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和諧
“是哦。”鬼魂同樣後知後覺，“我好像死了。”
突然有一個能交流的正常人，讓它都差點忘記自己已經狗帶的事實。
何柒聊垂死掙紮道，“那這家連鎖店消費會發短信嗎？”
“公衆號會彈窗。”鬼魂打破了何柒聊的幻想。
都能照常花錢，說明家人還沒把手機號注銷，萬一登陸微信看到公衆號彈窗——死鬼花錢多可怕。
花錢一時爽，事後火葬場。手裏的小布丁忽然不香了，何柒聊三兩口将冰淇淋吞進肚子，眼不見為淨。
何柒聊清了清嗓子，試圖做點補救措施，“你叫什麽名字，家在哪裏，生前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嗎？”
鬼魂一問三不知，記憶缺失是大部分滞留陽世的陰物的通病，何柒聊有些抓狂，“這算什麽事啊。”
“對不起。”鬼魂有一絲歉疚，肚子不合時宜的咕咕叫起來。
何柒聊低頭掃了眼指尖捏着的那一枚吸引了鬼魂一路的硬幣，投擲到鬼魂的口袋中，“算我欠你的，吃吧。”
鬼魂發現何柒聊丢在它口袋的硬幣沒有再掉後，高興的彎起了眉眼，聞言疑惑道，“吃？”
“放進嘴裏，吞下去。”何柒聊理所當然的說道。
“額……會卡喉嚨吧。”鬼魂遲疑的問道，“鬼有鬼權嗎？有沒有看病的醫院？生前交的醫保有用嗎？”
何柒聊雙手交叉，“都沒有。”
“你能做的只有相信我，你敢我相信我嗎？”何柒聊笑道，“我們素未相識，今天是第一次見面，看到我讓我家李老板包住包住沒，你怎麽知道這不是我設下的陷阱呢？”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更別說自己一個鬼魂，能圖它什麽？圖它年紀大，圖它不洗澡，圖它三室一廳滿地跑？
鬼魂眼睛一閉，喉嚨一滾，沒有吞硬幣的異物感，硬幣化成了一股暖流滲入四肢百骸，久違的有種腳踏實地的感覺，透明的櫥窗玻璃隐隐約約的映照出了它的身形。
“神供香，鬼吃錢。”看鬼魂沒上當，何柒聊難得正經的解釋道，“身為鬼魂的你，要想在陽世存在，需要有人給你燒紙錢維系自身，若有人給你燒錢，你是不會餓的，你應該死了很久了。”
“看你對錢的第一反應不是吃而是存，你應該是對金錢有強烈執念的——”
終于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何柒聊目不斜視的推開家門，在鬼魂要跟着她進入家門時，分出了個兇惡的眼神，“出去，窮鬼不許進門。”
被定性為窮鬼的鬼魂，眼神充滿鄙視，“有必要嗎？你才是最窮的吧。”連一塊錢的小布丁都買不起。
“會有錢的。”何柒聊翹起下巴，“門上貼招財進寶符，居家擺設是根據五行八卦排列的聚財陣，在網上轉發了最靈的錦鯉，更別說，我還摸過裴……”
何柒聊說着，頗有些牙疼的哼唧了一聲，“咳……總之會有錢的！”
“那你什麽時候有錢？”鬼魂敷衍的拍了拍手，不信兩字寫了滿眼，
“這……我也不知道。錢嘛，賺一賺總會有的。”何柒聊笑眯眯的看向鬼魂，“對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你，快點給自己取個代稱，不然我就要給你取個難聽的綽號了。”
“你随意，我無所謂。”鬼魂道。
“既然你都把命名權交給我了，從此以後，你就叫二傻吧。”何柒聊錘了一下手，“二傻，二傻，這名字多适合失憶的你呀。”
“尋根有日，太陽西落召吾觀。”二傻一出，鬼魂醜拒，迅速頭腦風暴驟然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果然，潛力都是逼出來的。
“說人話。”何柒聊不想掏手機百度，流量不是錢？別問，問就是家裏也沒錢裝WIFI。
鬼魂皺眉道，“你文盲？”
“你裝逼？好的二傻，文盲說誰呢二傻？”鬼魂的眼裏的意思分明是随便你怎麽理解，然後……何柒聊笑吟吟的把鬼關在了門外。
鬼魂無法擅自闖入門扉關閉的人家，這是代表拒絕訪客的意思，門扉打開則是歡迎訪客的意思，這時人神鬼皆可入。
“陸時昭，是我的名字。”聽到名字何柒聊也沒反應，鬼魂最後只能屈辱的拍門道，“我文盲，聽見沒。”
隔日，何柒聊打着哈欠走出房間，體感溫度異常低，只見清晨的暖陽被遮光窗簾嚴實的擋在窗外，客廳的燈光如接觸不良般一明一滅，不知何起的風吹起擺在茶幾上的書籍，房間裏還放着飄渺幽怨的BGM。
