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阿榕的弟弟被趙玦抓住用來威脅她将沈觀衣帶去藝坊旁邊的客棧。
若是中途出現意外, 便直接将人殺了。
做不到,她弟弟也就活不成了。
這些事,阿榕只字不落的告訴了李鶴珣, 随後殷切的望着他, “大人,奴将知道的全都告訴您了。”
李鶴珣并無意外, 只是眼下更加确定罷了。
就在他轉身欲走時,阿榕突然慌了,起身便往李鶴珣懷裏撲。
他微微側身,阿榕便撲了個空,她噙着淚眼看向身後不動如風的男子, 婉轉低泣, “大人, 你方才答應……”
“本官何時應過你。”李鶴珣不曾理會阿榕驟然絕望的雙眸, 擡步離開了牢房。
“大人,大人求求您,您救救奴吧。”
突然,李鶴珣腳步一滞, 回頭看向她。
阿榕眼中迸發出奇異的光芒,卻在聽見李鶴珣的聲音後又驟然消失,“若是你不曾傷她, 也不會落到如此地步。”
“她問過你,也是想給你機會。”
在她寸寸蒼白的神色中,李鶴珣道:“是你, 放棄了。”
李鶴珣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昏暗的牢房中, 阿榕無力的坐在地上,後悔與絕望如潮水般将她淹沒。
若是先前她應了那位夫人是不是就不會走到這樣的地步……
她忽然想起與沈觀衣僅有的幾次照面, 她都在助她,從尋藝坊到李府,哪怕是将她當成了別的什麽人,甚至知曉自己或許會對她不利。
她,仍舊願意給她選擇,放她離開。
李鶴珣聽着牢房中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他面不改色的将餘下的事情交給了旁人,按律處置。
随後才看向朝着他走來的歸言。
“公子,少夫人派人來說,讓您晚上回府用膳。”
李鶴珣捏了一下眉心,“太子府中可有動靜?”
歸言眼觀鼻鼻觀心,老實道:“今夜城東有一場燈會,是太子妃與幾位世家貴女一起着手辦的。”
“城東燈會……”李鶴珣喃喃着。
“公子,眼下咱們該怎麽辦?”
從府衙出來,李鶴珣坐上馬車,聲音不辨喜怒,“太子今日此舉,怕是想給我一個警醒。”
“但他偏偏不該,用這種方式。”
歸言猛地想到了什麽,瞪圓了眼睛道:“公子的意思是……”
李鶴珣垂下眼睫,“燈會人多,魚龍混雜,太子妃不是一直在尋墨珠嗎?給她。”
歸言暗自乍舌,東珠昂貴,以玉白色居多,妃色本就世間少有,墨色更是只有他家公子的庫房中躺着一粒。
他知曉公子因今日之事有些氣惱,但那可是有價無市的墨珠啊,代價會不會太大了些,區區太子妃,值得嘛……
“公子,那屬下是要……”歸言悄悄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李鶴珣輕笑,“不用,将人送去二皇子在外的別院。”
二皇子?
歸言想了又想,才終于想起先前秋狝一事,二皇子那邊公子一直不曾動手,眼下正好,讓他們二人狗咬狗去。
至于趙玦,歸言眸中閃過一絲冷意,自然是有更大的事情等着他呢。
“還有一事。”李鶴珣抿唇道:“趙玦那邊,你去查查可有走漏風聲。”
“是出什麽事了嗎?”歸言回過神,心裏一個咯噔,輕聲詢問。
李鶴珣将從阿莺那邊知曉的,有關沈觀衣今日在藝坊威脅趙玦時所說的話,簡述了一遍,歸言登時睜大了眼,“少夫人?不可能,少夫人怎會知曉,此事屬下做的十分隐蔽,先前甚至還幫趙玦收拾了好幾次爛攤子,才致使他越來越膽大包天,按照咱們的計劃走。”
“公子,若是少夫人知曉了些什麽,會不會影響計劃。”
歸言面露猶豫的看向李鶴珣,見他神色如常,于是想了想,試探開口,“要不要屬下派人看着少夫人?”
見李鶴珣并不回話,歸言下意識以為是李鶴珣不願,忍不住腹诽道:少夫人不是與旁人不清不楚的嗎,公子還事事想着她,到底圖啥。
冷凜的目光幽幽看來過來,歸言這才發覺自己方才不小心喃喃出聲了,頓時驚恐的捂着嘴,連連搖頭。
好在李鶴珣只看了他一眼,并未說什麽,他松了口氣,這下可不敢再多嘴了。
斜陽餘晖下,馬車停在轉角的巷口,歸言靜悄悄的離開,沒有打擾正在看游記打發時間的李鶴珣。
車夫:“公子,咱們現在是回府嗎?”
李鶴珣頭也不擡的嗯了一聲,指尖捏着書頁輕輕翻動,可眼裏也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太子與二皇子那邊他并不擔憂。
讓歸言所做之事,太子定會查到是他的手筆,但以太子的心性,也定會以此為借口去對付孟央。
反正再過不久便是皇後生辰,他的太子之位,也坐不穩當了。
眼下令他更為煩悶的是,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沈觀衣。
先前他接連躲了好幾日不曾見她,是情緒使然,從未有過的妒忌來的猛而烈,令他陌生又招架不住,他沒有處理這般情緒的法子,所以一時做的有些過了,怕她……生氣。
況且這些時日,寧長愠那些話猶如魔咒萦繞不絕。
他從一開始的惱恨,到後來的恍然。
哪怕他再無經驗,也明白過來寧長愠不過是一廂情願,但凡沈觀衣對他有些好臉色,那日他也不必虛張聲勢,字字句句都拿時間做筏子。
時間,他有的是。
未來漫長幾十年,她都是他的。
況且,昨夜他問過她——
“所以……你心悅之人,是他,對嗎?”
