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至終章
身處黑暗的陸時昭仰躺在地上,身上趴着個昏迷不醒的卓淨明,微弱的濃綠色磷光就像天邊的星辰近在遲只,觸手可及。
“好無聊,好想吃漢堡薯條炸雞可樂,我還從沒嘗過垃圾食品是什麽味道呢,應該不會折在這莫名其妙的地方吧。”陸時昭吹着腦袋頂上的符咒,點點磷光被風帶動彙聚而來。
卓淨明被近在眼皮的光亮醒,有些不适遮着眼睛道,“小陸,你沒事吧?”
“沒缺胳膊少腿,身體倍棒,現在唯一的問題大概是……你都醒了能從我身上起來嗎?”陸時昭感覺自己的四肢都要被壓麻了,這大概是心理上的錯覺,畢竟他都狗帶不知道多少年了。
卓淨明忙不疊從陸時昭身上爬起來,陸時昭也終于能坐起身,見卓淨明身邊罕見的沒跟着那兩只張牙舞爪的小怪,還頗有些不習慣的問道,“說起來,你那兩只小鬼呢?”
“事發突然,看他們睡着了就沒舍得叫,我以為只是正常的小鬼作祟,一個人也能解決。”黑暗中看不清眉目,能聽出卓淨明語氣中明顯帶着點失算了的自責。
“沒事沒事,既然沒了那兩只小鬼,接下來我保護你。”陸時昭搭着卓淨明的肩,一副好哥倆的模樣,“親兄弟明算賬,打怪分成照舊,我七你三。”
“好。”卓淨明的目光落在陸時昭的臉上,詫異的看着他。
由于陸時昭無聊的舉動,微弱的磷火光彙聚而來,只照亮了他的腦殼,以及額頭上多出來的符咒,仿佛是空中飄着一只僵屍頭。
陸時昭捏着何柒聊貼在他腦門上的符紙扯了扯,紋絲不動,“你是覺得這貼着像僵屍嘛?诶嘿嘿,我覺得也有點像。”
“不是,我是覺得,你主人對你真好。”卓淨明搖了搖頭,動作間也同樣帶起了點磷火光,讓陸時昭終于能看清他的表情。
陸時昭叉着腰,驕傲的哼哼道,“開什麽玩笑,小窮鬼才不是我的主人,我是自由的中國公民。”
卓淨明并沒有回答,反而抿唇笑了笑。
那笑容頗有深意,陸時昭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來,“這張符應該很貴吧,小窮鬼可是花了兩千塊買的朱砂畫的诶。”
卓淨明道:“僅僅兩千塊的朱砂而已。若是放在拍賣行裏,拍到幾百上千萬的價格都有可能。”
陸時昭眼神一亮,“這麽貴?那我回去叫小窮鬼多畫幾張豈不是一夜暴富?”
“不知你主人是否跟你說過,只有與人有約的鬼魂才能幹涉人世。”卓淨明垂眸笑道,“人死如燈滅,鬼魂非人,是人間的妄念。既是妄念,怎配與活人相同。”
“這張符的價值不在于錢,而是其中蘊含的靈力,是它賦予了尚未與人有約的你,觸摸現實的權利。”
卓淨明伸出手指摸了摸耳上的紅痣,“不需要付出永世被人奴役得義務,就能得到活人的權利,怎能不被垂涎。”
“這世間能畫出此符的人只有兩人,沒想到何柒聊小小年紀竟也能畫出。”卓淨明陷入沉思,自言自語道,“該說不愧是張天師的徒弟嗎?”
“小窮鬼,這麽牛逼?”陸時昭驚呆了下巴。
卓淨明一愣,随後展顏一笑,“确實厲害,比我,比很多道門中人都厲害。然,凡事都有代價,現在不被你承認的主人大概靈力盡失,手無縛雞之力。”
陸時昭愣愣道,“那靈力盡失會有什麽壞的影響嗎?”
卓淨明遲疑的回答道,“也就是會比平時虛一點,比較危險的其實是與她有約的鬼怪垂涎她的身體,可能會被契約的鬼怪反噬?”
