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包吃包住
天氣陰沉不透日光,陰物也比較嚣張,一只衣衫褴褛的鬼魂仗着常人看不到,躍躍欲試的想順走人家裝在黑袋子裏露出天地銀行字樣的紅色毛爺爺。
何柒聊摸出僅剩的一個硬幣,指甲輕點抛擲空中,硬幣在自由體操轉體數圈後,滴溜溜的掉進了排水口,鬼魂下意識受到硬幣的吸引,追着鑽進了排水口。
逍遙法外多年,今年不慎翻車落網的李老板感嘆道,“今年有點水逆。”
“那是相當水逆。”何柒聊轉頭看向李老板搓搓手指,眼中明晃晃的寫着,李老板你看這像不像你欠我的工資。
李老板眼神飄忽,吹着口哨假裝看不見。
何柒聊對自家李老板的尿性是相當了解,颠了颠今早出門特意拐到工地裏順的板磚,“老板,我房租到期,還沒錢吃飯。”
何柒聊笑得很燦爛,不像威脅,像是在跟人讨論今晚吃什麽。
李老板并不想腦袋開個西瓜瓢,忙不疊道,“啊,多虧小何你提醒,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還欠你一年半的工資沒發是吧,要不停在門口的車你就開走吧。”反正也被抵押了。
何柒聊口不嫌體更直的伸手要鑰匙,嘴上還不忘恭維道,“老板你真是個好人。”
看着何柒聊信任的眼神,李老板僅有指甲蓋大小的良心少有的隐隐發痛,剛從口袋裏摸出鑰匙,轎車就被前來查封的警察貼上了封條。
被當場啪啪打臉,李老板城牆厚的臉皮是一點也不虛,為自己強行挽尊,“咳……等我財産清算完,只要有剩,一定給你發工資,一定。”
那肯定是一毛不剩,一句‘下次一定’輕飄飄的昧了她快兩年的工資,何柒聊整個人都散發着哀怨的氣息。
鬼魂從下水道鑽出來,眼神發亮的捧着撿來的硬幣,小心翼翼的放進自己漏風的口袋。
硬幣直直的從破漏的口袋中垂直掉落,何柒聊心情不太美妙,鬼魂又恰好撞槍口上,只見何柒聊動作敏捷的伸出兩指夾住從天而降的硬幣,迅速攏入手心。
行雲流水的動作把鬼魂都看呆了,後知後覺的發現何柒聊這個動作的潛臺詞是錢歸我了。
明明是它撿來的錢,鬼魂委屈的超想哭,一臉哭相卻沒有一滴眼淚落下,因為淚水是獨屬于活人的自然行為,死去的鬼魂已經失去了落淚的權能。
何柒聊從指縫中轉出硬幣的一角,“心不誠,哭一個我看看。”
鬼魂駭了一跳,“你能看得見我?”
即便喜提銀手铐,李老板還不忘在心裏盤算着,丢點臉就能挽回一匹不用吃草就能跑的馬,簡直是資本家心理的完美韭菜,放跑了實在可惜。
李老板深情得握着何柒聊的手,腦中下意識的閃過一條‘這手是真糙’的彈幕,回過神後硬是擠出了兩滴資本家的眼淚,“小何,是我對不起你。”
何柒聊略過李老板緊握住自己的手,目光中充滿憐憫與慈愛,“老板,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要不是招了我,你的公司也不會倒閉。
鬼魂懸着的心這才放下,原來不是在跟它講話。
李老板大受感動,不愧是他們公司的年度十佳韭菜,思想覺悟就是高,“小何,要不……”
二十三歲慘遭失業的何柒聊目光灼灼看向李老板,要不什麽,李老板你是不是要給我介紹工作,把我推薦給你的資本家兄弟?
老板的确是這麽想的,腦袋裏跑了一圈的資本家兄弟,愉快的發現今年生意不好做,他的兄弟們比他更早進去,“要不你跟我一起進去?包吃包住呢。”
李老板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何柒聊可恥地心動了。
兩年前,何柒聊躊躇滿志,然後第一家公司倒閉,第二家老板跟小姨子跑了,第三家得李老板年紀輕輕包吃包住。
職場兩年沉浮,分文沒有,這跟義務勞動有什麽區別。銀手镯一铐,包吃包住包工作,除了沒錢,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完美工作。
手機的短信提示一響,及時打斷了何柒聊對未來包吃包住的美好暢想。
何柒聊晃了晃手機屏幕,“不好意思啊老板,我上岸成功。”
“國企雖好,那都是死工資。要想暴富,還是得是錢生錢。”李老板說着又忍不住畫餅,“小何,等我出來,繼續跟着我幹,你就是元老級韭……舊臣。努力工作,買車買房那不是輕輕松松。”
李老板畫的宏圖大餅,何柒聊吃不下,只覺得噎得慌,聽着就讓人想一板磚砸到李老板的腦門,特別是在他還不發工資的情況下。
在坐上警車前,戴着銀手铐的李老板三令五申,“一定要等我!一定!”
