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抵達泰和,當地的縣官周大人已低調前來迎接
未抵達之前,樓冬濤已派張恭先行打點,周大人才會得知他們即将到來
骠騎将軍行經此地,周大人不敢大意,盡避張恭已傳樓冬濤口谕,希望他們低調行事,可周大人還是帶了約二十人前往城門處迎接
周大人替樓冬濤一行人在城南的泰平客棧訂下了十間房,雖未言明他們的身分特殊,卻囑咐掌櫃要格外用心伺候,絕不可怠慢
于是下榻當晚,掌櫃便吩咐廚房煮了幾桌子的好菜以款待貴客
用膳之際,外頭傳來一陣騷動,只聽得女孩清厲的哭叫聲跟男子粗啞的斥喝聲傳來,客棧裏用膳的人聽見外頭的聲音,紛紛起身査看
樓冬濤瞥了一眼杜書淵,正想告誡她不要多事,她已經一個箭步沖了出去
“書……”看着她跑得比誰都快的身影,他先是一嘆,然後也尾随其後
來到外面,只見一名約莫十歲上下的女孩衣衫褴褛、渾身是傷的倒在地上哭,身旁一名矮壯男子沖着她就是一陣打
“你還跑!我教你跑,嗄?”男子邊罵邊出拳往她頭上伺候,“找死的丫頭!”
大夥兒看着,議論紛紛,卻沒人出手相救
一個大人居然這樣虐打一個女童,這根本天理不容杜書淵簡直不敢相信居然沒人仗義出聲,任由男子如此暴力對待一個瘦弱的小孩
“喂!”她實在看不下去,大聲喝斥,“你快給我住手!”
男子見她一個小泵娘出面制止,根本不當一回事
他橫眉豎眼地瞪着她,“關你什麽事?這丫頭是我買來的,我愛怎麽打就怎麽打!”
“你是人嗎?”她毫不畏懼地上前,“你一個大男人這樣欺負一個孩子,你會有報應的!”
聽見她詛咒,自己,男子十分惱怒,“你再說,信不信我連你一起打?”說着,他當真掄起拳頭想吓唬她
雖說只是吓唬,可在一旁看着的樓冬濤可不這麽認為誰敢在他眼皮底下欺負杜書淵,就是跟他過不去
他一個箭步上前,啪地一聲在男子胸口拍了一記
看似輕輕一拍,男子卻疼得呼天搶地“唉呀!唉呀!”他退後幾步,驚恐又惱怒的看着樓冬濤,“你、你是誰啊?!”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目光一凝,“你欺負的是誰”
“什……你跟她是……”
“她是我的未婚妻”他說
杜書淵捱在樓冬濤身邊跟他眨了個眼,笑得一臉燦爛地說:“你好棒”
樓冬濤好氣又好笑地斜瞪她一記,“你就是愛給我惹麻煩”
“不是麻煩,”她說,“咱們做的是好事,這叫“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他濃眉一蹙,“你盡說歪理”
杜書淵咧嘴一笑,轉身上前去關心倒在地上的女孩,“小妹妹,你沒事吧?”
女孩瘦巴巴又髒兮兮的,兩顆眼珠子無神地望着她,可憐極了,“小姐……救我……”
“別怕,我在”杜書淵拍拍她的肩,轉頭瞪着那男子,“喂,我告訴你,這孩子歸我了”
聞言,男子一驚,急道:“你、你說什麽?她可是我買來的!”
“人怎麽能買賣?”她氣怒地說:“你當她是牛羊雞豬嗎?!”
“不管,她可是她叔叔以十兩銀子賣給我的!”男子堅持女孩是屬于他的
十兩?區區十兩就把一個女孩給賣了,而且賣掉她的還是她叔叔?天老爺,這是什麽世道?
“小姐,他、他要把我賣去妓院……”小女孩哀戚哭着
“什麽?”杜書淵一聽,差點想沖過去再補那人一腳,“你是人嗎?這麽小的孩子,你要把她賣到妓院去?”說着,她當真掄起拳頭想沖過去扁他
樓冬濤一把拉住她,“別髒了你的手”
“他、他真的太可惡了!”她氣沖沖的斥道
樓冬濤神情平靜,然後跟身後的張恭要了十兩銀子,“拿去,這女孩我買下了”
男子見他輕輕松松就拿出十兩銀子,先是一愣,然後急着坐地起價,“我也養了她幾天了,我要十五兩!”
“你……”杜書淵瞪着他,“吃你幾天飯,耍五兩銀子?”
