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去見你
隔幾日, 陸京燃已經返校了。
高三幾乎都是複習知識點,要麽就是自習,他倒是沒落下太多進度。
上學的日子, 幾乎都是周喜梅陪着雪煙的。
這天, 她在廚房煮糖水,天氣有點悶, 喝點甜的冰的, 能心情好點。
陸京燃出門了,說做卷子太悶, 煙瘾又犯了, 想吃點雪糕哄哄自己。
雪煙也在書房做卷子, 這兩天情緒好了許多, 精神不焦慮,過敏褪得很快。
她請假半個多月了,怕落下太多進度, 又開始慣性開卷了。
半張還沒做完,就聽見周喜梅喊她:“小雪,你朋友來看你了。”
“诶,來了。”她放下筆, 出了客廳。
是陳念薇和辛子悅。
正好周末, 倆人都想雪煙了, 幹脆越好一起來看她。
陳念薇提前給雪煙發了微信,約莫下午三點才到。
辛子悅讀女校, 離這近一些, 又有車, 就幹脆讓家裏司機開去陳念薇家接她了。
她們不算太熟,辛子悅找雪煙玩過, 陳念薇和她只有一面之緣,就是那時候順手加的微信。
但倆人性格都好,很快就聊開了,又跑了幾個地方,給雪煙買了禮物。
兩人也累,沖她打了個招呼,就把身子往沙發一抛,“天啊,總算解脫了。”
陳念薇擺了擺手:“還好你開車來的,不然更累。”
雪煙趕緊給她們拿了兩瓶飲料:“你們幹嗎去了?”
“給你買禮物去啦。”
說到這,辛子悅扯過兩個禮品袋,推到她面前,“這個是我的,粉色袋子是薇薇的。”
雪煙微愣,朝她們笑笑,一一拆開。
辛子悅送的是一本書,和心理學相關,名叫《遇見未知的自己》。陳念薇了解雪煙,竟然給她買了幾大本高考真題。
辛子悅當時都被震住了:“你好狠,居然送人這種禮物。”
陳念薇伸出食指,在空中左右晃了下,“你放心,她肯定愛死我了。”
順便她還給辛子悅指了條明路:“你也別買那些貴重的東西了,買本心理學的書吧,她用得上。”
就這樣,三兩下她就把所有都安排妥當了。
事實證明,雪煙确實很開心,摸着這些書愛不釋手,“謝謝,你們費心了!”
陳念薇驕傲擡頭,朝辛子悅揚了揚下巴,“你看,我沒說錯吧。”
“……”辛子悅雙手抱拳,以示敬佩,小聲嘀咕:“我靠,阿燃沒說錯,雪煙真是卷王啊。”
雪煙将禮物收好,放回了主卧。
陸京燃家很多游戲,三人邊玩swtich,邊閑聊:“最近學校怎麽樣了?”
雪煙主動問起了情況。
陳念薇微頓,隐去了些不太好的信息,撿了些有趣事和她說。
比如任茵茵最近認識了個文科班的男生,會寫詩,彈吉他,兩人正打得火熱。
岑文逸不知受了什麽刺激,現在也不裝了,胳膊上有紋身的事,在私下也不胫而走。
他和周然在玩鬧時,袖子一撸,那張牙舞爪的老虎紋身把周然吓夠嗆,倒也不是怕,主要是沒想到他這個三好學生,居然反差這麽大。
葉寧老師好像也談戀愛了,聽說是她高中時期的初戀。
當年對方出國了,兩人常年聚少離多 ,葉寧就提出分手了。前陣子,男方終于讀完研究生,回國第一件事就是回來尋她,沒多久,就重燃愛火了。
辛子悅不時插幾句,插科打诨。
雪煙倒是聽得津津有味,笑容很淺,卻也輕松。
默默觀察她好久,陳念薇這才松了口氣:“阿羞,看來你狀态好多了。”
“對。”辛子悅摟着她,捏了下她的臉,“笑得可甜咧,看着比之前精神多了!”
