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爬落霞山,張蘭蘭也崴了腳,不過她只是輕傷,休息了幾天就沒事了。不過休息的這幾天使她失去了本來兼職的那份暑期工,損失了不少錢。她心裏覺得這都是程紹輝惹的禍,不但害她受了傷,還害她破了財,結果他似乎也沒追上傅幼婷。
雖然自己對他有些好感,但是她還是覺得自己真是吃了大虧,心裏越想越氣,發誓要向罪魁禍首讨回來。可是自開學後,男女生就不住在一棟樓裏了,程紹輝更是變得神龍見首不見尾,她找了幾次都沒有找到他。最後,她決定去他的宿舍堵他。
這天,她一下課就蹲守在了男生宿舍樓前的大樹下。這裏來來往往的都是男生,一個女生蹲在大樹下不免讓人奇怪,很多人在經過時都會看她一眼,但是她并不在乎。張蘭蘭從小就是個假小子,她性格直率,做事不喜歡拐彎抹角,她覺着自己是來讨債的,在哪兒讨不重要。
等了好一會兒,張蘭蘭看到遠遠地走來一個人,穿着白襯衣、黑西褲,看着人模人樣的,不是程紹輝是誰。待他走近了,張蘭蘭猛然從樹後面跳到他面前,程紹輝吓了一大跳,不禁往後退了一步。張蘭蘭以為他要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大叫:“哪裏跑?”
程紹輝這才看清是張蘭蘭,他笑道:“你唱大戲呢?”
程紹輝本來就長得不錯,個子高,皮膚白,五官英俊,這一笑,張蘭蘭頓時愣住了,手裏卻沒放開。她先前就知道他長得好,比他之前見過的所有男生都長得好,可是今天他這一裝扮,再這麽一笑,張蘭蘭覺得他實在是太帥了,太有型了,讨債的事立時忘到了九霄雲外。
程紹輝看着她發愣,突然想起從落霞山回來後自己再沒有去找過她,也沒有關心過她崴了的腳,好像有點說不過去,他連忙問:“你的腳沒事了吧?”
張蘭蘭回過神,她松開手說:“嗯,早好了。這些天你都去哪兒了?我來找過你好幾次了,你都不在。”
“哦,找工作呢,我不是大四了嘛。”
張蘭蘭點點頭,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你晚上有空嗎?”程紹輝突然問。
“有啊,怎麽?”張蘭蘭的心撲通跳了一下。
“哦,李成智出院有幾天了,他約我們今天去他家吃飯,我剛才也正想等下去找你呢,你去嗎?”程紹輝說,他看張蘭蘭沒有回答,又補充道:“傅幼婷也在。他們,嗯,他們……”他沒有說下去,這畢竟是別人的私事。
“好啊,我也好幾天沒有看到幼婷了。開學了,我們不在一個宿舍住了。”張蘭蘭高興地說。
當程紹輝把張蘭蘭領到李成智的家,張蘭蘭傻了。這個住宅區,這套房子,她覺得自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她忍不住對李成智說:“你家真有錢啊!”
李成智笑了笑,解釋說:“這是租的房子,不是我的。”
“那租金也不便宜吧?”
“嗯,實際上是我父親租的,我還是喜歡住在宿舍。”
張蘭蘭心想:如果是我,我才不要住八個人一間的宿舍呢。不過這話她沒好意思說。
這時傅幼婷走過來叫她:“蘭蘭,你來幫我好嗎?”