“就十兩,你要是不要?”樓冬濤泠冷地看着他
男子迎上他冷厲的目光,知道此人絕非等閑心想不拿這十兩銀子,樓冬濤肯定也是要帶走這女孩,與其如此不如拿錢走人
他上前接下十兩銀子,嘴裏嘀咕着,“早知道就說二十兩了……”說着,他看着一旁還在哭泣的女孩,“壽娃,算你走運”
那名叫壽娃的女孩淚視着他,沒有說話
男子拿了十兩銀子,鑽進人群中,很快就消失在人海裏了
杜書淵把名叫壽娃的女孩扶起來,檢視着她身上是否有傷口,看都是一些不礙事的外傷,松了一口氣
“你叫壽娃?”她拿出手絹擦拭壽娃的臉,溫柔地問
壽娃點點頭
“幾歲啦?”她又問
“十三”壽娃說
她一怔十三?這孩子怎麽看都只有十歲,居然已經十三了?許是家裏環境不好,營養不良吧“你還有爹娘嗎?”
壽娃一聽到爹娘,又掉下眼淚“我爹娘都死了,本來住在叔叔家裏,可是叔叔說養不活我,所以、所以把我賣了……”
聽見她的遭遇,杜書淵好難過,她模模壽娃的臉龐,溫柔安慰着她,“不怕,現在你已經自由了,不用擔心被賣去那種地方”
壽娃點點頭,然後突然跪了下來,杜書淵吓了一跳,趕緊又把她拉起來
“你這是做什麽?”她問
壽娃望着她,“壽娃從今以後就是小姐的犬馬,一輩子都會好好伺候着小姐的”
杜書淵還未做出反應,一旁的樓冬濤趨前,雙眼深沉地看着壽娃,“孩子,你不必跟着我們”
聞言,杜書淵微頓,不解地看着樓冬濤
他将壽娃買下,難道不打算收留她嗎?他說壽娃不必跟着他們,那他打算讓壽娃去哪裏?
“冬濤?”她拉了他的袖子,疑惑地望着他
樓冬濤看了她一眼,轉頭繼續對壽娃說:“我會請人幫你找戶主人家,你好好的做,應能安穩度日”說着,他喚來張恭“張恭”
“在”張恭上前
“你帶這孩子去找掌櫃,請他幫她找戶人家安頓”他說
張恭答應一聲,然後上前拉着壽娃,“孩子,跟我來吧”
“不……”壽娃搖揺頭,緊緊地抓着杜書淵的衣服,“小姐,讓壽娃跟着你吧,求你了……”
“我……”杜書淵一時慌了手腳,急忙望向樓冬濤,卻發現他态度十分強硬堅定
這是怎麽回事?樓冬濤既然花錢買下壽娃了,為何不讓她跟着他們回京,而是堅持将她留在此地?
“冬濤,讓壽娃跟着我們吧?”她語帶商量
樓冬濤神情略顯冷淡,“掌櫃會幫她找個好主人的”
“可是……”
樓冬濤不讓她說,轉頭跟張恭使了個眼色張恭點頭,立刻掰開了壽娃緊抓着杜書淵的手,将她帶走
壽娃哭喊着,“小姐、小姐!讓我跟着你呀!小姐!”
她的聲聲哭喊讓杜書淵的心都楸起來了
“冬濤,為什麽……”她轉頭看着他,有點氣惱
“書淵”樓冬濤打斷了她,“這麽做已夠仁至義盡”
“可是她……”
“都是做丫鬟,待在你身邊跟待在別人身邊有何差別?”樓冬濤一副“你動揺不了我的決定”的表情
看着他,杜書淵知道自己無法改變什麽
她深知樓冬濤為了保護她,是連命都可以不要的這樣的他,又怎能讓他認為“不可盡信”的人接近她,即便那只是個十三歲的女孩
她明白現在正是非常時期,不容半點閃失,樓冬濤會如此冷酷絕決地拒絕也有其道理,這些她懂、她明白、她理解,可是她心裏……過不去
轉過身子,她頭也不回地無奈走回客棧去
樓冬濤看着她彷佛在向他抗議般的背影,無奈一嘆,“書淵,我可是在保護你呀”
杜書淵整晚待在房間裏,飯也不吃了
樓冬濤來到她房門外,試着讨好她,“書淵,要吃頂雪糕嗎?我剛叫人去買的……”
“不要,不餓”房裏傳來她懶洋洋的聲音
“不是為了填肚子才吃,是點心”他說:“你不是最愛吃甜點了嗎?”