雪煙唇角彎了彎:“還可以。”
辛子悅一直想不明白,又問:“對了,雪煙,為什麽你小名叫阿羞啊?”
陳念薇說:“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小時候性格挺開朗的,但超容易害羞,生得又白,被長輩一逗能紅脖子去,特別明顯,她就是那種經不起誇的人啦。”
辛子悅:“哇!怪可愛的。”
雪煙有點不好意思,連忙轉移話題:“我明天去複查完,就能返校了。”
“先看看醫生怎麽說。”辛子悅鼓勵她,“如果可以,早點返校是好事。”
雪煙抿了下唇,有些猶豫:“我怕陸京燃不同意。”
辛子悅嗤之以鼻:“切,他算個屁?咱女人要自己拿主意,聽見沒?”
“就是啊。”陳念薇拍了拍她的肩膀,怒其不争,“你咋這麽好拿捏?再說了,你和他八字沒一撇,他憑什麽管你?”
辛子悅點點頭,眼底全是興味,胳膊肘直往外拐,“少管他的想法,你自己高興就好。”
雪煙正想說話,手機震動,是陸京燃發來一條微信:【想吃栗子麽?】
她輕輕敲字:【要!】
想了兩秒,又補充了一句:【不要蒸的,要糖炒的!】
torch:【ohh。】
雪煙歪了下頭,有些疑惑,好像從很久之前,他就總愛回這個詞。
她沒多想,又發了一條:【你等等,我問問她們要什麽。】
torch:【誰?】
火因:【薇薇和悅悅。】
torch:【她們來了?】
火因:【嗯。】
雪煙擡頭看她們:“你們有想吃的麽?陸京燃在外面,可以讓他買。”
陳念薇:“巧克力吧。”
辛子悅為了保持身材,口腹之欲控制得很好,想了兩秒,最後搖了下頭。
雪煙回複,陸京燃又回了個ohh,表示知道了。
她想不明白,喃喃自語:“怎麽就這麽愛發這一句?”
辛子悅瞥見,不動聲色問:“怎麽了?”
雪煙把手機拿給她看,指了下屏幕,“這是陸京燃口癖嗎?是哦的意思嗎?”
辛子悅随意掃了眼,了然笑了,“慫包。”
這年紀的男生,怎麽都愛玩這個把戲?
“什麽什麽?”陳念薇也好奇地湊過來。
辛子悅拿過手機,将屏幕挂她們眼前,長按ohh轉翻譯:【留在我身邊。】
陳念薇:“?”
雪煙有點愣住了,不太能理解,“這是什麽俚語麽?”
她怎麽從來沒聽說過,還是……最近新出的熱梗詞麽?
雪煙确實不怎麽看八卦,很多流行風向都不太清楚。
辛子悅狡黠一笑,解釋道:“這是微信的bug,本來是哦的意思,bug之後就引申出這意思了。雪煙,你可以啊,我可從沒看過他給別的女生發過這個詞喔。”
“……”
“別說ohh,別的女生,他連哦都懶得回。但他卻一直用這句話,暗暗向你表白。”
她繼續調侃:“啧,真是備受寵愛的小公主。”
雪煙一時沒反應過來,兩秒後,臉色開始爆紅。
她滿腦空白,只覺得心跳快能跳出喉嚨,思緒開始飛速抽長,一幕幕畫面跑馬燈般飛速劃過。
她仔細回憶着,他第一次發ohh是什麽時候?
應該是剛加上微信,她要給他轉賬時,他借機回了個ohh,她當時還覺得,他的回複有些陰陽怪氣。
陳念薇很快反應過來:“你咋知道的?”
辛子悅勾唇,眼底有不知名的情緒,“有人發過呗,最近很流行,無聊的小把戲。”
陳念薇順嘴問:“誰啊?”
辛子悅忽然反應過來,也不知道想到什麽,臉皮微紅,語氣有點惱:“你問那麽多幹什麽?”
陳念薇微愣,嘟了下嘴:“阿悅,你好兇喔,我明明也沒說什麽嘛。”
“好啦,我的錯。”辛子悅揉了把她臉頰,把話題轉移到雪煙身上,“你呢?你和阿燃之間,怎麽打算的?”
