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去見你

第55章 去見你

林靜怡的生活變得簡單起來。

她不想再過燈紅酒綠, 當女蘿攀附青松的日子,她過夠了。

她洗掉了身上的紋身,開始認真看書, 彌補丢掉的基礎。周末閑暇時, 她寧願去圖書館自習,也不想再出去鬼混了。

她從來沒承認過偷錢, 即使被當衆羞辱, 被逼着道歉,也無所謂了。她相信自己就夠了, 這态度把李沛凝氣得夠嗆, 沒少明裏暗裏找她麻煩。

對此, 林靜怡依舊無動于衷。

那些争吵, 謾罵,冷眼旁觀,流言蜚語, 依舊沒完沒了。

想明白後,林靜怡早已不在乎。

人真是堅強的生物,脫過一層皮後,長出新铠甲, 便會刀槍不入。

直到她聽說, 陸京燃有未婚妻了。

林靜怡去找了陸京燃。

他正在籃球場打球, 穿着球服,衣襟敞着, 露出流暢的鎖骨, 凸顯分明的喉結, 淩厲的頸線,清晰的腕骨, 沾着薄汗。

黑發濕得淩亂,面頰發熱,荷爾蒙爆棚,整個人又野又欲。

他面無表情,一個轉身,連過了幾個人,高高躍起,手掌鉗着球,胳膊的肌肉因為用力而隆起,一個重重的暴扣,砸得籃筐來回晃悠。

球落地,猛地砸出悶響。

所有人都拍手歡呼,“燃哥,這個暴扣賊漂亮!”

他微微勾唇,喉結跟着上下滾動,性感又禁欲,張揚到了極致。

林靜怡心中一悸,呼吸微促,腿都是麻的。

他還是他,不聲不響也能讓她方寸大亂。

林靜怡定了定心神,疾步走到他面前,堵住了他的去路,“陸京燃,你有未婚妻了?”

在場的人倒抽一口冷氣。

這姑娘瘋了吧?

有什麽資格用這種口吻和他說話,這下不死怕也要脫層皮了。

果然,陸京燃額頭青筋猛地一跳,聲音陰沉:“你有病?”

林靜怡攥緊雙拳,強忍恐懼,“你不是喜歡我……雪煙嗎?”

陸京燃目光諷刺:“你又想鬧什麽幺蛾子?”

态度顯而易見,是毫不留情的嫌惡。

林靜怡以為她有些看開了,心裏還是被深深刺痛了,痛得刺骨。

她深吸一口氣,那痛最終化為冷笑,“陸京燃,我警告你,你最好別移情別戀,輸給別的女人我多丢臉啊。”

陸京燃眯起眼睛,目光裏全是直白而不收斂的審視。

林靜怡定定看着他,喉嚨幹澀,想起以前關于她的事,“如果你喜歡雪煙,以後就好好護着她。”

“……”

“以前的日子,她不容易的。”

陸京燃面無表情,打量了她幾秒,正想說話。

遠遠就傳來尹星宇的大喊:“燃哥,不好、不好了——”

兩人回頭。

尹星宇跑得飛快,一下子蹿到籃網外,兩雙手抓着鐵絲,氣喘籲籲道:“我聽說,雪煙被人堵在校外了,後街附近,你趕緊去看看。”

陸京燃臉色一沉,長腿一邁,風一樣就往外沖。

走了幾步,他像想起什麽,回頭看她,語氣夾冰,“剛才那些話你也配說?”

林靜怡身子一顫。

陸京燃目光陰沉,一字一頓道:“你以後給老子識趣點,少在她跟前蹦跶,招她心煩。”

……

李沛凝雙手抱胸,嘴角勾着輕蔑的笑。

身後全是她擁護者,像是千軍萬馬。

她冷眼看着雪煙,鄙夷她廉價的穿着,一貧如洗的家世,又嫉妒她美到近乎渺茫的容顏,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周圍都是異樣目光,雪煙的身子忍不住哆嗦。

