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去見你
雪煙每天十一點結束練舞。
為了省錢, 會走路回家,好在路程不算遠。
舞蹈參賽的事她和家裏人說了,出乎意料地, 裴秀穎倒是沒反對, 還鼓勵她盡管試試,失敗也不要緊。
她向來乖巧, 除了齊蘭夏不太相信, 其他人倒是深信不疑。
不過最近雪煙有點發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幾天總覺得怪怪的, 後面似乎有一雙眼睛盯着她。
但回頭時, 又什麽都沒看到。
雪煙怕黑, 每次都走得飛快。
直到燈火通明的地方, 才會放下懸着的心。
雪煙背着包,可能是被害妄想症,那種模糊的感覺又來。
這一次, 她甚至聽到了清晰的腳步聲。
這是小巷的拐角,黑乎乎的,越想越心慌,她都沒有勇氣回頭去看。
雪煙捏緊背包帶, 心頭一緊, 拔腳就往外跑。
身後那陣嘈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她頭皮發麻, 心髒狂跳,似乎就在耳邊響着, 聲聲都逼人。
她的腦海閃過許多鮮血淋漓的兇.殺案件, 怕得寒毛直豎, 她怕跑不過後面的人,這種恐懼的預感, 陰森森地從小腿肚子往上爬。
她會不會死在這裏?
才這麽想,雪煙的領子一緊,被人鹌鹑似的拎住,她腦子一下子就炸了,驚聲尖叫起來。
“變态,你放開我!”
“你這個神經病,離我遠點!!”
雪煙背對着對方,打不到他,只能拳打腳踢,拼命掙紮。人在這一刻,會失去所有理智,卻有活下去的本能。
陸京燃耳朵差點給炸廢了,冷冷開口:“叫個沒完了?”
雪煙一瞬被定住,帶着哭腔問:“陸京燃,是你嗎?”
聽見這話,陸京燃卸下勁來,把她肩膀掰過來。
“哭了?”
雪煙紅着眼,直瞪雙眼,眼底還汪着淚。
眼神軟溶溶的,渾身都柔弱,簡直能要了人命。
陸京燃第一次心裏不是滋味,“操,別哭啊。”
怪讓人心疼的。
雪煙這會才緩過勁兒來,但腳還軟得厲害,她一只手撐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去錘他,氣得小臉通紅。
“你為什麽老吓我,你就是個神經病!”雪煙只恨自己力氣不夠大,打他跟打情罵俏似的,“剛為什麽不說話?非要吓死我才甘心是不是?!”
陸京燃沒想到她吓成這樣,任她發洩,“來不及喊你。”
雪煙瞪他:“你就是故意的。”
她這會完全沒了平時的理智,氣勢并不孱弱,甚至可以說是嚣張。
陸京燃擡手,給她擦淚,看着兇神惡煞的,動作卻小心翼翼的。
“行了,錯了。”
雪煙驚了,這似乎是他第一次低頭。簡直不像他會做的事。
“那你下次別吓我了。”雪煙吸了下鼻子,擡頭掃他一眼,“這是小孩子才做的事,可幼稚了。”
陸京燃笑了,“好。”
誰能受得了。
樣子可愛死了,簡直愛不釋手,心裏再多的氣,現在也全都沒了。
“不和你說了,我要回家了。”
雪煙氣還沒消,不想搭理他,拔腿就走。
陸京燃拉住她,皺眉問:“你怎麽回去?”
雪煙回頭,沒能掙開他,氣又上來了,“走回去呀!”
“每天都是?”
“對啊。”
陸京燃氣急敗壞:“這麽晚,你真不怕出事啊?”
