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林語笙心裏浮現出許多猜測,不是吧,不會這麽巧吧,裴執不會是教授的兒子吧。沒聽說老師還有個兒子啊。
想完又覺得不對,老師姓趙,裴執姓裴,肯定不是一家的。
她臉上的表情太明顯,裴執幾乎立刻猜到她在想什麽,一天天的,淨會瞎想。
他目光向下,看見林語笙被線繩勒紅的手,俯身去接她手裏的東西:“進來吧。”
林語笙不是第一次來拜訪老師,當時畢業論文的時候,她們組就來過老師家裏。
老教授這裏是真正的書香門第,夫妻倆都是教授,趙老師是教設計的,他夫人姓張,是教經濟的,性格互補,一個脾氣溫和,一個脾氣爆。
他們家書房裏就有許多珍藏版的書,客廳裏也放了個書架,看起來是常看的書。
桌子上放着兩杯茶,老教授戴着眼鏡,他雖然年紀大,但是身體硬朗,臉上笑呵呵的:“我就知道是你。”
林語笙笑着回道:“聽說秋天适合吃螃蟹,買來給您嘗嘗鮮。”
廚房裏張老師探出頭來:“你這孩子,又亂買東西。”
裴執在身邊,即便是不說話,她也是不自在,這裏不是店裏,是老師家裏,她根本不敢亂來,甚至還帶了絲緊張。
她洗了手過去,說道:“我幫您打下手吧。”
她廚藝不行,打下手還是可以的,等進了廚房才靠近小聲問道:“張老師,客廳裏那個是誰啊。”
她是壓着聲音問的,可是這位張老師性子直,哪裏知道小年輕的心思,她回道:“他啊,他是我的學生,叫裴執。”
學經濟的,怎麽去修車了呢?林語笙差點問出來,想想又覺得不太合适,愣是憋回去了。
等一切準備好,螃蟹蒸上,林語笙又坐回客廳和兩位老師說話,內容包括但不限于工作和設計。
裴執就安靜地坐在客廳裏,手裏捧了一本書。
林語笙一開始還偷偷看了他一眼,裴執拿的是設計學的專業書,左邊那頁還有一副構圖。
他的手指修長,捧着書像是捧着藝術品。就那麽坐着,跟一幅畫似的,和之前抽煙的時候判若兩人。
直到鬧鐘響起來,三個人才回神,螃蟹熟了。
林語笙起身:“老師您坐着,我去端。”
“哎,當心別燙着。”
裴執起身:“我過去看看。”
林語笙快步走進廚房,心裏亂糟糟的,裴執看書的姿勢從頭到尾都沒變過,他是真不把自己放在眼裏啊。
關火,掀開鍋蓋,白色的蒸汽裹夾着騰騰熱氣直沖上來,螃蟹的顏色紅的特別漂亮。
林語笙收回心裏亂七八糟的想法,拿墊子墊着手,下手去端盤子。
水蒸氣溫度高,她才伸了一下手就被熱氣給熏回來了,于是換了個辦法,把墊子伸開,包裹着手,這才再次去端盤子。
盤子是瓷盤,她捏住盤邊,剛端起一點手指就疼得厲害,好在端起的高度低,立刻松開也沒摔了螃蟹。
她被燙到了也不敢喊疼,甩了兩下手,想起來人家電視上都捏耳垂,手就也伸向耳朵,結果伸到中間就被攥住了手腕。
裴執沉着臉,打開水龍頭,把她的手拉過來:“涼水沖。”
涼水沖過手指頭把那股灼人的疼痛壓了下去,裴執就站在她身側,他的手幾乎把林語笙的手完全握住,水流過兩個人的手,彙成一股,流進了水池裏。
林語笙腦袋一抽,手指頭微微一動,勾了勾裴執的手心。
裴執氣笑了,都什麽時候了還不老實。他手下更用力,把林語笙的手掌捏開,攥住了她的手指頭,去看她的指尖。
林語笙這下動不了了。
白皙的指肚微微泛紅,是燙到了,但是不嚴重。裴執看清楚以後這才松了手,林語笙見他收手,自己也要收,就聽裴執說道:“冷水沖五分鐘。”
其實應該沖三十分鐘,但是在老師家裏,也不可能真的站在這裏耗三十分鐘。
林語笙手一僵,又把手伸回去了。
接着就見裴執拿了一個烤箱用的手套戴在手上,端出了那盤螃蟹。林語笙愕然,她剛才是真沒看見。
螃蟹被端出去,菜也一道道被端出去。
覺得手沖得差不多了,林語笙才出了廚房。路過客廳的時候她腳步一頓,又返了回去。
桌子上放着裴執剛才看過的書,由于書簽夾着,書頁向上,竟然還是剛才那一頁,林語笙心裏一驚,他們剛才說話少說也說了一二十分鐘,裴執是不是在偷聽啊。
她仿佛發現了新大陸,就連手指頭好像都沒那麽疼了。
她過去的時候飯菜都擺好了,裴執正在和老師說話,林語笙聽見他似乎是在問燙傷膏。
她三兩步跨過去,就聽趙教授緊張道:“怎麽了?誰燙傷了?”