沈觀衣遲遲沒有回應,蝕骨灼心的滋味如同一張大網将他困住,他走不出來,便只能聽着她的呼吸,一點點沉了心。
直到她下意識的嘤咛,叫的卻是他的名字,“李鶴珣……”
他怔愣了許久,半晌過去,才小心翼翼的将人圈入懷中。
第一次背完四書五經時他高興的整夜都阖不上眼,而昨夜,他亦沒有阖眼。
陰郁了好幾日的心緒總算迎來了一絲亮光。
可就在一個時辰前,她那般不在意的将他推給別人的姿态,比他棄了臉面丢了身份去找寧長愠還要讓他難挨。
“沈觀衣。”李鶴珣下意識喃喃着,面上如同覆蓋了一層薄霜,冷的泛白。
她憑什麽來回拉扯他的心緒,讓他總是在水深火熱中翻騰不出。
指節緊緊的攥住書冊,不過轉瞬,黃紙便在他的掌心皺成了一團。
半刻鐘後,李鶴珣下了馬車,擡步入府時,襕衣從門石上擦過,下人似乎在府門前等了許久,總算瞧見了他要等的人,連忙迎上來道:“公子,今日……”
“不必說了,我都知曉。”
李鶴珣冷淡的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為難,蹙眉道:“吞吞吐吐的做什麽。”
“是少夫人……”他收了探春給的好處,不得不幫沈觀衣傳話,但公子看來的眼神令他有些害怕。
他只能咬着牙道:“少夫人說,她等着您用晚膳。”
想起探春姑娘的原話,他是萬萬不敢複述的,只好自己修剪一二,撿溫和些的說。
李鶴珣神色并無異常,只淡淡回了一句,“知道了。”便擡步離開。
下人趕緊拍了拍胸脯,好險,公子沒生氣。
近些時日,李鶴珣幾乎天色徹底黑下來才會回屋,眼下天邊還是灰蒙蒙的,廣明院中已經點起了燈。
從月亮門進去,樹影斑駁,枝杈的縫隙之間隐隐能瞧見屋內燭火明亮,為首的女子坐在桌前雙手環胸,訓着探春與阿莺,瞧上去并未将今日之事放在心上。
飯菜的香氣不遠不近的傳來,空氣中隐隐能聞到廚房做了她愛吃的酥皮鴨。
樹杈細長交錯,剛好遮擋了他的身影,裏屋少女嬌俏嗔怒的聲音從縫隙中清晰的傳來。
“你們是小姐,還是我是小姐?”
阿莺臉上滿是歉疚,“阿莺知錯,阿莺認罰。”
探春見她如此,本欲說什麽的嘴巴頓時閉住,只能跟着認錯。
沈觀衣不滿的埋怨道:“你們若是不對付,打架還是別的什麽都可以,但不許吵,吵的我心煩。”
探春頓時疑惑道:“小姐,這還沒入冬呢,你怎會……”餘光瞥見阿莺在身旁,她頓時住了嘴,才不要将事關小姐的事情說給阿莺聽。
沈觀衣也不知曉,但耳邊若是有人不停的嚷嚷,便覺着聒噪,心中生悶。
“我近日來是覺着有些……”
話音未落,便聽見探春又咋咋呼呼的叫了一聲,“小姐,姑爺回來了。”
沈觀衣順着探春的目光看去,許是屋內太亮,她擡眼瞧去時竟有些看不清,院中烏沉的厲害,除了細長的樹枝哪有什麽人影。
“哪兒呢?”
探春砸吧着嘴,有些怔愣,“走、走了。”
“方才奴婢就看見姑爺從那顆桃樹後離開的,奴婢肯定沒看錯。”
沈觀衣不信,“真的?”
“千真萬确。”探春束起三根手指。
若當真如此,他來了又走是什麽意思?難不成出了什麽事?
沈觀衣琢磨着,讓阿莺去打探一番。
轉瞬,阿莺便從下人那邊探聽到李鶴珣去了書房,并未看見歸言進去。
那意思便是,他來瞧了她一眼便又一個人去了書房?
沈觀衣思索片刻,起身道:“将膳食帶上,咱們去書房瞧瞧他。”
與以往不同的是,書房門外除了兩個灑掃的丫頭以外并未有人守着,房門虛掩,清澈如水的琴音從縫隙中溜了出來。
沈觀衣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這一身琴藝,琴音随心而動,撫琴之人的心緒總是會若有若無的參雜在聲音中。
這曲醉魚唱晚本該道出寧靜悠遠的心境,可在沈觀衣聽來,只覺撫琴之人心中并不寧靜。
她推開門走了進去,這一世還是頭一次來書房。
一切與她記憶中的并無兩樣,窗棂半開,窗外挺拔的翠竹與窗邊的沉木矮桌相得益彰,琴音是從橫落在左邊的屏風後傳來的,沈觀衣剛邁出步子,琴音頓時戛然而止,“出去。”
沈觀衣步伐頓住,随即又擡步往屏風後走去。
李鶴珣聽見腳步聲并未停滞,愠怒升起,誰料擡眸卻對上一張明媚清豔的小臉,他冷硬着聲音道:“你來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