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重逢

到達埃吉謝姆已經是三天後了。葉曦他們此行除了奧貝奈,又去了利克威爾、凱撒斯貝格、貝格海姆三個頗具盛名的小鎮。到了埃吉謝姆,Bruce熱情地邀請陳先生和太太住到他家裏,因為十分喜歡這兩個年輕人,陳先生和太太就沒有推辭。

埃吉謝姆是個被葡萄園包圍的古老村落,整個小鎮有着精妙的環形布局。他們到達的時候正是葉曦喜愛的黃昏。小車一路穿過如海的葡萄園,夕陽西斜,柔和的暮光把漫山遍野的葡萄藤都給染成了酒紅色。

進了小鎮,葉曦不禁感嘆,雖然已經來過幾次,但是眼前的景致仍然讓她深深感動。這裏的建築依然保留着濃厚的中世紀色彩,窄窄的街巷兩邊,家家戶戶的窗臺上、門廊前都種滿了花花草草,五彩缤紛,仿佛進入了油畫的世界。此刻夜幕初降,遠處的天空還有些發亮,街上卻已經點起了昏黃的路燈,看着格外的溫馨,讓遠離家鄉的葉曦每次都有種想要安頓下來的沖動。

Bruce的家在鎮子的外圍,是個挺大的院落。車剛停穩,一個年輕的黑發女孩子就從院子裏跑出來,口裏大叫着:“葉曦,葉曦。”那是Bruce的妹妹Pauline。剛才在路上,Bruce已經先打電話回家報告了行程。

葉曦一下車,就被Pauline熱情地摟住脖子,葉曦也回抱住她,口裏卻忍不住糾正她:“Pauline,我的名字是葉曦,不是夜莺。還有,你快勒死我了!”

Pauline頑皮地笑笑,仍然固執地稱呼她夜莺。Bruce正在一旁幫陳先生和太太拿行李,見狀忙過去扯開Pauline的胳膊,把葉曦解救出來。Pauline很不滿意地瞪了一眼她哥哥,笑眯眯地挽着葉曦的胳膊,把她帶進院子。

Bruce領着陳先生和太太也走進院子。Bruce的家是棟三層樓的黃色建築,有着橙紅色的屋頂,地下還有個小型的酒窖。

Bruce的媽媽聽到外面的動靜也迎了出來,葉曦連忙撲過去摟住Bruce的媽媽Jessie,這是個五十多歲的法國婦人,一頭利落的栗色短發,紫色的毛衣,牛仔褲,臉上畫着淡妝,仍然風情萬種。Jessie也給了葉曦一個大大的擁抱,她十分喜歡這個美麗的東方女孩,她雖然生得嬌小,卻一點不嬌氣,對人禮貌優雅,做事勤勞認真,這兩年到了葡萄采摘季,她都主動跑來幫忙。她也知道自己的兒子喜歡這個姑娘,自己的弟弟更是一直想讓她從自己的徒弟變成外甥媳婦,但是以她過來人的眼光,卻看出這個女孩恐怕無心于此。

大家彼此介紹認識後,Bruce就領着陳先生和太太上樓。葉曦則随着Jessie去了廚房,現在正是準備晚飯的時間,而Pauline也是纏着葉曦一起去了廚房。

晚飯擺出來不久,Bruce的爸爸Louis從葡萄園回來了。他是個健碩的老頭,臉上始終挂着溫和的笑容,他的頭發本是黑色,現在已經花白,Pauline就遺傳了這黑發。今年的葡萄采摘就要開始了,他每天都要去園裏看看那些葡萄,心裏才能安心。

互相認識後,大家圍坐在餐桌旁,今天Jessie準備了阿爾薩斯的名菜酸菜腌肉香腸,這道菜是将阿爾薩斯盛産的紫甘藍切絲,用鹽腌漬,制作方法與中國的東北酸菜頗為相似,只不過多加了丁香、豆蔻等幾種香料,然後用煙熏培根、豬肉及香腸作搭配,再加上幾顆馬鈴薯,最後把這一大鍋的豐富食材全部放入特制的陶瓷炖鍋中,再倒入本地特産的雷司令白葡萄酒蒸煮。這種做法,不但使這道菜多了葡萄酒的香氣,還可以解油膩。而用來配這道菜的是Bruce自家釀制的雷司令,這是當地最為著名的白葡萄酒之一。