“沒有沒有。”林語笙站在裴執身旁,用力扯了一下他的手,說道:“剛才我們在廚房讨論哪個燙傷膏好用,準備回家備一份。”
趙教授這才松了口氣,一邊拿筷子一邊跟他們科普燙傷的知識。
拉着自己的手軟軟的又因為剛才沖水的緣故有些涼,裴執見她不想說,也不好說話,四個人一起落座了。
林語笙那叫一個乖巧,哄得兩個老師心花怒放的。
倒是剝螃蟹的時候,怎麽掰都掰不動。
“裴執,幫幫小笙。”張老師看不下去,主動使喚自己的學生,還回憶裴執的大學:“說起來,裴執很有天賦,每次考試都拔尖。就是性子太直,他還讀書的時候,我見學生們過什麽節,什麽聖誕節什麽情人節的,你也不知道給人家女孩子回應,這叫什麽來着,不體貼。對。”
裴執低頭給林語笙剝螃蟹,修長的手指按住蟹殼,輕輕一掰就開了。他聽着老師的話面不改色,倒是林語笙興趣十足,問他:“裴同學怎麽不給女孩子回應啊。”
裴執掃了她一眼,沒有搭理她,又拿出一只蟹開始剝。
林語笙的腿在桌底下輕輕撞他:“問你呢。”
她力度不輕不重,撞上來的時候有點癢。
裴執沒說話。
林語笙又碰了他一下,接着腿就被別住了。
裴執仗着腿長,直接把她的腿擠過去挨着桌子腿,這下這腿規矩得不能再規矩了,他沉聲道:“吃飯。”
兩位老師并不知道這倆人在桌子下面鬥法,樂呵呵地繼續和他們聊天。
這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吃完午飯他們幫忙收拾了碗筷,就準備告別了,兩位老人有午休的習慣,打擾太久了不好。
裴執腿長,走在前面,林語笙落後兩步,跟在後面。
燙到的手指還有些灼熱,又熱又疼,也不是不能忍,指尖确實泛紅,但是也沒有燙出泡什麽的。
“裴執,要不要一會兒和我一起打車回市中心啊。”林語笙在後面叫他,在她的認知裏,裴執未必有車,她今天來也沒開車,真是剛好。
這就是緣分,兩個人不是同一個學校,不是同一個老師,不是同屆,這還能撞到一起了。
裴執腳步一頓,回身看她:“走快點。”
他今天是來看老師的,身上穿的白襯衫,也沒有帶煙,身上那三分痞氣被壓下去不少,樹影投在他身上,愈發顯得他挺拔清隽。
林語笙小跑兩步過去,和他走在一起。
出了小區門就聽他說道:“你在這裏等着,別亂走。”說完轉身離開。
林語笙也不知道他要幹嘛,但是想着一會兒可以一起回去,心情美妙,于是果然站着不動了。
沒一會兒裴執就回來了,他站在林語笙身前,說道:“手。”
林語笙心裏一喜,這就要牽手了嗎?進度會不會太快了。她眉眼彎彎,把左手伸出去,手背向下。
裴執看着好笑,晃了晃手裏的東西:“你想什麽呢?”
林語笙定睛一看,他手裏是一盒燙傷膏。原來他還記得這事呢,剛才竟然是給她買藥。
她也不尴尬,慢慢悠悠地把左手翻了個方向,手心向上去接:“哦~給我買的藥嗎?”
真是明知故問,裴執把藥遞給她:“你覺得是給別人買的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