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堇城中學的重點尖子班,高三一班總是放學最晚,明明離最後一節課下課已經過了一小時,也沒有老師督促,班裏卻還是保持着濃厚的學習氛圍,每個人都埋頭于書桌,一心撲在怎麽也做不完的習題中。
孟宛萼也不例外,只是她的做題速度一向很快,一個小時足夠她完成十頁習題。
這時,她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随即收拾好書包徑直走出教室。
從學校坐車到母親經營的面館只需二十分鐘,一路上她都戴着耳機聽英文單詞,一邊聽心裏一遍默念。
眼下距離高考只剩兩個月時間,能多背一個單詞都是好的。
下車後,她緩步向面館所在的方向走去,面館隔壁糕團店的老板娘劉芹見到她遠遠就沖她招手。
孟宛萼摘下耳機放回書包裏,小跑幾步到糕團店門口。
“你弟好像又犯病了,你媽讓我告訴你她去醫院了。”劉芹面色焦急,看着孟宛萼的目光裏不自覺流露出幾分不忍和惋惜,“她走得急店都沒關,不過沒事,你去,我幫你們看店。”
在聽到犯病兩個字時,孟宛萼的心頭忍不住一沉,但畢竟這樣的突發狀況不是第一次了,她很快就平穩了心緒,禮貌向劉芹道謝,然後趕去了醫院。
病房裏,孟宛萼的母親方麗英正在喂弟弟孟宛溯吃蘋果,孟宛溯臉色蒼白,目光空洞的看向窗外,嘴巴緊閉就是不肯吃。
見孟宛萼來了,方麗英連忙放下手中的蘋果,對着孟宛萼就是一通比劃。
面對母親的無聲與無助,孟宛萼緊緊握住她冰涼的雙手,輕聲安慰:“沒事的,沒事的。”
方麗英漸漸平靜下來,淚水卻順着眼角滑落,她不想給女兒增加心理負擔,于是飛快用手背抹了抹臉,借口去洗手間走出了病房。
孟宛萼抿唇,慢慢坐在病床邊上,一眼就看見了孟宛溯臉上和胳膊上的幾塊淤青。
她動作輕柔的替孟宛溯理了理額前的碎發,說:“弟弟,誰欺負你了?”
孟宛溯的目光閃了一下,終于願意轉過頭,只聽他語氣生硬的喊了聲姐姐,然後又默不作聲的盯着天花板發呆。
面對孟宛溯,孟宛萼永遠很有耐心。
因為十年前孟宛溯被确診患有自閉症的時候醫生就對她和方麗英說過,孟宛溯的病是天生的,無論多少年過去,他都只能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家屬能做的就是盡力維護他心中的世界。
這麽多年孟宛溯的病情一直很穩定,現在複發一定是受了什麽刺激。
“你如果不想說,姐姐不逼你。”說到這裏,孟宛萼面帶微笑轉移了話題,“那你能不能告訴姐姐,你今天去了哪裏?”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她看見孟宛溯麻木的瞳孔微微閃動了一下。
“老虎!兔子!”孟宛溯忽然失控大喊起來:“是宛溯的!是宛溯的!”
方麗英在病房外抹淚,這會兒聽見了聲音急忙沖進來,用眼神問孟宛萼怎麽了。
“媽,你過來時忘了關店門,我去關一下,你在這照顧弟弟。”孟宛萼放下書包,不等方麗英比劃就匆匆離開了病房。
孟宛溯從小就喜歡動物,那時候方麗英經常會帶他去家附近的電玩廳玩夾娃娃,孟宛溯似乎很愛玩,長大後自己能認路了,方麗英便偶爾會讓一個人去玩。
孟宛萼猜測,他剛剛說的老虎和兔子應該是他夾到的玩偶。
……
半個小時後,騰飛電玩廳。
孟宛萼推門,一陣濃烈的煙味竄進鼻底,嗆得她直咳嗽。
這一咳,四周的人紛紛看向她,一個染着黃頭發的男子更是肆無忌憚的打量她,眼睛裏露出了不加掩飾的猥瑣之色。
孟宛萼目不斜視徑直走到前臺,問:“請問可以給我看一下今天下午的監控嗎。”
前臺,一個黑胖男人窩在裏面吃泡面,他吞下嘴裏的面條,擡眼問:“為什麽看監控?”
“我弟弟在這裏被人欺負了,我想知道是誰欺負我弟弟。”
電玩廳裏很吵,孟宛萼不由得提高了嗓音。
黑胖男人呵呵一笑,“我一下午都在這裏,怎麽沒瞧見有人打架鬧事?這監控可不是誰想看就能看的。”
孟宛萼沉默片刻,說:“那我報警,讓警察來看。”
一聽她要報警,黑胖男人眼睛一瞪,“你說什麽!這才多大點事就報警!”