他好兇啊。
雪煙吓得縮了下肩膀,嗫嚅道:“也不是很遠,而……而且也就這段小路黑了點。”
陸京燃冷笑,恨不能掐死她,每個字都是冰塊,語氣夾槍帶棒。
“你每天練舞累得像條狗似的,居然還敢走路回家,真行啊你。”
雪煙被他劈頭蓋臉一頓嘲諷,心裏也不痛快,鼓起勇氣說:“那也和你沒關系呀。”
可以,真夠泾渭分明啊。
陸京燃低眼看她半晌,面無表情,聲音很冷:“行,沒關系。”
話一撂完,他長腿一邁,轉身就走。
背影冒着寒意,仿佛能凍住黑夜。
不一會兒,巷尾就看不見他了。
雪煙先是松了口氣,空氣安靜得過分,巷子又窄,坑坑窪窪的,舊得陰森森。
她的心又提了起來,只感覺他剛帶走了所有人氣,不可避免的,越想越慌。
都怪他,剛沒事亂說什麽!
雪煙掏出手機,點開音樂軟件,放起喜慶的《好運來》壯膽。不一會,嘹亮的歌聲響徹整個小巷。
“好運來,祝你好運來
好運帶來了喜和愛。
好運來,我們好運來
迎着好運興旺發達通四海。
……”
就在這時,一陣轟鳴聲忽地滾滾而來,刺穿歌聲。
昏黃的無尾光照亮逼仄的小巷。
輪胎碾過地面的摩擦聲擦過耳旁,刺得耳朵鏽痛。
一輛純黑的機車驟然停在她身邊。
地面拖出慘烈的痕跡。
雪煙吓了一跳。
陸京燃戴着黑頭盔,掀開護目鏡,筆直地看向她。
她懵了,掐斷音樂,“你怎麽回來了?”
陸京燃腳撐地面,機車轟鳴隆隆,伴着他冷冷的聲音。
“上車。”
雪煙沒動。
她是見過他飙車的。
快得讓人害怕。
陸京燃啧了聲:“磨叽。”
雪煙還沒反應過來,只感覺自己騰空而起,腰上一只手臂箍着她的腰,勒得她喘不過氣來。
陸京燃将她整個人攬上了後座!
雪煙尖叫起來,頭擱在他肩上,呼吸吞吐之間,都是他滾燙的氣息。
她拍打着他的背,雙腿亂踢,“放開我!我不想上車,你別強人所難!!”
陸京燃冷着臉,吓唬她,“你再叫?”
雪煙:“……”
陸京燃很滿意她的識趣,掏出個頭盔扔給她,“戴上。”
雪煙慌亂地接住,低頭一看。
是個粉色的頭盔。
老手,看來沒少載女生,花心大蘿蔔。
雪煙委屈地解着扣子,心裏嘀咕,你愛載就載吧,重死你個犯渾的壞蛋。
她明明很聰明,但研究半天都沒明白,這戴頭盔和扣安全帶不一個道理嗎?
陸京燃等了半天,回頭一看,她頭盔戴得七歪八扭,動作笨拙,連扣眼都找不準,看着很滑稽。
“笨死了。”
陸京燃反身,幫她調節長度,嘴上是這麽說,心裏卻覺得她可愛得緊。
他湊得太近,頭盔碰着頭盔,呼吸都撲在她臉上,熱烘烘的,像能煮沸她。
雪煙不自在地後仰,想離他遠點。
陸京燃按住她的腦袋,聲音沉了下去,“別亂動。”
雪煙僵着身子,任他擺弄,心裏悄悄嘀咕。
他屬什麽品種的,兇死了,難怪沒人打得過他。
很快,陸京燃調整好長度,鎖上卡扣,撥下護目鏡,湊近她,“早點習慣。”
雪煙:“啊?”