餐桌上,葉曦繼續充當翻譯,陳先生和太太雖然英文不錯,可是Bruce一家的英文卻不太好,所以整個就餐過程中充斥着中文、法文、英文,因為都是随和質樸的人,雖然語言不通,習慣不同,倒也其樂融融。

晚飯後,小鎮沒有什麽娛樂活動,陳先生和太太畢竟有些年紀了,又連着奔波了幾天,早早地就告辭回房休息了。Bruce的爸爸媽媽因為第二天一大早還要去葡萄園勞作,也回了房間。只剩下三個年輕人坐在院子裏聊天。

Bruce拿出一瓶葡萄酒,他先給葉曦倒了一杯。酒瓶是阿爾薩斯特有的細長型,法國的十大葡萄酒産區皆有各自不同的酒瓶,阿爾薩斯的葡萄酒瓶尤為纖細優雅,恰似它狹長的地理環境。葉曦接過酒杯,撲鼻而來的是淡淡的柑橘酸味。

“是白皮諾?”葉曦驚喜地問Bruce。

“是呀,是你的白皮諾。”Bruce微笑着回答她。

這是前年葉曦用自己采摘的Pinot Blanc葡萄釀造的酒,這種葡萄中文譯名為白皮諾。阿爾薩斯的葡萄酒都是以釀造的葡萄來命名的。白皮諾在阿爾薩斯種植的并不多,可是葉曦獨愛它特有的綠蘋果和柑橘類的果酸香,在Bruce幫助下釀造了一些瓶裝後帶回了巴黎,沒想到Bruce還留了一些在酒窖裏。

“這可是Bruce的寶貝,誰也別想喝他的。”Pauline忍不住告訴葉曦。

葉曦笑了,“謝謝,Bruce,你真好。”她輕啜了幾口,悠閑地靠坐在舒适的沙發椅上,仰望天空。夜色深沉,黑中又透着藍,星星點點亮,真是個美好的夜晚。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剛有些發亮,葉曦就醒了。她推開房間窗戶,看着遠處郁郁蔥蔥的葡萄園,心裏湧起股沖動。

她迅速換好衣服,輕輕推開房門走了出去。時間還非常早,大家都沒有起來。葉曦蹑手蹑腳地跑到洗手間洗漱,然後又輕輕地下了樓,出了門。

整個小鎮似乎都還在沉睡,靜悄悄的,只偶爾有一兩個當地人走過。早晨的風有些微涼,葉曦戴上衛衣的帽子,一路小跑着出了小鎮。

鎮外就是連綿不斷的丘陵,橫着、豎着,滿是綠海般的葡萄藤。葉曦向一處高坡爬去。置身在一排排整齊的葡萄架之中,滿眼綠色,天已經漸漸亮起來,無比的靜谧,耳邊只有晨風輕輕吹過,刮得葡萄葉發出微微的沙沙聲,還有自己的喘息聲,腳步聲。葉曦奮力地向山頂跑去。

在太陽出來之前,終于爬到了山頂。

葉曦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盡管已經不是第一次,眼前的景色卻依然讓她驚喜。

一望無際的葡萄園在眼前肆意蔓延,到處都是綠色的海洋,一直延展到淡藍的天邊,而滿是紅棕色屋頂的埃吉謝姆小鎮就點綴其中,星羅棋布,互相印襯。此時太陽慢慢升起,幾縷柔和的陽光灑落下來,葉曦只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人間的天堂,讓人如癡如醉。在這大自然面前,一切的煩惱、憂愁都慢慢淡去,時間的腳步似乎都慢了下來。

這些年,除了黃昏,葉曦就獨愛這清晨。一早一晚的日光,總是讓她迷戀。

在山坡上坐了好一會兒,等太陽完全升起來,葉曦才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向山下慢慢走去。

今天是葡萄采摘季的第一天,葡萄園裏已經有心急的葡萄農一大早就開始勞作。那些成熟的葡萄在晨光中晶瑩剔透。葉曦用力地甩着胳膊,大步走着,只覺心情分外輕松。

回到Bruce家,大家已經圍坐在餐桌前吃早餐。Bruce一家都知道葉曦在這裏有清晨和傍晚到葡萄園散步的習慣,對她此時從外面回來誰也沒表示奇怪。陳先生、陳太太和葉曦商量想在上午去鎮上和葡萄園逛逛,下午他們就準備開車回科爾馬了。于是,早餐後,Bruce一家就去了葡萄園,葉曦陪着陳先生和太太去了鎮上。

