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章

? 逃不掉了……四個字在季安年腦中飄着,想抓住什麽又什麽都抓不住,一團迷霧似的什麽也看不清。季安年望着前排的擋風玻璃,越看四周越覺得不對:“我要去文公館!”

阿桢正習慣性地往張嘯林府邸張家大院開着,眼見正上就到了,聽了這話不禁瞧了一眼阿四,阿四叫了一聲“三爺”,張嘯林阖上眼睛,聽不出感情的道:“照她說的做。”

阿桢把車掉了頭,故作不經意掃了季安年一眼。她一只手拉開了車窗簾子看着外面,只露出了半邊的側臉,似乎長的是挺好看。阿桢心中自嘲了一聲,三爺看上的捧在手心的女人怎麽會錯了?哪裏輪得上他來評價?

季安年看着窗外閃過的建築,幽幽的嘆道:“真快,兩年沒回上海,知道這是上海,卻不認得這是哪條街什麽地方了。”

張嘯林聞言掙了眼,向季安年拉開的窗簾那望了望,握住季安年的手道:“以後就都熟了。”

季安年掙了掙,手沒能如她所願抽出來,便又轉了頭去,看着窗外,不再理他。

張嘯林想起什麽似的,松開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綠皮本子遞給她:“你的通行證,有了這個,他們不敢太為難你。”

“謝謝。”季安年接過本子,看也不看,拿在手裏,依舊望着窗外,又聽張嘯林道:“因為上次文先生和季先生被你和他葬在了山上的小公園,所以這次我自作主張,把他也葬在那裏。”

季安年沒有說話,手緊緊捏着窗簾,不自覺的撚着。八年前他站在那裏向自己求婚,漫山遍野的花被微風吹着。他曲膝半跪,紳士般擡起她的手背,吻下去,套上戒指。他的表情莊重,他說,小年,我會保護你一輩子。

呵,一輩子有多長?她不過從法國回來,一切已經物是人非。

“他真的死了?”季安年開口問道。

“節哀。”張嘯林把手按在她手上。她的手好涼,一直涼到他的心裏。他想捂熱它,她卻不給他機會。她把手抽了出來,他的手下意識一抓只抓到了空氣。他的腦子嗡嗡的,她的聲音好像來自另一個世界:“為什麽不放過他?”

“為什麽不放過他?”季安年又問了一遍,“你現在可是日本人的得力助手,要什麽有什麽,錢、權、女人缺哪一樣?季家與文家的産業都沒有了,你為什麽還不肯放過他?”

張嘯林被她說的來了氣,喉結突起,正要發作,卻又突然冷笑道:“我為什麽不肯放過他,你不是很清楚?”

季安年盯着他的眼睛:“你不要以為他被你害了我就非你不可,偌大的上海灘總有可以治住你的人。總有一日,我會把你對他所做的,在你身上十倍百倍的讨回來!”

“好,我等着!”張嘯林咬牙冷笑。他真的被氣極了,揚起手真想沖季安年扇下去,最終只捏起季安年的下巴,“你以為……你以為我……我告訴你,我想殺了他,把他千刀萬剮,我想殺他想了十多年!可是我告訴你,他文顯明怎麽可能讓我稱心如意?他把你送去了法國,轉移了産業,能賣的都套現了,工廠都給了那些所謂愛國的大實業家讓他們帶到重慶去,什麽也不給日本人留下。他給你在瑞士銀行存了錢,他給你存的那些錢足夠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呆在國外。他早就做好了打算,要是……你在國外,我還是一輩子得不到你,要不是我讓福叔給你發去他生病的消息,你也真的不回來了。”

哦,他死了,他不要她了。

去年她過生日,他千裏迢迢去看她給她一個驚喜。她帶他去逛舅舅家的薰衣草莊園,一穗一穗的紫色,以及站在花田中的他,讓她心中有一種滿滿的感覺。她一路牽着他的手,走累了,他蹲下身來背起她回去,被舅舅看到,笑着說他們結婚快十年了還像幹剛結婚的小夫婦一般。舅舅全家人住在一起,她的兩個表姐已經嫁了人生下孩子,其中一個表姐夫是法國人,文顯明和他用娴熟的法語交談着,周圍有一群孩子圍着他們叫文顯明姨夫。文顯明喜歡小孩子,小孩子再調皮他也只是寵溺的看着他們任他們鬧去。

那次他對她保證過,等手頭事情辦好,就過來接她,或是和她一起到法國來住。她收到福叔的信時,心中想着,如果他放不下上海的生意那她就回來陪他。現在她回來了,永遠都見不到他了。早知道這樣,自己當初便不該那麽任性,想多玩幾年,暫時不要孩子。她原來還以為,等她回來,一切都還來得及,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管她多累,他總是她的依靠,他總會把她保護的很好。

他不在了,再也回不來了。

張嘯林沒有必要對她說謊,若他還在,今天來接她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是張嘯林。她以為文顯明會在碼頭等她,如從前一般喚她一聲“小年”,接過她的行李,一同上車,一同回家。她沒見到他,心中已開始慌了。消息早給了他,他不會不來,唯一的解釋便是他出事了。阿四的那一聲“季小姐”的稱呼使她的心猶如跌入寒窖——他出事了,她敢肯定。可她不敢去想,他會死,會不要她,會離開她。

張嘯林去抓季安年的手,握住,說完話後心中的不快也漸漸平息下來了。季安年正走神想着心事,沒有注意,張嘯林又把握着她手的力度緊了緊。

張嘯林自己在心中嘆息,他為這個女人真是魔障了,為她去負天下又如何?她十六歲那年去法國,他費勁了心思讓她沒有去成。她不選擇他,是因為他那時候不如別人。那他就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清除掉一切妨礙他和她在一起的人和事。現在,他成了上海灘說一不二的主,她需要依附強人,她需要依附他。她是牆上的藤蔓,哪裏高,哪裏對它生長有利,哪裏能給它的更多,它就會朝那裏一直向上爬去。

這些年裏,他為他們之間掃清了所有的障礙。

她現在只有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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