還沒反應過來,轟鳴聲暴響,車子炮彈一樣飛出去,一聲尖叫長長地散在風裏。
由于慣性,雪煙整個人都撞到他的背。
少年的骨骼硬且結實,撞得生疼。
她倒抽口氣,這輩子沒體會過這麽快的速度,吓得要死,根本來不及思考,本能地抱緊他的腰。
隔着薄薄的T恤,雪煙可以感覺到,他的後背滾燙健壯,很結實,腰卻勁瘦,隐約能摸出些硬硬的紋理。
陸京燃嘴角一松,放慢車速,從後視鏡去看她。
荔枝般鮮嫩的臉,眼神帶點羞意,腮頰發粉。
一直紅到脖子裏去。
他現在只想笑,忘記了剛才還滿腔怒火。
早都飛天邊去了,都不重要了。
這樣就很好。
哪怕她不說話。
他也願意載她一輩子。
反正,他早都認命了。
……
很快到了雁江巷。
陸京燃本來想載她多兜幾圈,但太晚了,他不想耽誤她休息,本來她就很累了。
陸京燃停在巷邊,“到了。”
他後面開得很慢,雪煙倒沒不舒服,“謝謝你。”
聲音又軟又甜,聽得他嘴角又挂上濃濃的笑意。
雪煙下車,摘下頭盔放後座,“你回去注意安全喔。”
陸京“嗯”了聲:“早點休息。”
雪煙點了下頭,轉身往裏走。
陸京燃盯着她的背影,叫住她,“雪煙。”
她回頭:“怎麽了?”
陸京燃問:“比賽的時間和地點,告訴我。”
雪煙抿了下唇,不想他去,“你別來。”
陸京燃收起笑,面無表情:“為什麽?”
“比賽流程很長,會很枯燥。”雪煙自以為找了個很漂亮的借口,小聲補了句:“而且,你也不一定看得懂。”
明擺着糊弄人。
“我有眼睛,分得清美醜。”陸京燃聲音冷得像冰。
雪煙:“我不是這意思。”
“時間地點。”他又重複一遍。
他從來都偏執,游刃有餘,任何事都掌控欲強。
雪煙不說話了。
陸京燃咬牙問:“你就這麽煩我?”
雪煙依舊沉默,也不看他,似乎默認了一切。
空氣悶熱而安靜,陸京燃只感覺有一股邪火,在體內橫沖直撞。
她長得那樣漂亮,成績優越,脾氣又好,擁有一個幹淨的靈魂,簡直完美得一塌糊塗。
而他身上出類拔萃的皮囊和家世,那些他曾經所向披靡的,她統統不在乎。
她看不見他。
他們之間,永遠隔着千山萬水。
陸京燃不想說話了。
她身邊可以有很多人,但不會是他。
無盡的酸澀湧上心頭,憤怒、失落、無力,各種情緒交織沸騰,無聲地煎熬着他。
陸京燃讨厭這種陌生的感覺,讓他渾身都煩躁,難受得了極點。
陸京燃冷着臉,一言不發,油門踩到底。
隆隆爆鳴聲撕裂安靜,他頭也不回,烈火狂風般飛馳而去。
……
後來的日子。
陸京燃還是會送她回家。
他每晚準點在校門口蹲她,不顧她的意願,抓到她就綁到車上,油門一踩,就往她家的方向飛奔。
只是,沒有再和她說一句話。
方式雖然粗暴,但雪煙知道,他是怕她出事。
這個人,連關心人都別扭得要死。
……
這天,幾個男生正在打手機游戲。
他們都沒去上晚修,也懶得跑太遠,就在校內奶茶店窩着。
這群都是有錢人,父母每年都往學校砸錢,高層基本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誰又會和錢過不去呢。
桌上淩亂堆着奶茶杯,有甜膩的氣味在逼仄的室內冰着。
陸京燃斜靠椅背,雙腿交疊,空間太小,顯得他整個人有點憋屈。
一身黑T,工裝褲,襯得肩寬腿長,低着眼看手機,銀色耳釘閃着冰冷的光。
眉骨硬朗,薄唇微抿,喉結凸起分明。
惹眼得要死。
風哥和他們熟,知道趕他們沒用,任他們鬧,他就在前臺用電腦玩着鬥地主。
一個男生說:“他媽的,這什麽垃圾隊友。”
魏明知:“這傻逼系統匹配越來越狗了。”
尹星宇氣定神閑:“別慌,等我帶飛。”
魏明知氣笑了,“滾吧你,上回害我五連跪!”
“那能怪我嗎?是你沒和我配合好。”尹星宇不服,“我和燃哥就不會這樣,對吧?”
陸京燃心不在焉,整個人都燥郁得要死。
匹配的那個隊友和尹星宇菜得要命,根本帶不動。
小姑娘剛才發信息來。
今晚不練舞,要好好休息備賽。
那她現在幹嘛呢?