“不想吃,我沒心情”
她知道自己不該生他的氣,也感覺得到他對她的包容,她敢說,過往的他是絕不可能讓任何一個人如此刁難他的
說來,她也不真的是生他氣,而是沮喪
整晚她不斷想起自己曾經無法救回的少女秀美,那件事在她心裏是個無法抹滅的記憶跟遺憾
她想,潛意識裏她一直想彌補些什麽吧,正因如此,她才會表現得如此不可理喻
她真的不是故意生樓冬濤的氣,真的不是故意的
樓冬濤一嘆,捺着性子又說:“吃一口也好,都買來了”
“不要,你自己吃,要不給黑丸吃”她說
“黑丸才不吃甜的,他喜歡啃骨頭”
“那你就自己吃,反正我不想吃”
樓冬濤哪裏不明白她的心思呢,因為他不肯讓她留下壽娃,所以她就用這種方法對付他、折騰他因為她知道他只吃她這套
可他有他的堅持及想法,而這樣的堅持是有理由的
雖說身上流着樓氏一族的血,可男子無法像女子那般擁有高超卓越的靈力及法力,盡避外祖母在他眉間開了一只眼,啓動他的靈視能力,但越靠近京城,克氣越強,他的氣也就相對威弱
因此,雖然可以感覺到什麽,又不能真的确定些什麽
那個名叫壽娃的女孩身上有着一股不尋常的氣,他說不上來那是什麽,只覺得不對勁,但凡是可能傷及杜書淵的,他都要盡其所能的排除,即使得不到她的諒解
“書淵,你生我的氣?”
“真的不能讓我留下壽娃嗎?”她問:“她好可憐,都十三歲的孩子了,還那麽瘦小……”說着,她的聲音有點啞了,聽得出來她相當難過
“我知道你善良,也知道你難過,但是我不能讓她留下來”
他才說完,房門突然打開,杜書淵站在那兒,難過、沮喪及隐隐怨怼地盯着他
“為什麽?”她問
她終于肯開門見他,他稍稍松了口氣“因為咱們并不知道她的來歷”
“她不是說了嗎?”她秀眉微擰,“她爹娘都死了,本來依靠着叔叔,可叔叔卻将她走了,這其中有什麽難以理解的嗎?”
他皺眉苦笑一記,“這只是她的說法,不足采信”
“會不會是你太多疑了?”
“我多疑是因為……”他深深注視着她,“我不能讓你有半點閃失”
迎上他真摯深沉的眸子,她心頭一震
她知道他是真心擔憂着她,也許就是這樣才會如此矯柱過正
“我明白你的顧慮,可是她怎麽看都只是個單純又可憐的孩子呀,怎麽可能會對我做什麽不好的事情呢?”
樓冬濤無奈笑嘆,輕輕撫模着她的臉龐,“書淵,你太善良了”
“善良不是壞事吧?”她問
“善良确實不是壞事,但不能因為善良而讓自己身陷危險之中”
她微頓,“這是什麽意思?”
為了讓她理解及諒解他的做法,樓冬濤決定說出夏朵的事情
“關于夏朵的事,我沒對你說實話”
她一怔,激動地道:“什……難道……夏朵在哪裏?”
“她很安全”他說:“也已經跟她哥哥出關去了”
聽他這麽說,她稍稍放心,但又不解,如果夏朵已經跟她哥哥出關了,那他騙了她什麽?
“夏朵并沒有被關在別處的倉庫,即将被賣掉的人只有你,而将你賣掉的人,就是夏朵”他說
聞言,杜書淵陡地一震,“什……怎麽可能?”
“你若不信,可叫張恭及黑丸前來對質”他神情嚴肅地說:“夏朵為了籌盤纏,将你騙到倉庫附近,讓那些人将你擊昏帶走……”
“不、不,怎麽會!”杜書淵深受打擊,難以置信
看她一副心靈受創的樣子,樓冬濤不舍地說:“就是怕你難過,我才騙了你”
他的眼神堅定而澄澈,杜書淵知道他沒騙她,可也因為他沒騙她,她只能面對夏朵騙了她的事實低下頭,她沮喪又難過
見狀,樓冬濤上前一步,單手将她攬進懷中
“相信我,”他柔聲地道:“我一定會讓人幫壽娃找到一個好人家,讓她過上安全又安穩的日子”
杜書淵伸出雙手環住他,将臉埋在他胸口,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