她捏緊雙拳,眼神空洞洞的,過往那些羞辱謾罵,像警鐘在胸腔敲響,幾乎要震碎靈魂。

這個時代太壞,人人都在沉默。

受害者是如此,更遑論那些加害者和旁觀者。

社會圈層固化,血肉苦弱,底層人成為了世界工廠裏可憐的,狹路相逢的螺絲。

有些人根本不用努力就能踩在他們頭上。

上層人吹噓自己的文雅,輕蔑底層人拼命茍且的信仰,诽謗壓榨沒完沒了,恨不得人人得而誅之。

他們紙醉金迷,驕奢淫逸,看起來高高在上,內裏全是爛泥。

雪煙盯着李沛凝,目光冷淡。

而她,也不過是比她會投胎而已。

風呼嘯而過,夜是絕望的黑。

眼前的女孩臉色蒼白,眼眶通紅,眼底蓄着淚,身體脆弱地顫抖。

李沛凝心中全是快意,就在她以為雪煙要徹底認命時,她聽見一道軟得像水的聲音。

“除了欺淩別人,你還會些什麽?”

她怔住:“你說什麽?”

雪煙站在原地,身心備受刺激,憤怒在體內橫沖直撞,不得章法。

那些被欺淩後的恐懼,如履薄冰的小心,她再也不想忍了。

“陸京燃、魏明知、辛子悅這群人,你敢這樣對他們嗎?你不敢,但你敢誣陷林靜怡偷錢,她家道中落,沒了背景,自然好下手。”

雪煙面無表情,一字一頓地說:“所以你故意散播視頻,讓別人用污言穢語以呈口舌之快,用輿論來借刀殺人,逼她就範,好達到毀掉她的目的。”

“你依然不甘心,她脾氣爆,你還是忌憚她,怕她拼個魚死網破,才會殃及池魚在我頭上,你不過是欺軟怕硬罷了。”

她平靜到像在敘述一件無關痛癢的事:“傷害別人,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

她眼底純淨,輕聲嘆息:“真可悲啊。”

所有人都驚住了。

他們都清楚李沛凝是來撒氣的,只不過是想用輿論來裹挾雪煙,讓她這個姐姐當衆為林靜怡道個歉,承認錯誤,也就将這事徹底定性了。

從此,林靜怡就被釘在恥辱柱上,再無翻身的可能。

沒想到林靜怡竟然是被誣陷的。

李沛凝真是毒啊,好一招斬草除根,讓人細思極恐。

察覺到其他人的目光,李沛凝兜頭蓋臉脹得通紅。

她猛地擡手,推了雪煙一把,咬牙切齒道:“死到臨頭還敢嘴硬,你是真不怕死啊。”

“……”

她忌憚地看了眼熙攘的人群,沒見到熟悉的身影,回過頭,冷嘲熱諷,“居然還有臉提陸京燃,要他這次沒來,想想你以後的下場,你不怕……”

話才落地,人群安靜片刻,随後,響起一陣難耐的騷動,像黑色潮水滋蔓開來。

“你敢?”

一道冷冷的嗓音劈開人群,帶着深濃的戾氣。

雪煙眼睫微顫,往回看。

門口人來人往,擠得密不透風。

陸京燃邁着長腿,走路帶風,像道燦亮的烈日,劈開洶湧的人群,渾身冷而戾,眉毛沉沉壓着,兇厲的目光在周圍溜了幾圈。

“……陸京燃?”

“我操,陸京燃真來了?”

“……”

學生群裏傳出一陣低呼,全都不可置信。

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裏,他撥開畏懼他的人群,一步步走到雪煙面前,停下腳步。

雪煙肩膀微松,心髒在狂跳,沒來得及說話。

衆目睽睽之下,他猛地将她擁入懷中,給她粗暴拭淚,力道卻格外溫柔。

“你他媽怕個屁。”

“……”

他的聲音是克制後的沙啞:“只要老子活着一天,誰都不能欺負你。”

雪煙鼻子一酸,低下頭來,攥緊他胸前的衣料,有深色浸潤開來。

他終于來了,她知道,那些光怪陸離的目光,不堪入目的讪罵,孤立無援的恐懼,全都無法近身了。

雪煙吸了吸鼻子,擡起頭,又笑了,“來得還挺快。”

陸京燃也笑了,低聲說:“乖,別哭了。”

極盡溫柔。

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印象中的陸京燃,目空一切,生人勿進,身上沒有絲毫煙火氣,是個孤零零的冷眼旁觀者。

可現在的他,褪去了平日的冷漠高傲,匆匆趕來,只為了給心尖上的姑娘撐腰。

陸京燃偏頭,薄薄的眼皮折起一道鋒利的彎月,兇冷的目光對準李沛凝,腮骨緊繃,怒火顯而易見。

兇猛的野獸一旦暴怒,誰都別想全身而退。

李沛凝臉色驟變,後退一步,身體都僵在原地。

她吓得頭皮發麻,下意識道:“陸京燃,你……你聽我解……”

陸京燃面無表情,直接打斷她:“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打女人?”