何柒聊揮手告別依依不舍的李老板,轉頭嫌棄的把手往褲子上用力一擦,手汗那麽重,還攥那麽緊。
如果一個人的財運有具體數值,何柒聊就是負無窮,不止自己窮,還能憑借着直接接觸把人帶窮。
不好意思老板,您的家産大概是一毛都不會剩下,出來後東山再起可能也沒機會了。
當場報仇的何柒聊快樂的吹起了口哨。
公安機關收隊後,留下了善後的警察同志很年輕,主動伸出手想要跟何柒聊握手,“何女士,再次感謝您為公安系統做出的貢獻。”
熱心市民何柒聊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避開了警察同志的動作,“好說好說,為人民服務。”
何柒聊好奇的問道,“我想問一下,貴局進去後包吃包住嗎?”
“包吃包住。”警察同志點頭稱是。
何柒聊雙手插兜,展顏一笑,“不出意外,我也要包吃包住了。”
警察同志嘴上說着挺好,回到單位後,想起何柒聊不握手反而摸鼻子的動作,又想到李老板闡述自己多年前在海外與合作夥伴們一起詐騙牟利,這些年洗錢的違法行為供認不諱時,不斷感嘆何柒聊是個好韭菜。
知道內情的警察們不約而同的給李老板貼上了一張‘被賣了還給人數錢’的蠢萌标簽。
警察同志越想越不對勁,要求重點監控何柒聊的銀行流水。
同事不理解,“她是舉報人啊。”
“舉報人怎麽了。”警察同志義正言辭,“你怎麽知道這不是她和李老板聯合起來在自導自演?我們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也不能放過一個壞人。”
同事覺得他純粹是想多了,“就算是自導自演,四張銀行卡湊不出五塊錢的銀行賬戶,突然出現大額轉賬不是更明顯麽?”
警察同志:“萬一有隐藏賬戶呢?”
同事忽然挑起另一個話題,“你剛入職,有些事情還不清楚。還記得李老板曾經的‘合作夥伴’嗎?”
“記得,不是都已經落網了嗎?”警察同志忽然反應過來,“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同事笑得很是純良,“你猜?”
何柒聊并不知道自己随口說的話引起了一場誤會,她随手抛起硬幣,鬼魂穩穩接住放入口袋,錢幣又穿透口袋漏到了何柒聊的手中。
顯然鬼魂并不知道陰物幹涉陽界的規矩,比如,只有獲得口頭贈予的金錢才能收入囊中。
反複數次後,衣衫褴褛的鬼魂也發現了不對勁,“你其實看得見我吧?”
何柒聊并沒有理會,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冰櫃裏的冰淇淋,默默的咽了咽口水,迅速摸出手機看了眼微信餘額,不多不少四毛九,連五毛的國貨之光都買不起,每當這個時候,就特別思念某個裴姓小財神。
何柒聊蹲在地上點我的零錢進行充值,¥1,銀行卡餘額不足,¥0.5,銀行卡餘額不足……終于在輸入0.01時,顯示充值成功。
同樣的行為反複數次,連鬼魂實在看不下去了,“我有這家連鎖店的會員卡。”
“你有會員卡怎麽不早說?”何柒聊這才分出眼神瞥了鬼魂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痛斥它的不懂事。
鬼魂無語凝噎,“你給我說的機會了嗎?”
何柒聊一邊舉着手機挨個掃冰淇淋的價格,一邊小聲嘀咕,“這個13,這個15,18,22,怎麽都是這個叫中薛低的,嚯,還是它,一百六?它怎麽不去搶?恩……也對,它本來能直接搶,卻還給個冰淇淋。”
許是何柒聊站着不買光掃價格的行為引起了店家的不滿,明知道一般人看不到自己,鬼魂仍然覺得店家嫌棄的眼神如芒在背,“中薛低就中薛低,你随便拿,卡裏有錢。”
“急什麽?”何柒聊轉頭看見店家那滿眼寫着窮鬼的眼神,恍然大悟,“都是鬼了還這麽要臉。”
鬼魂嗆聲道,“身為人的你真是一點臉都不要。”
何柒聊繞過一衆薛高刺客,最後心滿意足的嚼着一塊錢的小布丁,“臉和錢,我選擇要錢。”
鬼魂鄙視道,“花我的錢,我都不心疼。”
“那是因為你花不了,你要是能花你也心疼,一百六诶!我辛辛苦苦幹一天的工資還沒一百六呢。”
鬼魂不食人間疾苦,“錢有那麽難賺?”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說話是會被套麻袋的。”何柒聊小聲嘀咕道,“況且,又不是沒吃過,主要是不好吃,又貴又難吃,性價比不高。”
忽然,何柒聊回家的腳步一頓,後知後覺道,“我想起一件事,你好像死了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