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去見你
“滾。”
聽見這話, 王誠狼狽地爬起身,跌跌撞撞的,落荒而逃了。
他當然不敢舉報給學校。
先不說他有錯在先, 就算舉報了, 陸明峰有的是手段擺平一切,不過白忙一場罷了。
誰都不會去觸這個黴頭。
陸京燃站直身子, 輕聲說:“風哥, 抱歉,東西我雙倍賠。”
風哥嘆了口氣, “行了, 下回別折騰我這小破店了。”
他倆關系好, 平日也蒙他不少照顧, 總不可能為這事和他過不去。
說完,風哥搖了搖頭,到門外安撫學生的情緒, 店內這才漸漸恢複正常。
剛才的一切發生得太突然,把周然吓得夠嗆,這下他也顧不得喝奶茶了,起身就想往外走。
陸京燃叫住他:“哥們兒。”
周然頭皮一麻, 轉過頭, 語氣狐疑, “叫我嗎?”
“對。”陸京燃上前,給他扔了支煙, 語氣帶着懶洋洋的痞氣, 态度和剛才判若兩人。
“問你個事。”
周然懵了, “啊?”
這位混世大魔王,又素不相識, 他能幫上他啥啊?
陸京燃靠牆,沒點火,把玩着煙條,燈光打在他臉上,半明半昧,看不出情緒。
他眉眼深沉,低聲問:“她親口說的,不早戀?”
周然醒目,很快反應過來,“啊,對!”
尹星宇也聽見了,神色一言難盡,小聲嘀咕道:“肯定是陳念薇那死丫頭慫恿的。”
“什麽時候?”
“記不清了,反正挺久之前了。”周然見他态度是非分明,不像找茬的樣子,這會也沒顧及了,話敞開了說:“雪煙和男同學都很保持距離的,心思都在學習上呢,你盡管放心。”
男人之間的惺惺相惜,是不需要明說的。
陸京燃拍了下他的肩膀,“謝了,哥們兒。”
“客氣,走了。”
陸京燃點煙,呼出一口氣,白霧卷過他的冷漠的眼角。
不早戀好。
說明這三年他還有機會。
陸京燃眯起眼睛,渾身亂火在蹿,唉,一天沒見了。
想她想得厲害。
–
時間匆匆過,轉眼間就到了十二月,比賽的日子。
天氣轉冷,寒風侵肌,所有人都添了衣,熱水喝個沒完。
陸京燃給的藥膏很管用,雪煙的皮膚全好了。
只是好像每次用到這個藥,都會忍不住想起他,她心裏暗想,這實在不是個好兆頭。
比賽的地點在市中心的克南劇院。
離家遠了些,坐地鐵得一個多小時。
雪煙很謹慎,起得早,簡單地化了個妝。
她沒什麽錢,舞裙是想辦法租的,化妝品撿便宜的買,能用就行。
收拾好東西,雪煙去坐地鐵。
到了之後,饑腸辘辘,又在附近蒼蠅小館吃了早餐。
天氣寒冷,雪煙被冷得打噴嚏,鼻涕直流,用了不少紙巾,腦子都有點暈漲漲的。
吃完再回場地時,人陸陸續續都來了,清晨也顯得喧嚣。
比賽場地是開放的,有些學生還有父母陪着來,雪煙收回眼,壓下心裏的失落感。
大門絡繹不絕,很多來湊熱鬧的觀衆。
一陣熟悉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引得門外一群人張望議論。
雪煙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擡睫望去。
随着“嘣”一聲急剎,一輛拉風的重型機車猛地停在門口。
陸京燃一身黑,長腿跨地,擡手取下頭盔,眉骨鋒利,下颚線緊削。
黑發有點炸了,他撥了下,用力時,手背上骨節硬朗,筋脈利落分明,散發着濃烈的野性。
怕被他發現,雪煙趕緊收回眼,琢磨要不要幹脆躲一下。
但今天總是要上臺的,只要他在臺下,那不就遲早會被他堵住?
陸京燃停好車,才剛進門,明明這麽多人,但他就是一眼看到了樹下站着的雪煙。
她穿着米黃外套,裏頭是件高領毛衣,短裙下,是白色長襪,又細又長。
畫着淡色眼影,紅唇障然,看着楚楚動人。
她低頭看着手機,神色慌亂得不行。
明顯已經發現他的存在了。
陸京燃上前,目光下視,笑她:“又給我裝瞎。”
雪煙沒辦法,只能小聲問:“你怎麽來了?”