陸時昭忽然緊張了起來,懷着期盼道,“我來找你是因為小窮鬼她像是變了個人,這應該不是被反噬的症狀吧。”
“變了個人,額……聽你說的症狀确實有些相似,何柒聊她有契約的鬼魂?”聽到陸時昭肯定的回答,卓淨明微微皺眉,“那就麻煩了。”
卓淨明說完,忽然察覺到自己的失言會讓陸時昭緊張,有些生疏的安慰道,“我對道法理解不深,也許是我判斷錯誤,你……你不要慌,等我們見到她就知道了。”
陸時昭也知道自己困在這不知道什麽鬼地方急也沒用,勉強冷靜下來,點頭應好。
臨海市公安局得警察叔叔鐵面無私,“不好奇不想聽,我們只想叫你家長來接你。”
很有原則的警察叔叔不聽她扯淡,何柒聊也沒辦法了,她又是守法的好公民,破罐子破摔的掏出手機,“那你們打吧!”
反正也沒電了,看你們能打出什麽花。
魏孝一沒中計,反叫何柒聊的報電話號碼,用公安局的電話打。
電話接通後,何柒聊話說的比誰都積極,“哦~我親愛的爹爹,請問我尊敬的母上大人是否已經進入甜美的夢鄉。”
一行四人還在快樂的沙灘燒烤,何父看了眼摟着自己脖子偷聽電話的老婆大人,睜眼說瞎話道,“已經睡了,又闖禍了?”
“什麽叫又。”何柒聊小聲嘀咕,“我這麽聽話好帶,哪有闖禍,不過就是蹲在公安局裏,需要親愛的爹爹撈一撈可憐的小柒聊呢~”
“你犯事了?”何父冷酷無情道,“請問小柒聊是誰?跟我有關系嗎?撈不了,等死吧。”
還沒等何柒聊的痛斥自家老爹的冷酷無情無理取鬧,電話那頭忽然傳來另一道禦姐音,“老何,是我家可愛的小柒聊嗎?手機拿來讓我接讓我接。”
把手機交給穿着比基尼身材熱辣的美女,何父轉頭就看到自家老婆大人怒目圓瞪,“你們父女倆從小到大,瞞了我多少東西?”
“也沒多少?也就……十來件?”何父眼神飄忽,掰着手指不夠數,心虛的讪讪道,“老婆,待會下手輕點,我明天想去沖浪,一身青紫不合适。”
在老爹挨揍的背景音中,何柒聊已經預見了自己屁股開花的未來,還好接電話的禦姐音很是溫柔,“小柒聊,還記得我嗎?”
家中有一暴力老母,隔壁的阿姨溫柔可人,何柒聊怎麽會不記得,哭唧唧道,“裴姨救命!”
裴姨還當何柒聊是那個未成年的小姑娘,柔聲道,“小柒聊,電話給警察叔叔,裴姨先問問情況哦。”
“好哦。”換人接電話前,何柒聊特意給裴姨打了針預防針,“裴姨你不管聽到了什麽,千萬別告訴我媽,不然屁股花花嗚。”
裴姨應得好好的,何柒聊這才放心的把電話交給魏孝一。
魏孝一不想讓何柒聊聽到電話內容,特意拿着電話出門打,一衆健身房肌肉壯漢很無聊,戳了戳何柒聊,“不是說要講故事?”
“不好奇不想聽?”何柒聊斜睨一眼,臉上明晃晃的寫着‘我就知道’四個大字。
肌肉壯漢們為了八卦,承認錯誤的速度也是飛快,“對不起,是我們膚淺了。”
“其實我會這樣,都是因為~感情不順~”何柒聊講故事的語氣铿锵,“我自小有一青梅竹馬,跟其他青梅竹馬不同的是,他,是我的童養夫!”
肌肉壯漢們很捧場,拍着手氣氛正好,何柒聊西子捧心道,“可惜竹馬不敵天降,我的青梅竹馬童養夫,他愛上了……”
也不知道裴姨跟魏孝一說了什麽,片刻後魏孝一回來了,“等會有人來接你。”
何柒聊沒空理他,正伸着兩根指頭充做小人打架,“童養夫指着青梅怒斥,你無情無義無理取鬧,青梅掐着童養夫的臉,你才無情無義無理取鬧。天降一旁大聲喊道,你們不要再打啦,要打去舞蹈室打!”
