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為車牌號的緣故,王有桢輕輕松松過了路障,一直把車子開到張公館門前才停下,沖一旁的一個警衛打招呼道:“懷部,怎麽剛回來,就又是你值班?”
“他娘的覺得老子好欺負呗!”那個警衛走到王有桢車前,“他娘的欺負老子回老家不知道最近幫裏的情況,忽悠老子說什麽改了排班表,輪來輪去,在這日頭底下站着的只有老子!咦,車上這位……”
“這是季小姐,三爺吩咐說,季小姐以後住在張公館裏。”要不是跟着張嘯林和阿四到碼頭接過季思凡,沒準他真的會拿她當未過門的四姨太對待。張嘯林給她派專車,把她安排進了維持會,只是相較其他太太而言她更受寵一點而已。可是她坐輪渡回來的那天,張嘯林在車上說他等了她十年,比他跟張嘯林的時間還長。他是去文公館接的季思凡,張嘯林也沒想瞞他,他明白季思凡是不會做張嘯林姨太太的,索性用“季小姐”稱呼着,這個稱呼準是沒錯。
“噢——季小姐,”警衛故意拉長了語調,上前去敲敲季思凡的車窗,“季小姐,在下林懷部,還請季小姐日後多多關照啊!”
在剛剛聽到二人對話的時候季思凡便覺得這聲音耳熟,她向窗外看去,不禁睜大雙眼:這林懷部,分明就是顧南!
見到顧南時,他衣着邋遢,不修邊幅,眉宇之間有股狠勁。今日化名林懷部的他,卻是一身張嘯林保镖最常見的黑色西裝,下巴刮得幹幹淨淨,眼睛裏有着手下人的機靈,神情也是有些奉承的。
可是,他們确确實實是同一個人。
這個顧南,或是林懷部,不容小觑。
季思凡是真的有一點相信他給她講的故事了。
那他……這是準備動手了麽?
林懷部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退回去對王有桢笑道:“的确是個美人。”
王有桢雖然也笑着,卻壓低了聲音警告道:“別太放肆,三爺待她可是不同的。”
“當初三爺待小紅姑娘也不同,不是照樣把她送到了周佛海的床上?”林懷部不以為然的笑笑。
“這位季小姐,和家裏的那些太太們,和三爺在外面的那些女人們,都是不同的。”王有桢聲音低低的說。
“既然如此,我可得要好好巴結了。”林懷部眼中一絲精光閃過,對着季思凡咧嘴笑道。“季小姐大人大量,定是不會在意我這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
“季小姐,懷部是我兄弟,他這人性格就是這樣,本性是不壞的,今日言語冒犯了您,您別往心裏去。”王有桢見季思凡不說話,開口勸道。
季思凡看了林懷部一眼,沒有說話。
王有桢權當季思凡是默認了,對着林懷部道:“還不謝謝季小姐!”
林懷部對着季思凡嬉皮笑臉道:“還望季小姐今後多多在三爺面前替小的美言幾句。”
王有桢同林懷部稱兄道弟有一段日子,自己剛才的那些話點到為止:“三爺還吩咐說了,季小姐與他一樣,坐車進去。”
“明白!”林懷部為他們拉開了張公館大門,“今晚請你喝酒!”
季思凡坐在車裏聽着他們說話,他已經順利進了張公館,他的計劃開始了麽?這是他們二人之間的偶遇,還是之前他口中的“聯系她”?
林懷部半正經半玩笑的對着車子打着軍禮,車子開了過去,林懷部慢慢把鐵門關好,目光沉寂了下去。
“剛才是三爺的車吧,怎麽去了那麽一會?”鐵門旁是有值班室的,幾個兄弟在一起摸着牌,見到林懷部不禁問道。
“前些日子,三爺是不是安排了媽子和小大姐到什麽空的小樓裏去?”林懷部問。
“你是怎麽知道的?”一個嘴裏叼着香煙的男人一邊出着牌,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這件事還是四哥親自帶着我辦的呢。媽的,也不知道那小樓是做什麽用的,裏面裝修的竟然比太太那裏都好,全是洋人的調調。估計洋人見了,也得羨慕得直了眼!”
