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舊賬
失去靈力的何柒聊徒勞的握緊裴玺纖細的手腕,冰涼的體溫如同兩條冷血蛇糾纏,“裴玺,你不想聽聽我的解釋嗎?”
整整兩個小時,裴玺都在等着她的解釋,可是什麽都沒等到。
不抱希望的裴玺依然反問的嗯了一聲。
“我是被鬼門吸引過去的,是不小心踩空。”何柒聊撒謊已成習慣,言語中總是下意識的真假參半,不想讓裴玺擔心。
裴玺動了動嘴唇,又合攏,不欲多言。他的眼神像是看穿了一切,何柒聊仿佛讀懂了他的未盡之言,你直到現在都想着怎樣欺騙我。
裴玺的手輕而有力的搭在何柒聊的手上,像是輕描淡寫的撫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在裴玺沉默中,何柒聊的巧舌如簧都像失去了效果,颠倒而結巴,早不複年輕勇敢而熾熱,就像她如今與他相似的體溫,“我……從未想輕生……你別聽……胡說八道……想要騙你……我不是故意……那是個意外……我是被鬼上身……不……都是實話……是……我的體質說來話長……那不是我……也是我……”
何柒聊越抹越黑,但她不知道用什麽才能停下裴玺的腳步,在她崩潰不顧一切的想要向他坦白一切時。
裴玺主動俯下身,指尖擦過她的眼角,“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會聽你解釋?”
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這才從裴玺的指尖落下,何柒聊迫切的想要留下他,深藏在心裏的真心話不自覺的吐露,卑微而懇切,“裴玺,求求你,你別走,知道你喜歡我,我很歡……”
我怕你會發現我已不再是曾經的我,我怕你喜歡的是記憶中被時間修飾美化的那個純粹熾熱不顧一切的人,而不是現在這個圓滑虛僞,充滿欺騙和謊言的醜陋的成年人。
人字拖和裴玺畫風違和,她和裴玺又何嘗不是,同樣不相襯。
喜字被卡在了何柒聊的喉嚨裏,是裴玺伸出兩指捏住她的嘴,“像不像鴨嘴獸?”
‘不像,長得太醜。’何柒聊用厚重的鼻音提出反對意見。
“自說自話的人反對無效。”裴玺開玩笑道,“晝伏夜出,食量大,我覺得和了了一模一樣。”
在何柒聊氣得要撓人時,裴玺正色道,“你聽我說了了,我現在很生氣。”
聽裴玺這麽說,何柒聊又生出點微妙的心虛。
“這是個意外我知道,我氣的是你不夠愛惜自己。”看何柒聊的表情,裴玺就知道她不服氣想反駁,他彎了彎眉目,神色溫柔,“同樣這兩個小時我也在反思自己,是否是我逼得太緊。”
“如果這份感情帶給你的只有壓力,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不是嗎?我情願不要這份感情,也不想讓你為難。”
“我存着讓你跟我同居的心思,冠冕堂皇的扣下你的行李。是我該向你道歉,了了。”
裴玺松開捏着何柒聊唇瓣的手指,随後安撫性的揉了揉,“你若是覺得朋友的界限比較舒适,我依然是你的……朋友。”
六年的歲月同樣改變了裴玺,他不敢再用青梅竹馬來形容兩人的關系,小心翼翼的衡量兩顆心貼近的距離。
進一步怕行差踏錯,朋友都沒得做,退一步什麽都不做,又恐終有一天會後悔。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何柒聊看到了他眼中的珍視懊惱小心翼翼。
如果是當初的裴玺,排除萬難也會朝着既定的目标前進,他或許會為她停留,那不會是因為他喜歡,只會是權衡利弊後的權宜之計。
“自說自話的人好像不是我?”
何柒聊斜睨一眼,嬌矜的眼神勾人的很,裴玺聽話的承認錯誤,“是我。”
“法律也沒規定你道歉我就要接受。”何柒聊向來擅長順着杆往上爬。
裴玺再次應道,“是。”
這樣的選擇又同樣相似,何柒聊既不想再與他錯過,又不想就這樣輕易的随了他的願,助長他的氣焰。
[何柒聊,你還要我嗎?]這是臨別時,裴玺問她的問題,裴玺的未盡之言是,[了了,你不要我了嗎?]
