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去見你

第64章 去見你

自從醒來後, 雪煙的感官有些遲鈍,久違感覺到悶,她才想出來透透氣。

但她也茫然, 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

庭院裏逛了一圈, 綠意蔥郁,花團錦簇, 卻又似乎少了點什麽。

是什麽呢?

她苦苦地思索着, 應該是一片如火如荼的花海,就在醫院噴泉的後面, 她每天都在看。

她想再看看。

那發得繁盛, 星星之火, 可以燎原的火焰蘭。

滿目猖狂的豔影, 轟轟烈烈,曜得人眼眩暈,如噴如爆地焚燒下去, 似乎能将寒冷的荒野,燒出另一個春天。

雪煙若有所失地側頭,在郁郁蔥蔥中尋那一片火焰,沒注意身旁的溫泉, 小腿撞到泉壁, 她驚叫一聲, 眼見整個身子就要栽進去了。

眼角突然閃現一道身影,橫攬住她的腰, 掌心用力, 背脊猛地撞上他的胸膛。

身後猛地傳來悶哼一聲, 由于重力和慣性,兩人直直往後倒。

陸京燃立刻騰出只手, 用掌心護住她的腦袋,身體也給她做了肉墊。

雪煙呼吸急促,黑色長發散在肩頸,臉色蒼白,幾絲粘在唇角,黑紅白交織,竟然顯出極端的豔色來。

陸京燃吓得魂飛魄散,爬起來,來回檢查她。

雪煙也急了,揚起頭去看他,嘴巴張了張,喉嚨幹澀,還沒說出話來。

陸京燃沒發現受傷的痕跡,終于沒忍住爆發了,“這都幾回了?你他媽走路是真不長眼睛?!”

雪煙眼眶一紅,眼淚登時落了下來。

陸京燃:“……”

他立刻亂了陣腳:“你別哭,我沒想兇你的。”

“……對……對不起。”

深濃的夜裏,雪煙帶着哭腔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

她抽抽噎噎的,“我為什麽走路總摔,我是扁平足嗎?”

她終于和他說話了,但情緒卻不那麽愉快。

陸京燃手足無措:“乖,是我錯了。”

她哭得他心都快碎了。

雪煙不說話,兀自抽噎。

“你沒錯。”陸京燃将她擁進懷裏,用指腹輕柔蹭着她的臉頰,一字一頓,沙啞道:“你在我這,永遠不會錯。”

……

等她平複好情緒,陸京燃想牽她回公寓,才剛擡手。

雪煙手一縮,直接讓他撲了個空,微聳肩膀,抽抽噎噎拍着裙子,自顧自站起身來。

小模樣可憐得不得了。

陸京燃:“……”

雖然她沒錯,但錯的是他嗎?

怎麽搞得好像是他犯了滔天大罪一樣。

陸京燃有些頭痛,只能收回手來,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雖然雪煙不肯讓人管着,腳步卻是往公寓門口走,倒是沒逃跑的意思,不算太笨。

陸京燃沒了法子,只能跟在她身後,結果剛進門,雪煙不管不顧,就往卧室去。

她渾身狼狽,裙擺淩亂,手掌還髒兮兮的。

“你去哪?”陸京燃看不過眼,皺眉拉住她,“先把手洗幹淨,再換身衣服,才準上床。”

雪煙擡頭,睜着一雙淚意汪汪的黑眼眸看他,像不明白。

年級第一怎麽忽然變成小笨蛋了。

陸京燃氣笑了:“難不成你想和滿床細菌螨蟲一起睡?”

雪煙現下是反應遲鈍,但不笨。

她抿着唇,沒說話,但一張小臉透着不悅,明顯對他剛的話有異議。

陸京燃想牽她去廚房。

雪煙不肯動。

陸京燃睨她一眼,聲音漫不經心,輕飄飄的,“你想弄髒我房間?”

他把卧室讓給她住了。

主卧大,住着舒服,出院前他就讓周姨換了被套,擺上了鮮花,準備了足夠的換洗被套。

大少爺養尊處優,表面波瀾不驚,語氣卻透着一股嚣張跋扈的威脅感。

雪煙身子一僵,走到廚房,擰開水龍頭,開始洗手。

小姑娘手腕纖細,膚色白皙,根根手指青蔥似的,在水流中更顯剔透。

陸京燃心裏後怕,又用眼睛檢查一遍她全身,确認她真沒半點擦傷。

落水器蓋着,水槽漸漸水位上漲。

沉默着,她洗得簡單粗暴,像學渣在應付老師。

陸京燃看不過眼,剛伸手幫她,她就猛地躲開,像極厭惡他的碰觸。

他忍住心頭的火氣,攥住她的腕骨,克制道:“不是這麽洗的,洗手液放那是擺設?”