“×,是你自己先直了眼吧!”屋裏有人接話笑道,“懷部,你說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也沒什麽大事,就是那小樓的主人來了。”林懷部慢悠悠道,“以後三爺那輛車上坐的人,也換了。”
屋內的人眼前皆是一亮:“你是說……”
“我可什麽都沒說,”林懷部止了口,“別怪我賣關子,我從老家剛回來,确實是什麽都不知道。”
衆人正說着話,有人在值班室外面敲敲窗戶。屋裏的人打開窗戶後,王有桢露了頭出來:“懷部,走,陪我洗車去!”
“呦,這滿屋子的人,怎麽單單叫了懷部?”屋裏有人起哄道。
王有桢笑罵了一句,道:“我他媽的找你,你倒是舍得這屋子裏的紙牌和西瓜?”
林懷部沒有理會屋裏的打趣,只對玩紙牌的人說:“那我下班了。”
“去吧!”屋裏人笑道,“你站了一天的崗,總不能再耽誤你和未來大舅子交流感情不是?”
林懷部當初之所以能進得了張公館,得益于一次無意中的英雄救美。王有桢家中有個妹妹,模樣倒是标致水靈的,可惜是個跛子。林懷部在農莊給人打工,碰上無賴要欺負王有桢的妹妹,便将人給救下了。正巧那時王有桢陪阿四在鄉下辦事,阿四見林懷部伸手不錯,就把他收進了青幫。後來看他辦事還算穩妥,一路提攜他進了張家大院。林懷部做事也是八面玲珑的手,跟人稱兄道弟從不在背後捅刀子,旁人說的玩笑話也是一笑置之。
王有桢有心撮合林懷部與自家妹子,林懷部也沒有明确的什麽表态。王有桢也不好逼得太急,就存了在阿四那裏提攜林懷部的心思,有什麽差事也總想着林懷部的一份。
“懷部,家裏的事情都處理完了?”王有桢一邊擦着車,一邊問道。
“一來一回,整整一個月的光景。這一個月,好像大院裏面變化不少啊。”林懷部替他拿着水管放水。
“也沒什麽大變化,”王有桢道,“那個季小姐,是三爺前兩天親自從碼頭接回來的,今天剛剛搬進來。三爺對她的心思,不好猜。”
林懷部沒說話,水管裏的水嘩嘩留着,聽到王有桢說:“你一直不肯告訴我,為什麽要請一個月的假,是不是不相信我?”
“沒什麽好說的。”林懷部看着水管,“我娘死了。”
“啊?”王有桢被林懷部的回答吓了一跳,“這麽大的事情,你……”
“個人的娘不一樣,她打小對我不好,我也沒法子跟她親近。她在我八歲的時候就把我扔了,之後我自己在社會上瞎闖,對她……咳,也只能送個終了,算是她沒白生我這個兒子。”
王有桢只當觸及了林懷部的傷心事,也不便再問:“你不在的這些日子,花兒還經常念叨你呢。”
王有桢終于還是把話題引向了他妹妹,林懷部笑了:“花兒是個好姑娘,你做哥哥的疼她,我這個她哥哥的兄弟自然也疼她。她年紀也不小了,你在商鋪或者農莊裏找個老實本分的,不會欺負着她。咱們這些人打打殺殺的,指不定哪天命就給了老天爺,不适合花兒。”
王有桢聽出了林懷部的言外之意,沒想到之前的多番試探無果,今天竟然在洗車的時候把話給說開了。不得不承認林懷部說的有道理,外面看着青幫的大爺們吃香的喝辣的,可是這也是把腦袋提在脖子上的活計,花兒和他這做哥哥的不是一路人,他舍不得讓她受委屈。
兩人一陣沉默,林懷部問:“那你以後這是給季小姐開車了?”
“是啊,”王有桢笑容發苦,對着林懷部也不必裝模作樣,“真不知道這是三爺賞識我,還是看不起我。”
“三爺待季小姐,的确是不同的。”林懷部道,“我倒覺得,這是你的大好機會。只要你牢牢抓住了季小姐,前途無量。”
“借君吉言。”王有桢把手中的抹布順手一扔,“你瞧,太太那邊怎麽回事?”
林懷部把水龍頭的筏子擰死:“咱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