“青梅耍花槍,乘着童養夫不注意,摁住天降的腦袋親親,你們猜親到了沒?親……”
魏孝一去而複返,“你可以回去了。”
何柒聊嗖的一下站起身,跑的比誰都快,未見其人,只剩其聲,“那我先走啦!兄弟們有空再聚!”
徒留聽入迷的警察叔叔伸出爾康手,“诶!你還沒說完呢!到底親上沒啊?”
“今天天氣好晴朗,處處好風光。”何柒聊哼着小曲,反正都熬夜了,也不差這點通宵的時候,打算先回去看部電影,然後睡她個一天一夜,反正明天不用打工兼職。
劃水鹹魚美滋滋,白拿工資不上班。
“眼前駱駝成群過,駝鈴響叮當~糙!你怎麽來了。”何柒聊洗了個蘋果叼着,正要關燈就看到忘了關的門口伫立着一個人。
大晚上見了鬼,來者一頭炸毛的黑色短發,穿着一身皺巴巴還沒來得及換下的藍白病號裝,行色匆忙,這在注重形象的裴玺身上是不可能出現的畫面。
“不請我進你的新家坐坐嗎?還是說我……”裴玺蒼白的臉色證明他的狀态并不好,他看着何柒聊的眸光深深,“不配。”
裴玺的語氣很平靜,何柒聊卻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第六感不斷在她心理敲響警鐘,今天的裴玺好像比鬼還可怕。
“你別這麽說。”何柒聊拿下嘴上叼着的蘋果置于掌心,猛地搖了搖頭,“我只是沒想到你會來。”
裴玺沉默的低頭脫鞋,何柒聊看到他穿的是一雙沾了灰塵的室內拖鞋。
許是有些頭暈,裴玺眼中恍惚了一瞬,身體維持不住平衡,略略踉跄了一下,何柒聊下意識想伸手扶,裴玺反應很大的刻意避過,手肘砰的撞到了鞋櫃上。
何柒聊愣愣的收回手,有些不自在的蜷了蜷手指。
裴玺的嘴唇動了動,“有拖鞋嗎?”
“沒有,穿我的吧。”何柒聊踢掉自己腳上這雙拖鞋。
看着這雙綠色的夾腳人字拖,裴玺罕見的沉默了,何柒聊有些尴尬的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超市積分滿三百送的。”
在何柒聊腳趾摳出三室一廳,思考要不還是拿回來自己穿時,裴玺沒有再拒絕,穿上人字拖去了衛生間。
聽着衛生間嘩嘩的水聲,坐在沙發上的何柒聊雙膝碰撞,反複并攏又分開,難得有些焦躁。
裴玺就是來接她的人吧,不然魏孝一那麽古板,不會放她回去。還有就是白天裴玺剛告白,晚上她就做出了類似于輕生的舉動,好像确實挺讓人誤會,難怪裴玺看着那麽生氣。
裴玺生氣時不會有很大的反應,就像潮汐漲潮前的退潮,醞釀着沉默的風暴。
衛生間的水聲停下,裴玺腳步很輕,就算穿着人字拖也不會像何柒聊一樣趿拉着拖鞋,踢踏着腳。
何柒聊想看看裴玺在幹嘛,又近鄉情怯的不敢擡頭面對裴玺的怒火。
随後,何柒聊左手邊的沙發壓陷了一塊,是裴玺坐在了她的身側。
他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形象,炸毛的短發沾了水服帖在垂在臉側,彎曲的弧度落下滴滴水漬,隐入稍有些褶皺的病服中。
看得出來裴玺是想換件衣服的,可何柒聊這自己的衣服都沒幾件,更別說能給裴玺換洗的衣服了。
“看電影嗎?”裴玺擡頭看向大屏電視機,見屏幕上暫停着一部鬼片片頭,便按了遙控播放起來。
長達兩個小時的無話可說,只在最開始,裴玺握着水果刀,給何柒聊削了個她咬過一口的蘋果。
“白天的話,你就當沒聽到過,我不會再打攪你。”電影演至終章,漆黑的片尾滾動主演,黑白光影中,裴玺站起身,就像故事的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