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章

? 季思凡不知道的是,阿四把她送去山上的那時候,齋藤剛剛找了張嘯林“談心”。張嘯林沒想瞞日本人多久,只是無所謂道:“一個女人而已,文顯明死了,我便要了。”

此前日本人在季思凡的事情上已經對張嘯林明裏暗裏暗示警告多次,可若是張嘯林執意如此,日本人也是無奈的,畢竟他們在上海還是需要仰仗張嘯林的勢力做事。

張嘯林雷厲風行,立即察覺出了其中是誰在搗鬼。此後對婁麗琴愈發冷淡,對吳靜觀也漸生提防之心。山上的小樓本是當初上海動亂時候他為全家找的隐居之地,感覺這裏用來藏季思凡很好,少了家裏的太太們,季思凡給他的好臉色比平日裏要多上一些。

神仙眷侶的生活也不過是這樣吧。看着赤腳站在門前的季思凡,張嘯林心滿意足的在心中嘆息。

不在張公館,山間別墅的傭人少,季思凡的穿着也随意了些,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居家睡袍,松松垮垮的,人也瘦了不少,像是馬上要被風吹走似的。張嘯林快步走上前去,把西裝外套脫下披在季思凡身上,晚風吹拂下他的聲音不自覺柔了起來:“怎麽出來了?”

“你還沒回來。”季思凡說,“想在山裏面走走,看看風景。”

“那也得先把鞋子穿上呀,”張嘯林的下巴貼着季思凡的頭,感覺一切不真實極了。季思凡在他身邊的每一天,他都覺得像是偷來的,說出話的語氣都不像自己。“穿的這麽少,着涼了怎麽辦?”

季思凡也不說話,順從的把頭靠在了張嘯林懷裏,讓他抱着回屋。

張嘯林貪戀美人,待到第二天傍晚才肯罷休。王有桢開車帶阿四來給張嘯林送文件,張嘯林坐在山間別墅的沙發上看着文件,季思凡突然道:“我想聽戲了。”

“聽戲?想聽什麽?”張嘯林問。

“随便什麽,”季思凡恹恹的放下手中的書,“看書看多了也會煩,在山上又沒有什麽別的事情可以做。”

“你看的這是什麽書?”張嘯林突然湊過身來,“《秋海棠》?這是講什麽的?”

“一個戲子,和軍閥家的姨太太相愛了,最後兩個人被軍閥拆散。”季思凡道。

“怎麽,你還想去看戲的時候愛上哪個戲子?”張嘯林道。

“你這人怎麽蠻不講理。”季思凡有些惱怒。

“對不起,思凡,我太怕了。”張嘯林抱住季思凡,難得的低聲下氣。“但是你要記住,你只能在我身邊,只能在我身邊。”

第二天,王有桢開車來,帶着張嘯林和季思凡去戲院。

“你最近怎麽這麽得空?”季思凡問。

“陪你,總是有空的。”張嘯林道。

“你用這話騙過多少人?”季思凡笑着問。

“這些話,只對你說就夠了。”張嘯林見到季思凡心情好,他的心情就放松了。“有了你,還要別人做什麽?”

張嘯林在戲院包了場,兩人落座之後,臺上便唱起了《思凡》。

昔日有個目蓮僧

救母親臨地獄門

借問靈山多少路

有十萬八千有餘零

……

季思凡有些興致怏怏,這戲目她上次看還是很多年前,想為自己取個字的時候。

削發為尼實可憐

禪燈一盞伴奴眠

光陰易過催人老

辜負青春美少年

……

如今懂了,這思凡之心是神仙才有的。不是神仙怎麽思的了凡?

文顯明那時請她、文斐和陳默坐在戲院裏,親手送了一盒描金烏漆的四色糖盒來,問她對這戲子演的可還滿意。糖盒裏面有她愛吃的蜜棗,她口味一向嗜甜,他縱着她。名下的茶莊新收了一批紫砂,他送她的是洛神,甄宓仙姿綽約,倒是應了思凡的景。

只因俺父好看經,俺娘親愛念佛

暮禱朝參,每日裏在佛殿上燒香供佛

生下我來疾病多

因此上,把奴家舍入在空門為尼寄活

與人家追薦亡靈,不住口的念着彌陀

只聽得鐘聲法號,不住手的擊磬搖鈴擂鼓吹螺

平白地與那地府陰司做工課

《多心經》,都念過;《孔雀經》,參不破

惟有《蓮經》七卷,是最難學,咱師傅在眠裏夢裏都叫過

念幾聲南無佛,哆咀哆,薩嘛呵的般若波羅

念幾聲南無佛,恨一聲媒婆,娑婆呵,嗳!叫,叫一聲,沒奈何!