陸京燃冷哼:“老子有嘴,會問人。”
其他人停好車,也過來了。
尹星宇:“嗨,雪煙。”
魏明知笑:“你倒是怪早的。”
他倆本來是愛玩的性子,聽說這是古典舞比賽,應該能看見不少美女,才來湊熱鬧的。
雪煙對他們也算熟悉,友好地點了下頭,“你們早。”
陸京燃盯着她眼下青色的陰影,皺眉問:“你昨晚沒睡好?”
他冷臉的時候是相當吓人。
雪煙抿了抿唇,老實道:“挺好的。”
就是有點緊張,容易胡思亂想,睡得晚了點。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一陣興奮的讨論聲。
“真的是陸京燃他們诶。”
“他怎麽來這了?”
“特地來看你的吧。”
雪煙偏頭,對上了一雙烏黑的圓眼。
是林靜怡,身旁還有幾個人,是她平時玩得好的朋友,都臉紅地看了過來。
林靜怡是膽子最大的,直奔陸京燃,仰頭問他:“你們怎麽都來了?”
魏明知說:“來給咱們學校的姑娘加油。”
這話一出,其他女生臉更紅了。
林靜怡湊到陸京燃跟前,語氣有些讨好的意味:“我努力練了好久,今天拿個冠軍給你長長眼。”
陸京燃連眼皮都不擡。
尹星宇嗤道:“怎麽你還和初中一樣自戀啊。”
魏明知覺得她缺心眼,損道:“你這大話說的,也不看看場合,雪煙還在這呢。”
雪煙沒說話。
“我以前報班的時候,她只有看着的份。”林靜怡瞥她一眼,嗤了聲:“怎麽可能贏我?”
異想天開,林家的錢,從來不會投資在她身上。
雪煙渾身不舒服,擡起眼來,“林靜怡,你還沒贏呢。”
“……你!”
從她進林家第一天起,林靜怡就不喜歡她,怕被搶走寵愛,搶走家庭資源,所以她用盡各種手段抹黑她,直到把她趕出林家,甚至,不惜誣賴她偷錢。
被她堵得渾身不爽利,林靜怡看了陸京燃一眼,倍感丢臉,她深吸一口氣,語氣諷刺。
“雪煙,你就是喜歡搶我東西是吧?父母是,喜歡的人是,現在連第一名也要和我搶了?你就是看不得我好是嗎?”
這種場面發生太多次了。
雪煙已經習慣了,聲音很淡:“這話還給你。”
這話無異于挑釁,新仇舊恨加一起,燒得林靜怡理智全無,她拔高音量:“這話你憑什麽還我?你爸死了,又想搶我爸爸,這難道不是事實嗎?可惜,現在爸媽都是我的,你什麽都沒有。”
雪煙覺得她瘋了,“我沒法和你溝通。”
撂下這句,她轉身往裏走。
“你什麽底氣都沒有,憑什麽看不上我?還想贏過我,做夢!”林靜怡盯着她的背影,心中怒火正盛,忍不住喊:“你就傲吧,爸媽都不愛你,以後你就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
雪煙身體一僵。
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陸京燃終于懶懶出聲:“你是真蠢啊。”
林靜怡愕然,猛地擡頭看他。
“你也不想想。”陸京燃低頭睥睨她,目光譏诮,“你有什麽能讓她看上的?”
……
後臺選手等待區。
雪煙一個人坐着,緊張得手腳冰涼。
手機一震,收到陳念薇的信息:【寶貝,我趕不過去!我媽發燒了,得照顧她,對不起!!!】
雪煙讓她別來了,安慰幾句後,放下手機。
随着時間推移,她的心跳越來越快,手心漸漸冒出許多汗。
其他女生也緊張,互相打氣,要麽就在一旁練習,或用手機轉移注意力。
現在是林靜怡在前臺表演,她很聰明,選了首經典曲子,很适合競賽。
前面坐着的女生也意識到這點,回頭問她:“你認識現在舞臺上跳舞的女生?”