“裴玺,我喜歡你,所以不會不要你。”這是她對此的回應。
何柒聊掰着手指翻舊賬,“你都不告訴我紅玉已經無法完全壓制你的體質,還自顧自的砸碎了我的禮物,我不開心。”
“對不起,還有對不起。”裴玺的道歉一次是因為私心扣行李,另一次就是踐踏她的心意,摔碎了紅玉。
何柒聊這才慢悠悠的說道,“你也救了我,所以摔碎我禮物的事扯平了。”
師父曾說,世間的因果沒有先後順序,何柒聊現在深以為然。
何柒聊給了裴玺紅玉,裴玺摔碎了紅玉,修為才能随着心頭血回到她的身體,得以壓制反噬的鬼魂,契約的鬼魂會反噬也正是因為她将承載着修為的紅玉交給了裴玺壓制他的體質。
“另外一句對不起我不接受,臭裴玺扣下我行李,害我無家可歸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呢,等有空再算。”何柒聊小聲嘀咕,“我可是靠譜的成年人,成年人說話算話,你說我朝令夕改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裴玺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靠譜的成年人可不會把自己置于危險中。”
“富貴險中求。”何柒聊叉腰驕傲道,“順便這話也要告誡你,對你有用的紅玉你也說砸就砸。”
何柒聊嘴巴花花的翻舊賬,裴玺也翻,“半斤八兩,銅錢你還不是說丢就丢。”
從來都是她翻裴玺的舊賬,裴玺懶得和她計較從沒反駁過,何柒聊的厚臉皮有些遭不住,默默的把手往沙發縫裏藏,手腕上的兩枚銅板相撞,發出叮叮的輕響。
夏日晝長夜短,窗外亮起了白色的天光,灰蒙蒙的霧霾沒有被驅散,反而更加厚重起來。
絲絲縷縷的陰霾從通風的窗戶鑽進室內,最後融入何柒聊的指尖,與鬼同行的契約驟然躁動起來。
何柒聊搓了搓手指,這兩年她跟着李老板在全國亂飛,每一次回到臨海市的時間不長,也就沒有發現,這不是pm2.5過高的霧霾,是陰氣濃度異常高以至于影響人世,彙聚而成的陰霾。
任由它發展下去,通往現實的鬼門将會在臨海市展開,陰間夾縫中的鬼怪會降臨塵世,無法反抗的普通人将會是他們的食糧。
鬼怪以靈氣為食,陰氣為力量,普通人或多或少都會帶點靈氣,靈氣高低影響人的禍福吉兇,靈氣低的人比較倒黴,還容易被鬼上身,靈氣高的人諸事順利身體健康,財運亨通。
一個人蘊含的靈氣,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它會因為你做的事增加減少,禍福因此不期而至。
至于裴玺,他純屬是意外,過盛的靈氣對他來說就是負擔。他就像個充電寶,沒有條件毫無節制的卷走世間無主的靈氣,而他本人身體弱又承受不了逐年上升的靈氣,就導致靈氣外溢,周遭的人被他影響,好運的最直接體現就是突然發財。
何柒聊以承載着她修為的紅玉吸收裴玺體內多餘的靈氣,維持他體質與靈氣的平衡。
至于陸時昭額上溝通陰陽的通靈符,是她想借着紅玉中吸收的靈氣試一試,所幸還是畫出來了,雖然最後還是把自己給掏空了。
腎虛,是在過度勞累之後。何柒聊暈暈乎乎的想,不愧是天師都畫不出的限定符咒呢。
如果是有靈力傍身的何柒聊,跟鬼怪打架三天三夜都不帶虛,現在通宵一宿都有些頭昏腦脹,惡心想吐吐不出來。
何柒聊暗自握緊了拳頭,等爺醒了就去解決一下這奇怪的霧霾,不然裴玺牌唐僧肉要是不小心被哪個路邊的野怪搶走了,她哭都沒地方哭去。
“……睡着了嗎……”裴玺的聲音遠在天涯,又像近在咫尺,“第七次了……了了……夢境……有什麽……讓你留戀……你怎麽還不醒呢……”
何柒聊覺得有些吵,一把捂住裴玺的嘴,耳邊嗡嗡作響的蚊子終于停止了嘀嘀咕咕,世界都清淨了。
一股清冽的香氣自近處傳來,何柒聊的鼻尖在他的脖頸嗅聞,迷糊道,“好香……”
裴玺湊近何柒聊的臉,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什麽好香?”
“血香……嗯……靈氣香……”說着,何柒聊張嘴一口啃上,殘存的印象還依稀記着這個不能生吃,又放松了牙口用嘴唇嘬嘬。
裴玺吃痛的‘嘶’了一聲,抱着人進了房間,“你小時候肯定沒吃飽。”
這時,生活助理給裴玺發了一條短信,裴玺應允後才蹑手蹑腳的走進客廳,在茶幾上放下東西,——裴總,衣服已放在客廳茶幾。
裴玺俯身将人放在床上,被壓着的手艱難的回了條信息,——嗯,辛苦。
生活助理哈欠連天,痛苦社畜怕丢工作,怒罵資本家的力氣都沒了。謝邀,人在床上睡得正香,要不是為了錢,誰想二十四小時待命,半夜痛苦加班啊。
緊接着,裴玺的第二條消息傳來,——算三倍加班費。
錢到位了加班有問題嗎?那肯定是沒有,甚至還想多混加班費。生活助理努力忍住嘴角的笑容,——這是我應該的做的,裴總還有其他任務嗎?
裴玺回了個句號,生活助理就知道這是自家老板在趕客了,三倍工資太香,他還是忍不住狗腿的回道,——好的,裴總有事盡管吩咐,這裏随時待命,那我先回去了,裴總好好休息。
裴玺大略掃了一眼就将手機擱在床頭櫃上,苦惱的看着懷中摟着他脖頸的何柒聊,這可真是難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