雪煙沒具體解釋,只簡單交代:“畢業再說,他學習更重要,事關未來,要謹慎些。”
“……”
“他成績下降就不好了。”
“噢喲,看來我們阿燃很快能在你心上插旗了?”辛子悅秒懂,肩膀撞了下她,打趣道:“還沒在一起,你就這麽在意他的未來啊?”
雪煙臉紅,躲開她的目光,“阿悅,你不要亂說啦。”
“你還挺自信啊。”辛子悅笑意更深,故意“啧啧”兩聲:“你就這麽篤定,和我們阿燃談戀愛,你學習成績就不會下降啦?”
雪煙抿唇,搖了搖頭:“當然不是啊。”
她也會怕呀。
他這麽好,笑一下就天亮,陽光這麽炙熱,她也會心怦怦直跳,不想學習,滿腦子都是他的笑。
所以,才更要小心呀。
他們都要努力,把路走得更謹慎,這樣,彼此才會有更好的未來。
不急的。
雪煙很清楚,愛情是不能找的,也不能急,拔苗助長并不是好事。
這俗世腳步總是飛快,生活節奏急如風火,有些人卻是“落伍的”,她很慢,不懂老謀深算,一輩子都鈍感笨拙,改不過來,卻足夠心虔志誠。
其實是世人不懂。
很多的事,慢慢來,比較快。
她的少年這麽耀眼,不該為愛受制于人,而變得沉默黯淡。
他該自在如風,無拘無束,只向上走,身邊要人聲鼎沸,要被簇擁,要花團錦簇,縱然鬥轉星移,也有一身清輝。
……
等陸京燃回來,并沒有看見陳念薇和辛子悅,“她倆人呢?”
雪煙坐在茶幾上,正在看辛子悅送的書,聞言,擡起眼來,“她倆回去了,說還有事。”
陸京燃關上門,在她身旁的沙發坐下,将手上的東西都放桌上,“周姨呢?”
“在樓上打掃。”雪煙合上書,站起身來,“她煮了綠豆海帶糖水,我去盛給你。”
陸京燃按下她,“不用管我,我自己去。”
雪煙坐回原位:“好。”
她也就沒搶活,看了下他桌上放的袋子,基本都是吃的,五花八門,什麽都有。糖炒栗子騰騰地冒着熱氣,她的目光移不開眼了,“你桌上的東西,我能吃嗎?”
她的态度還是禮貌生疏。
陸京燃不太高興,冷嗤了聲:“明知故問,本來就是買給你的。”
雪煙心裏有點甜,彎唇笑了下,雖然她心裏都清楚,可聽見他親口說這些話,似乎有安全感多了。不然,她永遠都覺得,好像在做夢,總是不真實。
等陸京燃出來時,見她将栗子剝得磕磕巴巴,放下手裏的碗,拍了下她的手,“誰讓你剝的?”
雪煙莫名其妙:“不剝怎麽吃?”
他斜瞥她一眼:“不會喊我啊?”
雪煙偷偷彎了下唇,很快收斂,小聲說:“誰敢使喚你呀?”
“少得了便宜還賣乖。”陸京燃手上動作迅速,很快,一顆栗子剝得圓潤飽滿,“這陣子,我伺候你,和伺候公主有什麽區別?”
雪煙猛地想到辛子悅剛才的話,臉紅了幾分,“哪有這麽誇張,我也幫忙。”
“不用,指甲會疼的。”
雪煙是真想幫忙,伸出手去,袋子直接被他拎過去了。
她沒辦法,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剝,漸漸地,桌面上栗子殼堆成小山,旁邊的碟子裏顆顆栗子都完整漂亮。
雪煙思緒浮游,不知怎地在北枝考試那時,有個攤主送了袋栗子給她,也是剝得這樣漂亮。
但她有防備心,并沒有吃,放在酒店桌上直到變涼,在冬令營結束時,被她扔進了垃圾桶裏。
像有了某種預感。
雪煙猛地擡起眼來,目光定在他身上,分毫不移。
陸京燃注意到了:“看我幹什麽?”