張蘭蘭這才注意到圍着圍裙的傅幼婷,她愣了一下,“好啊。”說着挽起袖子,跟着傅幼婷走進廚房。
很多年後,張蘭蘭回憶起這件往事,還是會責怪自己的遲鈍,和已經成為她人生伴侶的程紹輝當時的隐瞞,如果他能早些告訴她李成智的情況,她一定會拉着幼婷的手迅速地離開那套房子,離開那個讓幼婷痛苦一生的男人。可是人生是沒有如果的,愛情也不是誰能控制的。
張蘭蘭和傅幼婷都不是嬌生慣養的女孩,很快,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就做好了。
四個人圍坐在桌前,李成智還開了一瓶葡萄酒助興。都是年輕人,大家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就喝完了一瓶葡萄酒,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張蘭蘭雖然喝得不多,但是她以前沒喝過紅酒,不知道這酒後勁足,還直說不夠,要再來點。
傅幼婷看她有些醉了,就說要和她先回去,結果這時候張蘭蘭想起讨債的事來了,她揪住程紹輝的衣服,口齒不清地說要他賠償她的損失。
程紹輝有些奇怪,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賠償她的損失,而且一個年輕女孩揪着你的衣服要你賠償,這話怎麽聽怎麽別扭,他看看傅幼婷,希望傅幼婷知道原因。可是後者也是一臉茫然。
屋裏的氣氛頓時有些尴尬,程紹輝想:先把她弄出去再說吧,不然不知道她會胡扯些什麽。于是,他假裝清了清喉嚨,對兩人說:“我送她回去吧,幼婷你不是還要收拾桌子嗎?”
說完,他對張蘭蘭柔聲說:“我們先走吧。”然後半扶半抱着已經走路不穩的張蘭蘭走了。
剩下的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心裏都有些疑惑:難道這兩人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什麽故事?李成智先笑了,他搖搖頭:“他們兩個搞什麽鬼?”
“我也不知道,開學後我就沒怎麽見到蘭蘭。”傅幼婷回憶了下,這段時間她要麽在上課,要麽在李成智這裏,連圖書館都很少去了。
李成智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拉住傅幼婷的手說:“來,我們去頂樓看星星。”
“等會,我把這收拾了。”
“不用,留着明天幫傭的阿姨收拾吧。來。”說完,他不由分說地拉着傅幼婷的手上了頂樓。
頂樓是個榻榻米,鋪着柔軟的地毯。李成智在地毯上躺下來,招呼站在一邊的傅幼婷:“來啊,這樣才能看到。”
傅幼婷擡頭看了看,頂樓的天花板就是玻璃,整個夜空一覽無遺。她猶豫着在李成智身邊坐下來,抱住腿,仰着脖子。
李成智看着她的樣子,笑了:“這樣脖子不累嗎?躺下吧。”
傅幼婷的臉一下紅了,她沒有再堅持,在李成智旁邊躺了下來,兩人保持着距離。
這裏是33層樓的頂層,夜空像一幅巨大的天幕,無數閃亮的星星點綴在這幕布上,熠熠生輝。
兩人都沒有說話,傅幼婷陶醉于眼前這景象,恍惚自己一伸手就能摸到那一顆顆晶亮的寶石。
李成智卻是有點醉了,剛才他喝得也不少,站着時還挺清醒,一躺下就覺得有點迷糊。他側過臉看着身邊一臂之遠的傅幼婷,屋裏沒有開燈,只有樓梯間暈黃的燈光投進來,朦胧間傅幼婷的側臉美麗而溫柔,皮膚有着玉一樣的質感,線條優美的脖頸,然後是……李成智連忙轉過臉,他的呼吸有些急。他閉了閉眼睛,鼻中卻聞到一股少女的幽香,若隐若現,似有若無。
他一骨碌爬起來,“我,我……”只感覺一陣頭暈。
李成智猛然爬起來,傅幼婷吓了一跳,也跟着站了起來。她看到他晃了晃,連忙扶住他坐下,“你怎麽了?”
