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章

? 一身黑衣的季安年站在墓碑前。

兩個月了,她才回來,才知道。

是她太相信電報了還是張嘯林的計劃太過天衣無縫?她該疑心的,可她竟一點也沒想到張嘯林的身上,就這樣傻傻的回來了。

黑色襯得她的皮膚愈發的白,她面無血色,文顯明的性子,會事先妥帖替她打點好一切,連她從法國到香港的船票都會托人代買。他會征求她的意思,希望在哪裏待上多少天,在什麽地方做些什麽。當然,他也會親自來接她,他事業再忙,她在他心中也永遠是第一位的。就是怕越是細心馬腳越多,所以福叔傳信時說的是文顯明不欲她知道他的病情,一切只是福叔自己自作主張。

山腳下全是張嘯林派來的人,十幾二十個,都穿着黑色的西裝,生怕別人不覺得他們惹不起似的。這麽大的陣仗,美其名曰保護她的安全,是怕她想不開麽?她勉強嘲諷似的笑了,把一束白栀子放在文顯明墓碑前,找塊地坐了,手在碑上文顯明的照片處摩挲着:“顯明,我回來了。”

照片上的文顯明還是那麽一副謙謙君子的樣子,微笑着看起來就很有風度。他是上海灘人人敬畏的文家三少,他是在輪船事故發生後最先出手穩住上海灘的那個人,他是她心中意氣風發的顯明哥哥,同季先生一樣,把她寵到天上去,對她從來沒有不耐心過。

開始,她是拿他當哥哥來看的。她是季先生膝下獨女,有個哥哥陪着她自然是好的。他大她五歲,從小就事事讓着她。什麽時候開始不一樣了呢?兩人走到一起看似順理成章,但如果不是他突然向她求婚,她是沒想過的。婚後,他依舊寵她如昔,縱容着她的小任性。

季文兩家聯姻,有人說這是為了穩住上海灘的無奈之舉,有人說這是因為文顯明觊觎季先生留下的産業。可他對她是真的好,她要的不要的想的不想的,全替她提前打點着,面面俱到。因她住慣了季公館,所以他就搬了來,甚至連“季公館”的牌子都不勉強她換。生意上的事情,如果她問,他就毫無保留的告訴她;她意興闌珊,他就談些別的。他陪她做她喜歡的事情,聽音樂會、看電影、喝咖啡……他從不讓她悶着,她莫名發了小脾氣他也哄着她。

文顯明的墓碑是黑色的理石,觸感光滑。聽說,他的葬禮是張嘯林一手包辦的,很低調,但在選址、墓碑這些方面張嘯林也是花了大價錢。文顯明手中的錢全部轉存到了季安年名下,因為是經過福叔的手,所以張嘯林知道這筆錢的存在,可他沒有動,也沒有在文顯明想讓季安年知道的時候讓季安年知道。季安年不知道文顯明的死和張嘯林有多大的關系,可在安置文顯明的這件事情上,她确實是欠下張嘯林人情了。

身後有聲響,季安年回頭,一個身影敏捷的從樹上跳下,正落在她的對面:“你應該給小世子墓前也放上一束花。”

小世子?季安年臉色微怔,這個人說的……不可能,那件事情即使是在當時知道的人也很少,他是誰?他怎麽會知道?

“小世子叫我‘阿南’。跟了小世子之後,我便用了他的姓,季小姐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顧南’。”那人道。

他姓顧?季安年的神情更加不可置信,打量着他。他穿一件街上常見的粗布襯衣,袖子挽起了一半。他貌不驚人,現在的模樣還有些邋遢,胡子幾日未刮,下巴處有一圈硬硬的茬。手上還能看到多處硬繭。瞧他走路的姿态,似乎也是當過兵的。對于突然出現的這個人,季安年戒備心頓起。

“等季小姐回來可真不容易,本來我是想自己偷偷把事情辦了,後來想了想,有些事情還是讓季小姐知道比較好。”三言兩語間,顧南已到了季安年面前,朝她伸出手去。

季安年并不借他的力起身,只冷淡道:“我不管你想說什麽,我不想聽,請你離開,別怪我喊人了。”

“季小姐對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會有興趣的。”顧南并不介意季安年的态度,“我自上個月得知季小姐要回來的消息之後,猜您一定會來這裏,在山下等了兩個周,見張嘯林添了守在這裏的人手,猜你不久後定會過來,就收拾東西去山上住了。果然,我剛上山沒幾天,張嘯林便把山封了。又等了一周,到了今天,終于見到了季小姐。若顧南想對季小姐做些什麽的話,剛才就動手了,用不着和季小姐說這麽多。”

顧南剛才身手的矯健程度,季安年已見識了。明白自己逃不掉,若是喊救人難保不會被他當成人質,索性平靜了下心态:“你要說什麽?”

“民國十六年七月二十一日,全國反日大會在上海召開,季先生和文先生都去了。季先生當時對季小姐的說辭應該是外出和文先生一起去做一趟什麽生意吧,這段是季先生和您之間的事情,我不清楚。”顧南看着季安年,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會議開了一天,不知出于什麽原因,季先生文先生還有幾位比較有名的上海灘的大人物去香港待了幾天,應該是達成了某項協議。協議達成後,季先生不放心你,和幾位同樣希望早日歸來的先生們一起包了一艘船回來。歸來途中,輪船出事了。”

季安年仿佛在聽故事一般,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其中關鍵的幾個字眼,馬上有了一個揣測,臉卻變白了。

“季小姐猜到了吧,季先生當年的事情,并不是意外。”顧南倒有些佩服季安年了,在如此情況下還能保持一絲冷靜,确實是值得小世子喜歡的女人。“這些,是小世子查出來的,再具體的就沒有了。小世子查處這些之後,連夜讓我開車載他到上海來,只為第一時間告訴你。”

說到這裏,顧南心中狠狠一痛,小世子待季安年是絕對一心一意的,他跟了小世子顧化傑後也未見他對哪個女人特別上心過。他剛跟顧化傑的時候,非常時期,國民政府出師北伐眼見就要大獲全勝,卻在此時出了內讧。整個直系一團散沙,顧化傑迫不得已主持整個直系大局。他也是後來才知道,那時候顧化傑剛跟季安年分了手,季安年轉眼便嫁了顧化傑的好兄弟、與自己青梅竹馬的文顯明。剛剛接手直系的顧化傑明顯是帶着戾氣的,出手是又穩又準又狠,否則也不會讓他覺得他會是一個很好的雇主。要不是……也許當時他們所謂“民心所向”的“北伐”成功的沒那麽容易。

“小世子的父親顧江北是吳佩孚的嫡系,而小世子又是孫傳芳的幹兒子。小世子回去後,不知有多少直系遺老把寶押倒了他的身上。”一直看着季安年的顧南繼續道,“自然,也不知有多少人想取了他的命去。小世子防範的嚴密,一直沒能給人可趁之機。可是因為查出了這件事,可能還有別的什麽事,讓小世子冒險來上海,行蹤暴露。”

季安年沒有想到顧化傑是因她而死,她與顧化傑因文顯明而結識,對他這個年少倜傥的直系小世子是有些好感的,顧化傑追求她她也沒有拒絕。她沒有想過和他結婚,她剛進了交際場,只覺得有個對她好的男朋友是不錯的。許久,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憑什麽相信你?”

這個女人太冷血!顧南額上青筋跳動:“就憑小世子他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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