何柒聊見怪不怪，客觀評價道，“你好像個乳臭未幹的未成年哦。”
一閃一滅的燈光一愣，像是不滿何柒聊說的話，瘋狂閃爍起來，讓人有種置身夜店的蹦迪現場的錯覺。
“開關玩壞了記得賠錢。”何柒聊話音剛落，電燈泡發出不堪重負得聲音，呲一聲滅了。
黑暗中，陸時昭悠悠飄來，“我有個問題想了很久了，你一個沒收入得街溜子，哪來的錢租到這麽大的房子，一室一廳一廚一衛，小日子過的還挺不錯。”
“誰跟你說我是街溜子，我貸款上班不行啊。”何柒聊拉來梯子，擰下電燈泡仔細一瞧，保險絲熔斷了，想到還得賠房東一盞燈，何柒聊沒好氣得說道，“遲早把你這窮鬼送走。”
陸時昭哼道，“要不是只有你能看到我，誰稀罕跟你這窮鬼待在一起。”
窮鬼看窮鬼，相看兩厭。
何柒聊洗漱完開始收拾行李，陸時昭搗亂的飄飄悠悠，“要搬家？”
何柒聊扯淡的話張口就來，“對，家裏進了這麽大只窮鬼，可不得搬家洗洗財運。”說着，還意有所指的瞥了眼閑着沒事幹的鬼魂。
陸時昭反駁道，“明明是房租到期了，別以為我昨天沒聽見。”
何柒聊無語凝噎，既想罵陸時昭那你說什麽廢話，又懶得跟這種朝不保夕的人間妄念争個是非，幹脆埋頭繼續收拾東西。
最後，何柒聊小心翼翼的揭下貼在門上的招財進寶符，折成三角形放進了空空如也的綠色錢包。
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
何柒聊驚恐的發現門外的行李箱擺了一溜，明明感覺自己的東西不多，她的預想是兩個行李箱解決，這麽多箱的東西，都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裏翻出來鑽進行李箱的？
“你打算怎麽辦？”陸時昭看熱鬧不嫌事大。
何柒聊老神在在的叫了快遞□□，“不慌不慌，辦法總比困難多。”
看到何柒聊正在填寫下單信息，陸時昭驚奇道，“你是打算用你的五毛錢寄快遞？”
“你提醒我了。”身為分文的何柒聊默默的将訂單改成了到付單，把口袋裏的綠色錢包丢進塑料袋，用黑色油漆筆在塑料袋上潦草的寫上‘禮物’二字，最後随機挑了個行李箱放進去。
何柒聊愉快的跟快遞小哥說再見，陸時昭看何柒聊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智障，“到付，你還不是得付錢。”
何柒聊沒什麽解釋的欲望，裝作沒聽見的樣子，看了眼日頭高照天色不早，正是去新工作報到的好時候。
乘着公交車來到臨海市公安局，何柒聊一個風裏來雨裏去的糙人打着把遮陽傘本來就很煩躁了，看時昭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何柒聊就知道它肯定又要問她哪來的錢。
要不是沒地方安置，還欠了因果，誰要帶上這十萬個為什麽。
煩，就當沒看到，不理。
守值得警察同志恰好是上次那個小年輕，“新工作又出問題了？”
“那倒沒有，這不還沒開始上班呢。”何柒聊晃了晃手裏的錄取通知書，“再說了，我這麽精彩的履歷，也沒有公司敢要我，我是來包吃包住滴。”
警察同志也知道上次是自己想岔，“重新認識一下，我叫魏孝一，你考得是什麽部門？”
何柒聊手指撚開錄取通知書，“臨海市公安局道德與法治部門的外勤公務員？”
何柒聊擰眉道，“等等，我考得不是臨海市公安局外勤公務員嗎？道德與法治部門是個什麽玩意？”
不知為何，何柒聊總有股不祥的預感，這取名實在是太像……
“這裏就是道德與法治部門。”魏孝一探頭看了眼辦公室內的景象，“淨明，今天就你在啊，幹什麽呢在？”
這個世界真離譜，站在社會主義土地上的何柒聊如是想到。
何柒聊從小就知道她眼中的世界和別人不一樣，但怎麽也想不到在光偉正的公安局裏，也能看到如此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靈異畫面。
坐在工位上的男人一手梳着長發女鬼得黑長直，面前豎着一本紅色經典書籍《信仰的力量》，兩個雙胞胎光頭小鬼追着彩色小皮球打到鬧鬧，天花板上挂着一只長舌吊死鬼……
正在給女鬼梳頭的卓淨明擡眼，小幅度的點了點頭，輕聲答道，“看書。”
何柒聊下意識的念起了貼在牆上的宣傳海報，“富強民主文明和諧……”這哪和諧了，人和鬼和諧相處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