李成智只感覺靠在一個溫熱柔軟的身體上,那幽香就在鼻尖,撩撥着他的神經。理智一下決了堤,他摟住那柔軟的身體,低頭吻上了傅幼婷的唇。她的嘴唇是那樣柔軟芳香,淡淡的酒氣彌漫在唇齒之間。他感到了傅幼婷的生澀,他耐心地一遍一遍地反複吮吸她的嘴唇,掠奪她的呼吸。
在李成智吻過來的時候,傅幼婷整個人都僵硬了,她的脖子被他箍着,腰被他摟着,而他的吻讓她喘不過氣,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要蹦出來了,腦子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缺氧,也開始犯暈。她終于忍不住松開牙齒,張開嘴,想要呼吸。可是李成智的舌頭立刻伸了進來,他引誘着她,激烈地糾纏着她。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已經躺在了地板上,李成智輕壓着她,一只手從衣服下擺伸了進去,撫摸着她光滑細膩的肌膚,另一只手輕撫着她的額頭,他在她的耳邊喚着她:“幼婷,幼婷,我愛你。”
這三個字蠱惑着傅幼婷的神經,她只覺得自己似乎也醉了,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羞澀使她閉上了眼睛。然後她的衣服被小心地解開,還有她的內衣。李成智看着她美好青春的身體在星光下泛着溫潤的光,輕嘆了一聲,只覺得熱血沸騰,他輕噬着她的脖頸,留下一個個紅色的吻痕,他的手撫上她完美柔軟的胸部,感覺到她輕微地顫抖,他低頭吻上了那粉色的頂端,輕柔地逗弄,感受到它在嘴裏變得硬挺。
當他終于進入她的時候,傅幼婷被一陣可怕的疼痛刺得渾身一顫,她驀地睜開眼睛,僵得說不出話來。李成智把她的胳膊繞到自己的背上,輕吻着她的耳垂,在她的耳邊喃喃地說:“別怕,別怕,幼婷,別怕,我在,我在這裏。”然後他毫不猶豫地沖進了她的隐秘之處。
傅幼婷的眼角有一滴淚流了下來,他低頭用舌頭舔去,他一遍遍吻着她的眼睛,鼻子,嘴唇,耐心地等她略微放松下來,然後他才在她緊*窒的身體裏緩緩地動作起來,他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沖動,身下的這個人讓他迸發出狂熱的激情,卻又讓他忍不住珍惜。
傅幼婷只覺得渾身痛極了,從內到外,她呼吸急促,內心卻又有種隐秘的快樂,因為是眼前這個人,是她愛着的男人,她只能環抱住他光滑結實的背,指甲陷入他的肌肉中。
沒過多久,李成智就忍不住釋放了自己。他知道女人的第一次沒有什麽快感可言,所以他在事後沒有立即離開她的身體。他側過身把她摟進懷裏,輕撫着她的後背,吻着她汗濕的額發,“我愛你,幼婷,我愛你。”他在她耳邊傾訴着,“在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從我身邊走過,黃昏的日光灑在你的頭發上,身上,那時候我就在想,這世上真的有這樣的女子,美好,溫婉,就像那暮光,閃耀而不刺眼,溫暖而不熾烈。”
“那是在哪兒?”懷裏的傅幼婷小聲地問。
“在圖書館前的林蔭道上呀,那天地上落滿了青桐黃色的小花,你穿了件米色的連衣裙。”
“啊,我想起來了,你在樹下看書。”
“是的,你看我們真有緣。”李成智說着,感覺到自己留在傅幼婷身體裏的部分又興奮起來,他一翻身把她壓在身下,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幽黑,倒映出漫天的星光。他輕輕蹭着她的肌膚,情*欲洶湧而來。