雪煙坐立不安,又怕自作多情,憋了半晌,還是忍不住問:“你上次來北枝,那袋栗子……你買給我的?”
“随便買的。”這就是承認了。
雪煙抿了下唇:“怎麽不和我說?”
“你那時不是不願意看到我?”陸京燃面色不改,語氣也是慣常的懶散,“說了你會生氣的,那袋栗子你還願意吃?”
“……”
“也不想影響你考試。”
雪煙沉默下來。
陸京燃微頓:“那袋栗子你沒吃?”
“沒有……”雪煙低頭,心裏直發虛,聲如蚊吟:“我扔垃圾桶了。”
到底沒敢撒謊,現在還是老實多了。
雖說預料到了這種情況,但陸京燃難免不爽利,冷嗤一聲:“真夠狠心啊你。”
雪煙倒是有正當理由,輕聲說:“陌生人給的東西我不敢吃。”
那倒是,陸京燃神色緩下來,“還算聰明。”
“……”
“以後有陌生的人送你東西,也別亂吃,懂不?”
雪煙倒是沒想到他竟然不生氣。
陸京燃加強語氣:“聽見沒?”
“嗯。”雪煙想起以前許多事,備感愧疚,“對不起。”
陸京燃剝光了,将碟子推到她面前,“大小姐,愧疚的話,就把這些都吃完。”
“我去洗手。”大少爺有潔癖,嫌手上不幹淨,皺了皺眉,起身,“一手糖,黏死了。”
他很高,起身時帶起一股暴烈的風,像卷進她的心裏,一張俊臉曝在金色的陽光中,目光不經意和她撞在一起,朝她勾了下唇角,野性耀眼。
是最炙熱的陽光。
雪煙背脊一僵,被他輕狂的眼神撓了下,于是口幹舌燥,腦子一片空白,什麽都說不出口了。
她僵硬地擡手,将一顆栗子放進嘴裏,是甜的,粉糯。
胸口也像漾着杯甜茶,一觸及到他的目光,像被勺子攪開,甜得在心頭化了開來。
他轉身往廚房走,肩寬腿長,透過薄T恤,骨骼撐出立體的棱角,似乎能看見流暢結實的肌肉,渾身難訓的桀骜勁。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願意給她剝栗子,買內衣褲,洗帶血的床單,,做力所能及的各種事。
雪煙放下手來,低頭彎唇笑了下,心裏很暖。
可她突然又覺得悲傷,唇角的弧度微斂,長睫顫抖着,眼裏漸漸生出淚珠來。
……
“我覺得我配不上他,我感覺我過不好這一生了。”
診療室中,雪煙怔怔地說。
古元青眼神微頓,放下筆,忽然問:“你是對他沒安全感,還是對自己沒安全感?”
雪煙微微擡眼,不理解:“什麽意思?”
在她眼裏,這兩件事是不沖突的。
他是陽光,而她生于黑暗。
她不是沒驕傲過,可她那根傲骨早已被打碎,她再年少無知,也不會認為兩個輪廓完全相反的人,能憑借一腔愛意和熱忱,就能打倒世俗的偏見。
那是童話。
可她經歷的,永遠是黑暗的現實。
她和他不一樣。
她颠沛流離地長大,在一種冷漠與爛泥般的家庭長大,軟弱和沉默成了她骨骼裏肆意生長的癌,在四肢百骸寄居抽長,久治難愈。
而他永遠強大,即使身處深淵,也能仰望星光,一個人就活成大千世界。
雪煙猛地起身,恐懼到了極點,掐着自己的手臂,焦躁地來回踱步。
她和他不一樣,沒有滿腔的勇氣,不是一個能在絕望中開出萬千星輝的人。
她愛陸京燃,卻恨透了自己。
她很髒。
她是配不上他的。
她的存在就像爛泥。
她會害了他的。
就像那一年,她害死外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