雪煙低着頭,忽然打了下水槽,水花四濺,飛濺在他身上,手上,甚至些許還濺進了他的眼睛。

像一種沉默的抗議。

陸京燃:“……”

他自小錦衣玉食,只有別人伺候他的份,什麽時候受過這種莫名的鳥氣。但眼前是姑娘是他心尖上的人,他就算有氣,對着她也撒不出來,只能認命。

陸京燃沒說話,只是低着頭,用手背揩下了眼睛。

他的皮膚偏蜜色,手背骨根凸起分明,指節修長,刺眼的是,手背上幾塊擦傷,摔得不輕,很紅,泛腫,滲出血絲。

觸目驚心。

雪煙也看見了那些傷痕,眼光微微顫動了下,又很快低下頭。

水聲嘩啦啦響着。

雪煙攤開掌心,按下洗手液,動作很慢,這次洗得很科學認真。

陸京燃已經處理好身上的狼藉,手撐着流理臺,很耐心專注地看着她。

雪煙用紙巾拭淨水珠,轉過身,擡眼看着他。

這是一張野性英俊的臉。

五官深刻,眉骨硬朗,下颚削勁,舉世無雙的線條,沒有一絲多餘。

似乎一夜之間,他成熟了。

光華內斂,曾經毫不掩飾的,深濃的戾氣如今微斂,被藏進深井般的眼睛,但還是帶着極強的侵略性。

就算笑着,那眼神裏的力量也讓人不可逼視。

下颚也有擦傷,更顯野蠻兇狠的英俊。

雪煙目光不躲不閃,舉起了手,輕聲喚他:“陸京燃,你看。”

“邀功呢?”陸京燃睨她一眼,挑眉笑了,“我以為你連手都不會洗了。”

雪煙不計較他吊兒郎當的态度,繃着小臉,深吸一口氣,抖着嗓子說:“我不髒。”

聲音因洗胃而發炎,還有些沙啞幹澀。

陸京燃,我不髒的。

她委屈地想。

陸京燃微怔,還沒反應過來時,她抿着唇,已經回到卧室了。

他趕緊跟了上去。

雪煙不聲不響,鑽進了被窩,連個頭都不露出來。

陸京燃:“……”

他對她毫無辦法。

陸少爺并不那麽擅長照顧人,而且,醒來之後,小公主的氣性就出奇得大。

可能是氣他剛惡劣的态度,更可能是記恨他以前做的混賬事,當然兩者都有也未嘗不是。

想到告白失敗和之後發生的一系列的事。

陸京燃的心又痛又追悔莫及,難免覺得自己剛才老毛病又犯了,好好地吼她幹什麽?

陸京燃感到棘手,哄女生的經驗并不算多,為數不多的以前都使她身上了。

被窩裏沒半點動靜,起伏微小,呼吸聲都聽不見,像睡着了。

但陸京燃不敢走,怕沒看着她,就借機做傻事。

他幹脆拉出張凳子,坐在床邊,思索起來。

整整三個小時,腦子像生鏽了,半個對付她的點子他都沒想到。

在深濃的夜裏,關于怎麽哄她,他束手無策,但他卻真真切切地想了她三個小時。

長時間熬夜,照料着一個人,鐵打的也受不了,陸京燃開始感覺到疲倦。

他彎下腰,頭趴在床邊,想先眯一會,結果眼皮越來越重,他沒抗住,直接睡了過去。

……

雪煙并沒有睡着。

好安靜的天黑,被窩但并不完全黑。

燈亮着,光從纖維縫隙鑽進來,似乎能隐約看見他的身形輪廓。

一團黑影趴在床頭,有安靜的呼吸綿長着。

雪煙沒有困意,委屈地睡不着。

以前就聽鄰居姐姐說,男人都是沒心沒肺的,即使有事,也能沾床一秒就睡着,只剩女人獨自生悶氣,攥緊被角,瞪着眼睛直到天亮。

雪煙現在覺得好像有些道理。

她翻了個身,聞到了手上洗手液的味道,陸京燃那句輕描淡寫的話,總在她腦海裏輪播。

你想弄髒我房間?

她眼眶一紅,他嫌棄她髒。

雪煙沒辦法忘記那天晚上的事。

洗澡的時候,即使那些淤青和紅印消失了。

可她還是忍不住來回搓,像強迫症似的,拼命折磨皮膚,她也嫌自己髒。

那些畫面,只要一閃過腦海,胃裏就會翻江倒海。

雪煙不敢再想下去,渾身發抖,無聲地落淚,滲進被單裏。

可她是沒資格怪他的。

她曾經當衆狠狠拒絕過他,将他的自尊打落至谷底,甚至在隔天,還厚着臉皮讓他去接她。

他當時怎麽說來着,“雪煙,我是你的狗嗎?”

雪煙絕望地想,他大概覺得她是世界上最不要臉的人,居然這麽軟弱,還以死來讓他産生愧疚感,現在還有臉沖他發脾氣。

多可笑。

她跌跌撞撞成長,一路走得艱辛,渴望被人全然偏愛,好不容易遇到個喜歡的人。

她勇敢伸出手,以為能觸碰到黎明的日出,上天卻不成全她,甚至還成了他的負擔。

她成為了自己最讨厭的樣子。

雪煙哭得雙肩直抽,正在情緒完全無法控制住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他手上和下颚的擦傷。

——她還有正事沒做。

雪煙忽然停止哭泣,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揩掉她的眼淚。

從被窩裏偷偷探出個頭,向外張望,像只洞口惴惴不安的倉鼠。

少年熟睡着,五官輪廓深邃,眉宇松散,鼻子俊挺。

黑發微亂,溫順垂着,遮住半張臉,他好像并不在乎自己,沒處理傷口,任由自生自滅。

他居然不打呼嚕。

睡着看起來好乖。

雪煙湊近,盯着那些傷口,也不知怎麽的,心裏竟然有點甜。

這些傷,是為她才受的。

就算她對這世界毫無眷戀,也得先幫他上完藥。

雪煙睫毛微顫,眼眶紅紅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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