李沛凝後退一步,搖了搖頭,氣勢孱弱,“我只是……”

陸京燃面容森冷,長腿一邁,往前走,俨然一副地獄惡魔要大開殺戒的可怕模樣。

袖子忽然半途被人截住,手臂吃住力,微微往下墜。

他緩慢回頭,只見雪煙搖了搖頭,小聲說:“校規不準打架鬥毆,你會被老師罰的。”

陸京燃微怔。

不同的場景,同一句話。

是了,她不喜歡他打架。

眼睛紅紅的,看着又乖又可憐。

媽的,委屈死了。

只想把她抱在懷裏哄,哄到高興才算完。

陸京燃立刻沒招了,雙手投降,“好好好,聽你的。”

說完,他側過頭,面色一轉,又是副窮兇極惡的土匪面孔,“爺警告你,再在她面前出現……”

“……”

陸京燃半眯起眼睛,眼裏戾氣橫生,“就別怪老子真對你動手。”

說完,他牽着少女往外走。

人群一陣安靜,大氣不敢出,不自覺地讓出一條路來。

夜色深濃,一鈎早月亮得冒煙。

少年少女背影漸行漸遠。

長夜難明,路遠迢迢。

總有一束光會趕來照亮你。

……

昨夜有雨,空氣微潮,風的舌有初夏的味道。

街道人潮過行,人聲喧嚣,旁邊是永遠馬不停蹄的城市。

兩人并排走着,步伐緩緩。

“還氣麽?”

身旁的少年忽地問。

雪煙微怔,才說:“我剛罵她了。”

陸京燃有些意外,挑眉:“什麽?”

雪煙耳朵有些熱,仰頭看他,臉紅紅的,喜形于色,又重複一遍,“我剛罵她了,好痛快。”

是從來沒有過感覺。

以前她不想惹是生非,都是能忍則忍,所以總是委屈憤怒,可她沒想到,能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宣之于口,竟然是這麽痛快的事。

陸京燃笑了,目光戲谑:“原來剛一直不說話,是在偷着樂啊。”

雪煙也不好意思,錯開目光,轉移了話題:“你不是還要刷題麽?趕緊回家吧。”

陸京燃“啧”了聲,語調是不着調的痞,“不是吧?我才幫了你,你就趕我走,是不是太沒良心了?”

雪煙耳尖一燙,理由倒是正兒八經,“你不是還要考清北麽?”

陸京燃盯了她一會,突然笑了,“整天撺掇我念書,我爸都沒你上心,你就這麽想當我女朋友啊?”

他怎麽總這麽不要臉啊。

雪煙心髒重重一跳,趕緊找了個借口,結巴道:“沒……沒有,只是覺得你有能力考到,不努力很可惜。”

“這麽相信我啊?”

雪煙咬唇,眼神認真:“嗯,別人我不知道,但你一定可以的。”

陸京燃怔住,聽得渾身舒爽,兩秒後,他點了下頭,“那行,老師,我先送你到家,回去我就頭懸梁錐刺股。”

他彎腰湊近,扯了下唇,直直盯着她,“不負師恩,怎麽樣?”

那眼神,暧昧又野性。

卻像顆太陽,掉進別人心裏。

雪煙錯開他的目光,沒點正經。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她偏開頭,又羞又惱,“事情是要分先後的,你先忙自己的事吧。”

陸京燃停下腳步,偏頭看她,拖腔帶調:“那可不行。”

雪煙也跟着停下,擡頭看他。

陸京燃看着她,眼神漆黑,嘴角微勾,目光是說不出的認真,“雖然事情總要分先後,但在我這裏——你先,全世界後。”①

……

雪煙回到家,上了閣樓,将書包放在桌上。

再擡眼時,窗邊樹上居然站着個人,她吓個半死,尖叫差點就破喉而出了。

要死,這人不是剛還在樓下嗎?

怎麽又上來了?

陸京燃被她逗得肩膀微聳,忽然笑了,“膽子這麽小啊?”