這一次他慢慢引領着她感受歡愛,他耐心地吻她,輕撫她,逗弄她,直到她控制不住地喘息,發出難耐的美妙的呻*吟,他才放縱自己和她一起攀上情*欲的巅峰。在最後那一霎那,李成智覺得自己終于圓滿了,以往總覺得缺的那一些什麽,在傅幼婷身上找到了。
最後累極睡去的時候,她像個孩子窩在他的懷裏,他摟着她,心裏想:原來這就是愛情啊。
李成智下定決心要立刻回去向他父親攤牌,是因為他父親托人帶話說他的妻子會在下個月初來中國,他知道不能再拖了。離婚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卻是他必須要做的事。他甚至想到了如果得不到允許,他就回中國,帶傅幼婷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他只想跟她在一起。
但是他沒有告訴傅幼婷,他為什麽要回韓國,只說有點家事要處理,他不想讓她擔心,更主要的是自己已經結婚了這樣的話,他說不出口。于是,他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上沒有坦誠,甚至有些私心,但是只要他解決了這個問題,兩個人能在一起更加重要。
在他走的前一天,他和傅幼婷又來到圖書館前的林蔭道上。此時已是深秋,梧桐青綠不在,滿樹枯黃的葉子在秋風中輕顫,似乎随時都會飄落而下。離別讓傅幼婷有些傷感,她靠在李成智肩頭,看着秋日傍晚昏黃的日光,連這日暮都帶着離愁。“成智,如果我們有個孩子叫暮昀,好不好?日暮的暮,日光的昀,希望他像這日暮時分的太陽,溫暖而絢爛。”她輕輕地說。
李成智一震,“你懷孕了?”
“沒有,沒有,我是說如果嘛。”傅幼婷趕緊解釋。她沒有說,她這個月的月事一直沒有來,不過她一向不準,所以現在她還不能确定。她想等他回來吧,等他回來就知道了。
李成智握住她的手,“我很快回來,你等我,等我回來我們就結婚。啊,不行,你還沒畢業,等你畢業,等你一畢業,我們就結婚。”
她聽着他的話,心裏一陣歡喜,爾後又有點隐隐的擔憂,但是她什麽也沒說,只是點點頭。
李成智走後沒幾天,傅幼婷就确定自己是真的懷孕了,早晨起來會有想吐的感覺,但是不是很嚴重。起初她有些慌亂,後來她想這件事怎麽也要等李成智回來才有辦法,她心裏又有些懊惱,應該在他離開時告訴他,或是留下他在韓國的聯絡方式,這樣能讓他早點回來。就這樣,在這種擔憂和期盼中,傅幼婷度日如年,她沒有要好的朋友可以商量,只能自己承擔着一切。
一個月過去了,李成智一直沒有回來,也沒有任何消息。傅幼婷越來越擔心,她覺得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她決定先去李成智的公寓看看,或許能找到點什麽聯絡方式,或是遇到在那裏幫傭的阿姨,向她打聽打聽。
李成智離開時給她留了公寓的鑰匙,讓她可以來這裏休息。她打開門,房子裏空蕩蕩的,還保留着李成智走時的模樣。傅幼婷走進去,但是很快她又猶豫了,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在主人不在的時候翻找,盡管這個人和自己關系特殊。
這時,門突然響了,一陣狂喜湧上傅幼婷的心頭,她急忙轉過身向門口看去。門開了,李成智站在門口,他看着屋裏的傅幼婷,兩個人都愣住了。然後李成智回了神,他關上門,快步走過來,一把抱住還在發愣的傅幼婷,這時傅幼婷才發覺他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他放開傅幼婷,急切地說:“幼婷,我現在不能跟你解釋,我只問你,你願意跟我走嗎?”
傅幼婷怔了怔,“去哪兒?”