埃吉謝姆曾在2003年被評為世界上最适宜居住的地方,這裏是典型的阿爾薩斯風格小鎮,滿鎮遍是童話般的木屋,色彩斑斓的花草,天空湛藍,白雲如絮,人們悠閑自得,時光似乎都為這裏而放慢了腳步。

葉曦和陳先生、太太随意地在鎮上走着,不用刻意尋找,這裏到處都是景點,到處都可以入畫。走累了,就在街邊的咖啡店坐坐,或是品嘗一杯當地産的葡萄酒,看着藍天白雲,還有屋頂上築巢的鹳鳥。這裏只适合安靜的品味,品味時間的流逝,歲月的美好。

簡單的午飯後,陳先生和太太啓程回科爾馬,葉曦把他們送到鎮外的路口。互相留下聯絡方式,葉曦細心地為他們設定好車載導航,彼此揮手告別。數天的相處,在這異國他鄉,彼此間已經有了親人的情感,看着小車緩緩駛遠,葉曦不由有些傷感。沿着小路往回走,葉曦小跑起來,此刻只有身體的運動才能愉悅心情。

跑到Bruce家的葡萄園,葉曦的眼前看到的是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

每年的這個時候是葡萄農們最繁忙、最辛苦,也是最快樂的時候。采摘葡萄,看似簡單,實際上卻十分耗費體力和精力,蹲下、剪枝、站起、掐掉壞的、剪下好的,這一系列動作,你得不斷重複重複,再重複。可是每個人的臉上又都洋溢着喜悅的微笑,因為這是收獲的季節。

葉曦加入其中,她帶上圍裙和手套,動作熟練地幹起來,剛才的傷感情緒很快被腰酸背痛所取代。

當李暮昀随着Sidney走進葡萄園,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眼前的畫面使他不由得屏息靜氣。

太陽已經落到了遠處的山頂,柔和卻不失明亮的光線正照射進葡萄園,那金色耀眼的光暈中兩排綠色的葡萄架之間,一個纖細的女人正側身站着。她微微低着頭,長發随意紮在腦後,耳邊卻垂下了幾縷遮住了臉頰。夕陽下,她整個人都被鍍上了一層淡金色,周身散發出溫柔的光輝。

身邊的Sidney拍拍站定的李暮昀的肩膀,轉身離開了。李暮昀卻挪不動腳步,他只是看着眼前的這情景,周圍的事物都變得模糊,只有那個身影愈來愈清晰。似乎感應到了什麽,那個女人終于轉過頭向這邊看過來。

就好像第一次的見面,葉曦把不遠處面朝陽光的李暮昀看了個清清楚楚。這一刻,時間似乎凝滞了。她在心裏慢慢描繪着眼前的這個男人,個子很高,得有一米八五以上,身形挺拔,略有些削瘦,一襲黑色的風衣外套,顯得低調而成熟,頭發很短,一張五官立體而深邃的臉,右耳上的耳釘在閃着光,而他的眼睛,此刻他的眼睛正凝視着自己。然後,他走了過來。

葉曦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的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她只能站在那裏,看着李暮昀一步一步走近,終于走到她的面前。

“嗨,小曦。”李暮昀輕聲喚她,卻再也說不出別的。這一條路,他走了整整五年,終于還是走到了她面前。

他的一聲輕喚,卻驚醒了葉曦。

葉曦猛地退後一步,她愣愣地看着他,千言萬語、萬般滋味頓時湧上心頭,說出口的卻只有輕輕的一句:“為什麽?”這句話一問出來,葉曦的眼淚就控制不住地溢滿了眼眶。這句話隔了整整五年,隔了千山萬水,千岩萬壑,在她的心裏生了根,長成了刺,到得今日,終于問了出來。

李暮昀再也忍不住了,他疾步向前,伸出雙手,用力把她擁進了懷裏。此時此刻,他什麽也解釋不了,只能緊緊抱着輕顫的她,一遍一遍地說着:“對不起,對不起……”

不遠處,Bruce看着這對緊緊相擁的男女,眼裏滿是失落。一旁的Sidney安撫地按住他的肩膀:“走吧。”Bruce順從地跟着Sidney離開,走了幾步,他忍不住回頭看去,時間似乎定格在瞬間,金黃柔和的夕陽下,閃着光暈的葡萄藤邊,擁抱在一起的男女,整個畫面透着淡淡的傷感。