他踩在手臂粗的樹枝上,大馬金刀蹲着,雙腿微敞,手上把玩着銀質打火機,沒抽煙,神情懶洋洋的。

枝葉随風蕩,垂着他的黑發,半張臉落了光,陷入陰影的輪廓棱角分明。

眉棱淩厲,鼻梁高挺,下颌堅毅流暢。

雪煙撫着胸口,驚魂未定,“你上來幹什麽?”

“剛忘給你東西了。”

他散漫地勾唇,反複撥打火機,“咔嚓”“咔嚓”,一下又一下,磨得她心裏又慌又燥熱。

雪煙怕他又會幹出石破天驚的事來,咬了下唇,語氣莫名有點羞,“什麽啊?”

陸京燃右手抄進兜裏,似乎在摸索些什麽,動作時,手臂上肌肉線條流暢。

雪煙猛地想起,他擁抱她時,胳膊的溫度和硬.度,燒得人心裏直發癢。

她連忙垂下眼睫,不敢再看他,“你在找什麽呀?”

幾秒後,陸京燃掏出個小盒子,擡手扔給她。

雪煙連忙伸手,手忙腳亂接住,低眼一看。

是個粉色的小藥箱。

裏面全是藥,除了基礎藥,剩下的全是過敏藥。

口服和外塗都有,琳琅滿目。

雪煙心被撞了一下,呼吸微亂,喉嚨像被糊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整天生病,夏季容易過敏,提前買了,有備無患。”

初夏炎熱,蟬鳴不歇。

他說的話在風中飛,吹着她半卷的長發。

他微頓,笑容天生就痞,“最好以後都用不上,我就省心了。”

雪煙的心跳猛地亂了一拍。

耳邊是蟬聲,心頭也像有無數的蟬在呼喊黃昏。

陽光炙熱,風聲呼嘯,何止是一整個盛夏的耳鳴,是她心裏小鹿撞得蹄亂,是心跳的聲音。

“雪煙。”他出聲。

陸京燃起身,樹枝發出“嘎吱”的□□,風灌滿他的衣衫,渾身折線分明。

他偏頭看她,眼神漆黑專注,“今夜夢裏得有我。”

雪煙腦海一片空白,只胡亂地回:“我盡量。”

少年微怔,又笑得蔫壞,“這麽聽話,好乖啊你。”

雪煙猛地回神,整個人臊得發慌,“我沒……”

沒等她說完,他幹淨利落往下跳,“行了,不逗你了。”

穩當落地後,他直起身子,背對着她,伸長了手,懶散一揮,“明天見,小病貓。”

雪煙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發呆半晌,她僵硬邁了兩步,直接往床上一躺。

燈如蠶繭,光線昏黃,雪煙盯着手上的藥看,又想起了生日收到的那雙定制舞鞋。

他似乎永遠能注意到,她需要什麽。

雪煙擡起手,撫了下自己的眼睛,想起在他懷裏溫暖的體溫,以及糊在他衣服上的鼻涕眼淚。

他這都不生氣。

這麽壞脾氣的人,怎麽會溫柔成這樣啊。

雪煙咬着唇,直起身來。

忽然間,有一個想法忽然從心底破土而出。

——她想和他在一起。

她想擁有他,想和他一起上清北大學,想和他待在一起,做什麽都好。

不知道哪天開始,不聲不響地,她就喜歡上他。

在她貧瘠的人生裏,第一次出現這麽炙熱的陽光,他像團火,将寒冷的嚴冬燒成另一個春天。

她心裏的不毛之地,從此海沸山搖,萬象更新。

有一株小小的綠芽鑽出地面,她沒舍得掐滅,由它萬物自化,最終長成參天大樹。

即使愛情潮生潮滅,她是不是也可以賭一把。

她曾經心如死灰,見風就潰散。

那些人那些感情,全沒她的份,無所依仗,所以才形如行屍,不敢奢望太多。

但他是陸京燃,他不像任何人。

她用盡半生,才遇到這麽個人,雪煙不想錯過他。她不懂老謀深算,但也會笨拙地,盡她所能地去愛他。

她接受失敗,任何苦果,她都會咽下。

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大不了,她以後不戀愛就是了。

但她想試試,對這個男孩,抱以最忠貞的熱忱。

永遠太遠,她只争朝夕。

她想向他跑去。

太陽亮得耀眼。

但總有人,是不怕炎熱的。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