“去哪兒都行,也許,我們可以去你的家鄉D縣,我去請求你的父親把你嫁給我,然後,我們去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你願意嗎?”李成智抓着她的胳膊,眼神裏有些慌亂。
傅幼婷這才注意到李成智有些不一樣,此刻的他頭發淩亂,眼睛有些紅,似乎很久沒有休息,整個人是疲倦和緊張的,他雙目注視着她,帶着期望,又有些絕望的味道。
“好,什麽時候走?”傅幼婷猶豫了片刻,就答應了。
“立刻,馬上。現在你先回學校收拾東西,但是不要跟任何人說,好嗎?”他看了看表,
“現在是1點,過一個小時我在學校後門的公交站臺等你,我們坐車去火車站。”
“成智,我……”傅幼婷想要說她懷孕的事,可李成智打斷了她:“快點,我還有點事要處理,我們等會見面再說。”
傅幼婷點點頭,李成智把她送到門口,然後從後面擁住她,“我愛你,幼婷。相信我。”
“我也愛你。”傅幼婷輕輕地說,然後李成智松開了她,她走出去,關上了門。
誰也沒想到,這一別就是永遠。那些沒來得及說的話,再也沒有了說的機會。
傅幼婷在回學校的路上,一直在奇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讓一向沉穩冷靜的李成智如此慌亂,她想到他剛才說要去求他父親的成全,她又覺得安心了許多,這許久的擔心終于有了着落。
傅幼婷在宿舍裏收拾着東西,她不知道這一走要多久才能回來,她揣測着應該是不短的日子,想着未來和李成智在一起,她的嘴角不禁揚了起來。
這時有人敲門,一個陌生女孩探頭進來問:“傅幼婷在嗎?”
“我就是。”
“外面有人找。”
傅幼婷想了想,難道是李成智早到了來接她。她走出宿舍樓,一個陌生的穿着得體的男人站在樓外。一見她出來,男人走過來,有禮貌地彎了彎腰問:“請問是傅幼婷小姐嗎?”
“我是。”傅幼婷看着他,有點疑惑。
“你好,我是李成智父親的中文秘書,會長想要見你,請跟我來。”男人言辭客氣,卻不容反駁,他看傅幼婷點了點頭,遂轉身帶路。
傅幼婷跟着他走到圖書館前,現在正是上課時間,校園裏非常安靜。男人始終和身後的傅幼婷保持着幾步的距離,不快不慢地走着,直到走進圖書館,男人在辦公區拐角處的一間辦公室門口停下,然後輕輕敲了敲門,裏面沒有聲音,男人打開門,然後轉身讓開,對傅幼婷示意讓她進去。
傅幼婷猶豫了一下,她想這情形有些詭異,這裏她沒有來過,心裏不免有些忐忑。男人見她沒有回應,輕聲說:“請進吧,李成智的父親正在等你。”
傅幼婷點點頭,這才舉步走進房間。這是間不大的辦公室,在房間中間放着一張辦公桌,桌後靠牆是個文件櫃。辦公桌的對面擺着兩張沙發,中間有個小茶幾。一個人背對着門,正站在窗前。男人等傅幼婷走進去,随手關上門,然後走到那個人身後,輕聲說了句什麽,傅幼婷聽到了,是韓語,他說:“傅小姐來了。”
那個人轉過身來,傅幼婷這才注意到這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頭發已經有些花白,長相和李成智有幾分相似,卻多了威嚴和滄桑。此刻他正用一種帶着異常嚴厲和研判的眼神注視着傅幼婷。傅幼婷頓時感到股壓迫,她勉強定了定心神,雙手放在身前交握,彎了彎腰,問候道:“您好,我是傅幼婷。”
領她來的那個秘書立刻做了翻譯。
李成智的父親指了指沙發,然後自己先坐了下來。秘書立刻對傅幼婷說:“請坐。”
傅幼婷順從地在李成智父親的對面坐下來。
李成智的父親沉默了片刻,揮了揮手,讓秘書出去。待秘書出去,關上門,他直視着傅幼婷,有生澀的中文緩緩地說:“你想必已經見過成智了吧?”然後他沒有等傅幼婷回答,卻換了話題,
他說:“聽說傅小姐的母親早逝,身邊只有父親,而且令尊的身體也不是很好,所以早早地就退了休,是嗎?”
