張老師注意到于純純的明顯差別。

她的動作不再像之前只是僵硬地舞動身軀,盡管動作都一樣,可是前後跳的給人不同的感覺,像放進感情在裏面,縷縷動人;就連臉部線條和手腳伸展的柔軟度也大為改進……

張老師很快意會那轉變。

“OK,中午休息時間,我們明天早上九點再準時開始,解散。純純,你留下來一會兒。”

? ? ?

聽過張老師的建議和好消息後,于純純興奮異常地沖向劍,跳上他懷裏尖叫狂笑。

“你真是我的福星耶!我剛又多獲得一分鐘獨舞的機會了。老師還說我只要照剛才的情形跳,一切就沒問題了。是不是太棒了?”

“嗯,你跳舞的樣子很美。”美在她充沛的生命力,對目标的執着。

“今天真是我的Lucky day!”她抱住他狂親,難以自持,幾分鐘後才發現自己挂在他身上像只無尾熊。

“啧,你看你,我都傳染你亂親人的壞習慣了。對了,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那個男人是誰?”他無厘頭地問,一個早上就為這問題心神困頓。

“誰是誰?”

“就是送你來的人。”

“你是說芮人颉!問這幹麽,他是我朋友啊。”于純純少根筋回道,一邊回旋飛舞,并未專心說話。

“只是朋友而已……”

她聽到他的自言自語。“對啦。我們趕快回去公布這個天大的喜事,我可以預見我的前途一片光明了。萬歲!”

換是劍高興得又摟又親了,迫不及待拉她飛快奔跑。

“你也很高興對不對?洛可知道了,一定也很為我開心。”于純純以為全世界都跟她一樣快樂,為多了一分鐘露臉機會而期待着。

“對,我非常開心。”

他們盡情歡笑、一路唱歌跳舞,她牽着他的手不停旋轉,天空絢麗得像萬花筒令人迷醉又暈眩。

她傾倒在他身前,劍親她一下。

“我們最好搭計程車,否則這樣一路跳過去,我明天鐵定會樂極生悲。Trustme!”

“你嫁給我,好不好?”他突然道。她一時沒聽清楚。“計程車。”他急急拉住她,又懇切地說一次:“我們結婚就可以名正言順在一起了。”計程車“嘎”一聲,煞車停在他們旁邊。“你沒發燒吧?”于純純摸摸他額。“我是認真的。”“喂!你們到底要不要坐車?”她要上車被劍拉回:“回答我。”“不、不是,我們不要在路邊讨論這個問題。而且,我們怎麽可以結婚!”“為什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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