雪煙愣了下。
但凡是看到她們剛在吵架,也不至于明知故問。
見她神情疑惑,女生“啊”了聲:“是這樣,我剛看到你們在說話,不過很快就進場了。”
哦,沒看完全程。
那難怪了。
雪煙含糊道:“算吧。”
“那女生挺厲害的,我好幾回比賽都碰見她了,她會的舞種還挺多的。”女孩盯着她的臉看,忽地感嘆:“不過你好漂亮啊。”
雪煙搞不懂這兩者的邏輯關系,朝她笑了下,“謝謝。”
“對了,你一個人來的嗎?”女生像個自來熟,也可能是想緩解緊張,滔滔不絕的,“好羨慕,我都煩死了,我父母非要陪我來,我感覺他們在下面看着,我都好緊張啊。”
雪煙一言不發。
這麽多次的失望,她真的以為自己不期待了。
畢竟這麽多天,裴秀穎沒有問過她任何情況,包括比賽,但是這瞬間,女孩最為平常的抱怨還是刺傷了她。
或許,林靜怡說得對。
她一直都是一個人。
她一無所有,無家可歸,身上沒有光環,從來沒有被誰挽留過。
日子過得如履薄冰,進退不得。
那些來自過去的愛覆水難收,可望不可即。
前途茫茫,人生也一敗塗地。
雪煙猛地擡眼,定定看着舞臺。
但沒關系,遠處無限風光在。
她仰世而來,就是為了破曉。
……
觀衆席坐滿了人,家長基本都在前排,陸京燃一群人高,怕擋住別人視線,選擇了最後一排。
選手水平參差不平,有些離譜到能被當成土味搞笑視頻的程度。
時間一長,觀衆們也漸漸坐不住的,都聊起天,刷起手機來了。
他們已經坐了挺久了,還沒輪到雪煙上場。
到目前為止,發揮最好的就是林靜怡,她表演完節目,謝幕時,獲得了全場最熱烈的掌聲。
林靜怡明顯也感受到了這份熱情,帶着志得意滿的笑容下場了。
尹星宇覺得有些不妙,“林靜怡确實跳得好,不會真是她贏吧?”
魏明知玩着消消樂,“不能吧。阿燃不說雪煙每天都練很晚嗎?”
尹星宇搖頭,嘆道:“這玩意不單看努力的,還得看天份的,再說,沒有資源投入哪……”
這時,主持人優雅地走上舞臺,開始下一輪的報幕,“讓我們歡迎下一位參賽選手,來自休港高中高一的學生,雪煙。”
臺下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
尹星宇還在說話。
陸京燃踹了他一腳:“別吵。”
尹星宇立馬閉嘴,将手機息屏。
舞臺一暗,雪煙走上臺,一束昏黃的光追着她跑。
精致的臉在大屏幕顯露無疑。
就在這瞬間,觀衆從竊竊私語,到徹底安靜下來。
陸京燃懶散坐着,長腿微曲,緊盯臺上的她,眼睛漆黑。
她一手掌傘,身上穿着紅藍長裙,銀絲掐芽的紋理,腰肢柔軟,胯骨玲珑。黑發盤成發髻,眼影深濃,桃粉的臉頰,紅唇豔過半天霞。
古典的音樂響起,她輕輕舞動起來,柔弱無骨,身如飛絮。
水袖飛揚間,舞姿回風,每一步都悠然,落地生光。
許多觀衆屏住呼吸,默默舉起手機拍攝。
整個場內安靜得過分,恐驚臺上人。
“這首曲子是什麽?怪好聽的。”尹星宇問。
魏明知:“不知道,我不怎麽聽這類曲風。”
尹星宇點開音樂軟件,邊問:“燃哥,雪煙和你說過沒?這首我想加進歌單。”
魏明知推他肩膀,小聲罵道:“你弱智啊?聽歌識曲不會?”
“哦哦,老子給忘了。”尹星宇很快搜出來了,“叫《菩薩蠻》,這不是詞牌名嗎?”
“可以啊。學渣還懂詞牌名。”
魏明知翻了個白眼,轉頭注意到別的事。
他“啧”了聲,指了下隔壁,看熱鬧不嫌事大,“诶阿燃,旁邊那男生長得又高又帥,好像在拍雪煙诶。”
曲子快到尾聲。
陸京燃什麽都聽不見,心思全拴她身上,眼都不敢眨。
舞臺像天黑了,光追過來,那女孩耀得他眼睛絢爛奪目,輕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飛高翔像鵲鳥夜驚①,一颦一笑都動人。
她合該這麽美麗。
在這腐爛的俗世裏,她聞起來像人間不該有的季節。②
陸京燃呼吸漸重,第一次嘗到震蕩心魂的滋味,血液速流,在身體裏鼎沸飛竄。
他渾身都酸脹,中了蠱一樣,心跳快得沒邊。
完全失控,像個傻逼。
某處起了強烈的反應,陸京燃暗暗“操”了聲,耳朵紅得簡直能滴血,心裏也直發虛。
他套上帽子,抽繩一拉,整顆頭埋進衛衣帽子裏,帽沿擠出一小撮毛絨絨的黑發,發根在空氣中心虛地晃蕩着。
半晌,帽子裏突然爆出一聲氣急敗壞的低罵。
“你他媽還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