不知過了多久,葉曦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在這個長長的擁抱中,她似乎流盡了眼淚,這眼淚帶出了五年來的委屈、感傷和埋怨……種種情緒傾瀉而出。李暮昀依然抱緊着她,她能清晰感覺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實實在在地來到了她面前,在這個不可思議的時間和地方。

葉曦推開李暮昀,動作輕柔卻透着堅定,她擦掉眼角的淚痕,再次凝視他的眼睛:“你怎麽會到這裏來?”語氣裏竟是平靜,甚至帶着一些疏遠。

李暮昀沒有說話,他只是仔細地看着她。到現在為止,葉曦身邊的每個人都說她變了,是的,李暮昀在心裏輕嘆,她是變了。五年未見,她的短發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頭微卷的長發,泛着酒紅色的光,襯得皮膚白皙,整張臉依然是記憶中的模樣,卻化了淡妝,更顯出小巧而纖細,她還是那樣瘦弱,圍裙下的棉布襯衫顯得有些寬松,可是她又不同了。

此刻李暮昀看到了她的改變,她不再青澀,不再只是五年前的清純,眼前的葉曦經過時光的打磨,已經蛻變成周身散發出獨立、自信和妩媚的成熟女子。這會兒,她的雙眼正緊盯着他,那雙讓他魂牽夢萦的眼睛,依然黑亮,卻多了幾分研判和鋒利,似寒潭般深不見底,李暮昀的心有些發沉。

葉曦看他一直沒有回答,捋了捋耳邊散落的頭發,有幾分不自在地向後退了兩步,拉開兩人間親密的距離,又低聲問:“你跟誰來的?找到旅館了嗎?”

此時李暮昀清楚地感覺到了她的疏離,他有些沮喪:“我在一個多月前去了半月湖,見到了你爸爸和彭越,是他們告訴我你在巴黎。前幾天我到了巴黎,遇到你的舍友,然後又趕去科爾馬見到了左小晶,所以我現在在這裏。小曦,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我……”

“我先給你找家旅館吧,天快黑了。”葉曦沒等他說話,打斷了他,她拎起裝葡萄的小桶繞過他:“走吧。”然後率先向前走去。

李暮昀一時有些發怔,葉曦的反應讓他有些陌生和無措。他轉過身,葉曦已經走出一段距離,她雖然走得不快,卻也沒有停頓。李暮昀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到了葡萄園邊,Bruce的車還停在小路邊等着她。看到他們過來,Bruce從車上下來,葉曦指指身後的李暮昀,有少許的不自然:“我的朋友李……”她頓了一下,轉過身問李暮昀:“你有英文名嗎?”李暮昀剛想回答她,她旋又說道:“算了,就讓他稱呼你的姓吧。”

李暮昀沒有反對,他看着葉曦用流利的法語和這個男人說話,他們之間有種因為熟絡而随意的氣氛。“這是我的朋友Bruce。”葉曦突然用英文對着李暮昀說。Bruce禮貌地伸出手,也用英文向李暮昀問好。李暮昀回握住Bruce的手:“你好,我是Frank李。”

Bruce沖他笑笑,然後轉身自然地接過葉曦手裏的小桶:“走吧,Sidney、Lucy和孩子都來了,大家在等我們呢。”

葉曦想了想,對他說:“我們先到你家拿行李,然後你再送我們到鎮上的城堡酒店吧。”Bruce點點頭。葉曦又轉頭對李暮昀說:“上車吧,我們先去拿你的行李,再去酒店。”說完,她繞到副駕駛位置上了車。

車子向鎮上駛去。一路上只有Bruce偶爾和葉曦用法語交談幾句,坐在後座上的李暮昀聽不懂他們說什麽,他聽着葉曦的聲音有些茫然,除了剛見面時略有些失控的樣子,現在的葉曦讓他覺得不可捉摸,她是那樣冷靜,疏遠,似乎他真的只是個偶然遇見的朋友。

他把視線投向車窗外,天色漸暗,只有天邊還有點晚霞的暈紅,一排排變成墨綠的葡萄藤在眼前閃過。他又安慰地想:現在她就在面前,只要伸手就可以碰觸到,只要出聲就可以對話,甚至在這狹小的車廂內還可以隐約嗅到她的發香,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鎮子不大,不多久就停在一座院子門口。葉曦下了車,等李暮昀從後備箱裏拿出行李,她對Bruce說:“你等我一會兒。”就領着李暮昀進了酒店。