念幾聲哆嘴哆,怎知我感嘆還多

……

張嘯林是戲癡,此時此刻正跟着臺上的戲子哼着,轉過頭來對季思凡問道:“可喜歡這一出?”

“其實我是不懂戲的。”季思凡說着,看到了鮑華站在樓下,和王有桢不知說些什麽。

張嘯林只專注看戲,沒有注意到樓下的動靜。鮑華只站了一會便不見了,季思凡轉回注意力,聽到戲子在唱。

又只見那兩旁羅漢,塑得來有些傻角

一個兒抱膝舒懷,口兒裏念着我

一個兒手托香腮,心兒裏想着我

一個兒眼倦開,朦胧的觑看我

惟有布袋羅漢笑呵呵,他笑我時兒錯,光陰過

有誰人,有誰人肯娶我這年老婆婆

降龍的,惱着我

伏虎的,恨着我

那長眉大仙愁着我

說我老來時有什麽結果

……

唱得真好,時兒錯,光陰過。若是時間可以重來,那自己必定會多陪在文顯明身邊,他上次去法國的時候就不該放他離開,綁也該綁在她身邊的。

顯明,再沒人,肯像你那般待我。

佛前燈,做不得洞房花燭

香積廚,做不得玳筵東閣

鐘鼓樓,做不得望夫臺

草蒲團,做不得芙蓉,芙蓉軟褥

奴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漢

為何腰盤黃縧,身穿直綴

見人家夫妻們,一對對着錦穿羅

啊呀天吓!不由人心熱如火,不由人心熱如火

……

王有桢走了過來,叫了一聲“三爺”,對着張嘯林附耳說了幾句。

張嘯林眉頭皺了皺,對季思凡道:“你先在這裏看戲,我去去就來。”

張嘯林下樓去了,季思凡看着沒有跟随張嘯林下去的王有桢:“出了什麽事情?”

“沒什麽大事情,就是松井和齋藤兩位太君來了。”王有桢道。

“阿桢,我沒記錯的話,你是上海人吧?”季思凡問。

“是啊,北邊的王家村,季小姐不知道吧。”王有桢笑笑,“也不算上海,離這裏有些距離了。地不好種,沒辦法,只好出來讨生活。”

“你家裏還有人麽?”季思凡問。

“老娘前年死了,沒人了。”王有桢自嘲道,“像我們這種人,受不得什麽束縛的,注定了打一輩子光棍。”

“那你們都是不想結婚的麽?”季思凡問。

“也不全是。”王有桢道,“像阿部那小子就成天想着攢錢娶個媳婦呢。像我們這種身份的,天天又幹着提腦袋的活,正經人家誰願意把自家女兒送來?阿部和我們還是不一樣,阿部人不錯,我們也想喝他的喜酒。”

“瞧我,”季思凡笑道,“閑了下來,連紅娘都想做做試試了。就是三爺給我安排的那兩個丫頭裏面,有個叫小歌的,我挺喜歡她,想給她看看婆家。雖然是丫頭,但也不能委屈了人家不是?想在你們兄弟中看看有沒有合适的,被你這麽一說,倒是不敢從裏面選了。”

“噢,小歌呀。”王有桢來了精神,“季小姐,你別說,小歌和這張公館的丫頭們真是不一樣。您別怪我快人快語,上梁不正下梁歪,張公館的丫頭們被二太太影響的一個個要多狐媚有多狐媚,尤其是那個春兒,騷到不行,連四哥的床都敢上。可小歌這丫頭看起來就挺好,沒那麽多事,看起來挺害羞,要是她配我兄弟,我們也放心。”

“瞧瞧,像是咱們在給他們定姻緣似的。”季思凡抿嘴一笑,“你要是有空,就撺掇撺掇阿部請小歌喝喝咖啡,兩個人都腼腼腆腆,這樁婚事還怎麽談下來?我畢竟是小歌的小姐,有些事我不好做,就勞煩你多出力了。”

“季小姐找我,是看得起我,季小姐放心!阿部是我兄弟,我是肯定不會委屈我兄弟的!”王有桢信誓旦旦的保證着。

季思凡一個媚眼掃過去:“說的我好像是要委屈小歌似的。”

“對了,”季思凡想起什麽似的,從包裏拿出一條紅手鏈,上面栓了一個布包的平安符。“這是我那天見小歌的女工好,讓她給我做的。你拿着這個做人情,給林懷部送去。怎麽說話,你比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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