傅幼婷一驚,她擡起頭。“想必令尊對傅小姐也是寄予厚望,我知道傅小姐考進來的時候成績是非常不錯。”他停了停,繼續說:“犬子不知道有沒有告訴你,這間圖書館是我們家族KD企業捐建的,每年KD在貴校也招聘不少優秀畢業生。傅小姐的第二語種是韓語吧?像傅小姐這樣的人才,又有這樣出衆的外貌,将來定是前途光明。”
聽到這裏,傅幼婷不由愣住了,他們相處這麽久,李成智只簡單提過他家是做中韓貿易的,卻沒說就是著名的KD企業,而他的父親就是KD的會長。
李成智的父親沒有忽略掉傅幼婷眼中的震驚,他一生閱人無數,第一眼看見這個女孩他就知道自己的兒子為什麽會喜歡她,會要和剛剛新婚不久的妻子離婚,甚至在離婚不成的情況下偷偷跑回中國想要私奔。這個女孩的容貌與自己的兒媳只在伯仲之間,可是她身上有種恬靜溫婉的氣質,卻是自己的兒媳無法比拟,當時他也沒有想到金家會把這個女兒慣養的如此高傲冷漠,也難怪自己的兒子一到了中國就不想回家了。
可是這樁婚姻已經不能更改。
他放緩了語氣說道:“犬子從小就愛胡鬧,本想讓他結了婚,早些有了孩子,他就成熟了。誰知一個月前他突然跑回家說要離婚,結果夫妻兩個大吵了一架,我那兒媳已經懷了五個多月的身孕,激動之下就小産了,現在還躺在醫院裏休養。他更是趁我們不備,留了封信說是有了真愛的人,要和她生活,然後偷偷跑回中國。他的母親一氣之下也病倒了。我只好親自到這裏來找他。”
聽了這一席話,傅幼婷只覺渾身冰涼,心裏更是一陣刺痛,似乎有人突然塞進來一把冰冷的雪,又似乎是誰用刀在她的心裏絞着,絞得她血肉模糊,恨不得立時昏死過去,什麽也不要聽,什麽也不要想,可是偏偏又死不了,只能坐在這裏。
對面,李成智的父親還在說着:“傅小姐,一個男人必須要承擔起自己的責任。犬子或許只是一時新鮮,他很快就會明白自己的責任和身份。作為一個父親,我請求你能勸勸他,讓他早日醒悟,不要再讓家人受到傷害了。”
傅幼婷茫然地擡起頭,“我勸他?”
“是,我看你也是知書達理,受過良好教育的孩子,必然明白我們做父母的心,就如同你父親疼愛你的心一樣,所以如果可以,是否可以給犬子寫封信或是留個便條,讓他斷了之前的念頭?”說完,李成智的父親推了推茶幾上擺着的紙和筆,“希望你成全。”
他最後說了這句,然後站起身,踱到窗前看向窗外,不再說話。
傅幼婷機械地看着眼前的紙,腦子裏只剩下個一個念頭:他結婚了,他的妻子懷孕了,他的妻子小産了……她的眼前突然出現了那天晚上漫天的星光,他伏在自己的耳邊溫柔深情地說着“我愛你”。難道這就是他所謂的愛?他隐瞞了自己的一切,只是為了愛她?他傷害了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只是為了愛她?傅幼婷突然覺得好笑,這愛何其自私?自己又何其可笑啊?
她确實笑了,只是她不知道這笑看着多麽讓人心驚。她猛然伸手拿過桌上的筆,在紙上刷刷刷寫了幾個字,然後站起身向門口走去。她打開門,只聽身後李成智的父親叫了她一聲,她恍若未聞,就走了出去。
李成智的父親走到桌前,只見紙上字跡淩亂,寫着一行詩:相見争如不見,有情更似無情。他忍不住嘆了口氣,喚來門口的秘書,交代了幾句,然後走了出去。
這會兒已經下課了,校園裏熱鬧起來,男男女女,正是青春年少。傅幼婷慢慢地走着,如果不注意看以為她只是在散步,可是她的內心,她的腦子已經完全混亂。
“傅小姐。”有人叫她,她本能地停下來。那個秘書追上來,遞過一張名片,“會長交代,以後有任何事情需要幫忙,你都可以到這裏來找我。”說完,他把名片塞進傅幼婷手中,然後看了她一眼,“你還好嗎?”