這是幢三層的小樓,斜坡的屋頂,鵝黃的牆體,每個窗臺上都開滿了鮮花。葉曦把李暮昀帶進大廳,等他開了房間,對他說:“酒店裏有餐廳,你可以在那裏吃晚飯。我看你也很累了,我先走,你早點休息。”

李暮昀的心一下空了,他有些着急地拉住葉曦的胳膊:“小曦,能給我點時間嗎?我有話想告訴你,我……”

“好,但是我現在不能聽你說。我很累,李暮昀,你來得這麽突然……”葉曦沒有說完,她嘆了口氣,口氣裏滿是疲憊:“明天好嗎?明天早上我來找你。”

李暮昀看着她的眼睛,那裏面的情緒太過複雜,他竟然看不懂。他無措地松開手:“我等你。”

葉曦點點頭,轉身走了。

李暮昀看着葉曦離開的背影,感到巨大的失落,他知道她從來不是個矯情的人,他可以感覺到她對自己的到來是驚詫的,在意的,初見時她的眼淚是真摯的,可是現在,她的态度又是那麽疏離,甚至有些冷漠,她沒有追問他任何事情,也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五年的時間,足夠改變一個人,性格、情感,他的心越來越不确定。

回到Bruce的家,大家本來都在聊天,看到葉曦和Bruce進來卻一下安靜了下來。葉曦匆匆和Sidney、左小晶打了招呼,就上樓回房了。她告訴李暮昀自己很累,那不是借口,她真的感到疲憊,無論是心裏,還是身體上。她甚至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只想一個人待着。

回到房間,她倒在床上,睜大眼睛瞪着房頂。李暮昀的突然到來,其實她是慌亂的。在看到他的瞬間,她居然有些錯覺,似乎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似乎昨天他們還在一起看過日出日落,他擁抱她的時候,她的身體是愉悅的,舒适的,只是眼淚是委屈的,埋怨的。她不知道他為什麽會來,她卻也并不急于想要知道。

五年了,她本以為他們不會再見,至少不會是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漫長的五年裏,她也曾設想過在他病愈後也許會聯絡她,會去半月湖找她,而她也能坦然地面對他,甚至可以開玩笑地責怪他當初的決絕。可是今天,他真的來了,出現在她面前,她卻似乎被猛然一擊,頓時亂了方寸。

“小曦,你睡了嗎?”左小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沒有,你進來吧。”葉曦坐了起來。

左小晶推門進來,手裏端着餐盤。“吃點東西再睡吧。”她走進來,把餐盤放在桌上。

“你們帶他來的?”葉曦坐着沒動。

“是的,那天你剛走,他就來了。他說是你爸爸和彭越告訴他你在巴黎的。”左小晶向她解釋,“他好像有什麽事要告訴你,我想如果不是重要的事,你爸爸和彭越不會讓他來巴黎找你。”

“也許吧,”葉曦理理壓亂的頭發,“不過,我還沒有聽到。”

“你打算怎麽辦?”左小晶忍不住問。

“怎麽辦?”葉曦苦笑了一聲,“我不知道,我完全沒有想到會再見他。我不知道。”旋即,她又搖搖頭,“我們都不是五年前的我們了,一切都改變了,還能怎麽辦?說完該說的話,聽完該聽的話,然後繼續自己的生活。這不就是人生嗎?”

葉曦坐到桌前,她拿起餐叉挑起盤子裏的食物送進嘴裏。然後她遲疑地問了一句:“他的病,好了啊?”

左小晶一愣:“你沒有問他?”

葉曦握着餐叉的手停在嘴邊,她低頭看着盤裏的食物,其實她毫無食欲。“應該好了吧,他只是瘦了些,看着還是健康的。我又何必多此一問。”

“小曦,你還是愛他的吧。”左小晶看着葉曦,忽然說,這個女孩是多麽倔強,倔強地掩藏起所有的情緒,可是如果真的不在乎,又何必掩藏。

聽着左小晶的話,她感到眼睛裏有些酸澀,“愛?”她反問了一句,然後低頭繼續對付那些和她的心情一樣難辨滋味的晚餐,再也不說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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