陸京燃想得出神了。
尹星宇在一旁嗷嗷叫:“燃哥燃哥,你怎麽不動了?我殘血了啊啊!救我,救我!”
這逼樣不和尹星宇之前一樣嗎?
魏明知還在力挽狂瀾,瞥見他表情,抽空問:“雪煙又怎麽你了?”
陸京燃一言不發,臉色更沉。
越想越煩躁了。
第一節晚修下課鈴響。
鄰桌率先來了倆男生,叽裏呱啦地聊着,吵人耳朵。
“诶,你是不是在高一1班?”
周然說:“嗯,咋了?”
“我記得,新任校花不是在你們班?”
周然愣了下:“雪煙啊?她是我前桌。”
陸京燃動作一頓,冷冷看過去。
他朋友王誠興奮極了,“我靠,你小子好豔福啊。那妹子人美聲甜,是不是和你說話都嬌滴滴的?”
周然煩透他這狗德行,皺眉道:“你放尊重點,別這麽說她。”
“你小子裝個屁啊,我就不信你不饞她。”王誠嘁了聲,臉上悻悻然的,“要能追到這麽好看的妞,臉上多有光啊。”
“滾蛋。”周然說:“人家上回說了,不早戀的。”
“還挺會拿喬。”王誠眼底盛滿□□,指尖扣着桌面,諷刺地笑,“原先那帖子誰沒看過啊,那點事都傳遍了,指不準床上多騷……”
瞬息間,眼前的桌子被人用力踹翻。
王誠還沒看見人,先爆出一聲怒吼:“誰他媽不長眼啊?”
陸京燃目光冷戾,聲音夾冰:“我。”
所有人都筆直地看過去,吓得直抽氣。
王誠神色詭谲,變了好幾輪。
他怒火中燒,腮幫子不斷地抖動。
整個休港市都清楚,陸氏是烏衣門第,權勢顯赫,學校有幾個敢惹他們這群纨绔子弟的,只有曲意逢迎,俯首稱臣的份。
王誠硬生生将那股火氣與嫉妒壓下,最終化成谄媚的笑容,“對不起,燃哥,是不是我們剛說話太大聲了?您別往心裏去。”
“道歉就完了?”陸京燃舌尖頂了下腮邊,忽地笑了聲:“太便宜你了。”
王誠懵了下,反應過來,也挂不住臉了,憋着氣問:“那你還想怎樣?”
對于盛怒中的陸京燃來說,這句話無異于挑釁。
陸京燃像被激怒從籠中被放出的野獸,猛地上前,手掌叉上王誠的喉管,使勁将他的後腦勺往牆上摔。
“老子讓你嚼舌根!”
“咚”的一聲巨響,王誠痛得感覺腦漿攪成一團,發出模糊一聲的慘叫,幾乎要咬斷舌尖。
陸京燃下勁壓住他,眼神戾氣深重,虎口越收越緊,胳膊上經絡隆結健壯。
王誠臉漲得通紅,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音節。
“……不、不敢了。”
風哥最先反應過來,從收銀臺竄出來,吼道:“阿燃,你瘋了?!這是我的店,這點面子你他媽都不給我?趕緊松開!”
這場面吓得外面的學生不敢進來。
又耐不住好奇,圍成一圈,全在看熱鬧,議論紛紛。
陸京燃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他爸陸明峰之前說過,再無法無天,不消停點,就綁他回去關禁閉。
魏明知生怕鬧出亂子來,拽了下他的胳膊,“阿燃,适可而止。”
陸京燃一把甩開他的手,話倒是聽進去了。
他低睨着王誠,下颚緊繃,眸光帶刺,警告道:“再造謠,老子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王誠痛得五髒俱焚,尿都快吓出來了,只會重複一句:“不敢了,再、再也不敢了。”
陸京燃松開手,低下頭去,眉間都是冷意,“還有,你他媽記住。”
對上他野蠻的眼,王誠直打哆嗦。
“爺的女人。”陸京燃臉色陰沉,拍了拍他的臉,一字一頓地說:“你別他媽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