“我弟被人打了,這就是大事。”孟宛萼沉聲道。
她是想報警的,但一想到報警後警察可能要給孟宛溯錄口供,而他現在的精神狀态已經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看就看,我找找。”黑胖男人見孟宛萼看着文文靜靜以為吓唬她兩句也就算了,沒想到她一點也沒被吓到,“你弟長什麽樣?”
“白色短袖,淺色牛仔褲,身高一米七八左右,皮膚很白。”
“是不是他?”黑胖男人把電腦屏幕轉向孟宛萼,“玩了一下午夾娃娃。”
孟宛萼仔細看着電腦屏幕,屏幕裏孟宛溯站在夾娃娃機前,懷裏抱着兩個玩偶,笑得十分開心。
幾分鐘後,一個染着黃頭發的男子走到他面前,不知道他說了什麽,孟宛溯忽然情緒激動用力抱緊懷裏的玩偶,接着黃發男子将孟宛溯硬拽了出去。
“你看,那人就坐那兒。”黑胖男人看好戲一般指了指不遠處的角落,“別怪我沒提醒你,這人可混得很。”
孟宛萼沒說什麽,按着黑胖男人指的方向走到電玩廳的角落,黃發男子正在點煙,他面前的游戲機上放着兩個玩偶,一個老虎一個兔子。
見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穿着校服的女生,黃發男不懷好意的想要搭讪,還沒張嘴,就見女生指着玩偶冷冷的說:“我弟弟夾的玩偶落在這裏,我來替他取。”
“那傻子是你弟弟?”黃發男先是驚訝,接着放聲大笑:“怎麽,替你弟報仇來了?”
傻子二字無論聽多少遍,孟宛萼都覺得刺耳。
“這裏太悶了,出去說。”黃發男拿起玩偶,眯着眼向電玩廳外面走。
孟宛萼猶豫片刻,轉身走了出去。
黃發男一搖一擺的走進電玩廳旁邊的一條深巷,巷子很窄,兩邊堆滿了箱子雜物,在巷子盡頭,黃發男停下了腳步。
孟宛萼站在離黃發男兩米遠的地方,雖然心裏怕得很,但一想到病床上的孟宛溯,她只能裝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玩偶還我。”
“喊一聲哥哥就給你。”黃發男的目光猥瑣油膩。
“玩偶還我。”
“不識趣。”黃發男一步步逼近孟宛萼,“你讓我還我就得還?我偏偏不還,你能拿我怎麽樣?”
“打人是犯法的。”孟宛萼警惕的看着黃發男,移動腳步向後退。
“我和那傻子好好說的時候他不聽,是他逼我動手的。”黃發男面露陰狠。
“他不傻。”孟宛萼死死咬牙,十指收緊握成拳頭。
這時黃發男突然沖向她,眼見黃發男離自己越來越近,她拿起一旁木箱上的空酒瓶就向黃發男扔去。
酒瓶砸在牆上,碎片散了一地。
黃發男躲得快,他摸了摸被飛散的碎片劃破的眼角,五官猙獰,兇相畢露。
“他媽的,我看你是活膩了!”
孟宛萼顫抖着雙手有些茫然,不等她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黃發男推倒在地。
倒地的那一瞬間手臂壓在了酒瓶碎片上,很快校服袖子上就引出了點點血跡。
孟宛萼立馬別過臉不去看傷口,散落的長發遮住了她大半張臉。
“姐弟兩個,一個傻一個蠢。”黃發男說着笑了起來,他走到孟宛萼面前,不懷好意的撿起地上的碎片,在孟宛萼的眼前晃了晃,“這麽漂亮的臉蛋,劃一下可就不好看了。你求我,我就不傷害你。”
孟宛萼緊緊咬住牙,用沉默對抗。
“脾氣還挺倔。”黃發男哼了哼,擡手就向孟宛萼揮去。
孟宛萼猛地閉上眼。
可預想之中的疼痛并未來襲。
“啊啊啊啊啊!我的手!”
她聽見了黃發男的慘叫。
她緩緩睜開雙眼,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好看的白色球鞋,然後是被卷起一層邊的校服褲腿和微微露出的一截腳踝。
這時,一個慵懶迷離的聲音響起。
“要我扶你嗎。”
孟宛萼愣了愣,随即搖搖頭。
“你他媽是個什麽東西,少管閑事!”黃發男捏着快斷了的手臂直叫喚:“小心連你一塊揍!”
言檀勾了勾嘴角,不急不慢地說:“你太吵了。”
黃發男預感不妙,他在社會上混了幾年,多少有點眼力見,眼前這個少年看着不簡單。于是他放緩了語氣,問:“你誰啊你。”
“言檀。”言檀看似認真的回答了黃發男的問題。
聽到這個名字,孟宛萼微微一怔。
言檀,堇城中學名號響亮的風雲人物。
就算她平時甚少關注,但難免有所耳聞。
傳聞中,他為人随心所欲,肆意飛揚,與之暧昧的女生數不勝數,他的身側似乎總能出現新面孔。
她怎麽也想不到,偏偏這樣一個人,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