“哦,我很好,謝謝。”傅幼婷輕聲的回答,秘書點點頭,轉身走了。
傅幼婷手裏捏着那張薄薄的紙片,心裏一陣荒涼。她慢慢地在路邊坐下來,看着地上的落葉,發着呆。
突然學校廣播響了,音樂聲飄然而來。她猛然想起李成智說會在學校後門的公交站臺等她,她立刻站起來,向學校後門跑去,心裏只有一個念頭:見到他,見到他。
她一路跑到學校後門,跑到公交站臺才停住,因為奔跑,她劇烈地喘着氣,她擡頭四處張望,這是條小馬路,平時只有一路車從這裏經過,此刻站臺上只有兩個女學生在等車。
她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她想他還沒來,等他來了,要問問他,他的心是什麽做的?他的愛又到底是什麽?問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對她?為什麽要欺騙她?
她站在那裏,看着一輛車開來,然後開走,又一輛車開來,又開走,她想,他總會來的,來給她個交代。她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筋疲力盡,搖搖欲墜。她只是固執地等着,等着他。
天漸漸暗了下來,深秋的風帶了冬天的冷意。張蘭蘭從公交車上下來,一眼就看見了臉色蒼白的傅幼婷。她趕緊走過去,問她:“幼婷,你在幹嘛呢?”
傅幼婷沒有說話,她的嘴唇已經冷得發紫,整個人似乎就要暈過去了。可是她的眼睛卻是出奇的亮,她本來瞳孔就很幽深,此刻更襯得臉色雪白。張蘭蘭吓了一跳,連忙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後握住她發抖的手,“怎麽了?怎麽了?幼婷,你說話啊,你別吓我。”
傅幼婷的眼睛裏突然流出了兩行淚,此刻她的心裏一陣清明,她知道他不會來了,再也不會來了。
這個時候,李成智正被父親軟禁在酒店裏。其實他在中國一落地就被父親的人盯上了。他送走傅幼婷後收拾了行李,準備去銀行取些錢,然後再去學校後門。他心裏盤算着,他父親就算只比他晚一班飛機,也不可能這麽快找到他。他沒有想到,他的父親在機場沒有堵到他,卻通過關系上了比他早一班的飛機,甚至提前一小時到了這裏。然後,一邊派中國的屬下跟着他,一邊先去見了傅幼婷。當李成智到公交站臺時,他父親的屬下就押着他到了酒店,那時他的父親正在見傅幼婷。
李成智看着面前傅幼婷寫的那句話,心裏懊悔萬分,他知道自己是傷了她,重重地傷了她。傅幼婷遠不是外表看着的柔弱,她善良,溫柔,卻也倔強和敏感。他的父親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了她,她一定不會原諒他的刻意隐瞞,不會允許自己成為破壞別人生活的人。他只覺得心灰意冷,心裏不禁一陣抽搐,他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沒有資格再去找她了。
李成智的父親看着眼前頹喪的兒子,只覺得疲憊不堪,他已經快六十歲了,只有這一個孩子,他把所有的心血都傾注在了他的身上,他需要他承擔起家族的命運,這是他們與生俱來的責任。他語帶沉痛地說:“成智,秀娜已經流産住在醫院裏,你的母親也因為你的不辭而別病倒了,難道你要看着我也倒下,你才能回來嗎?愛情和自由就算在重要,難道能重過家人和責任?你從小聰慧,在這件事上怎麽……”他沒有說下去,重重地嘆了口氣。
第二天,李成智就跟着父親啓程回了韓國。他心裏覺得他和傅幼婷的這段情裏自己是負了她,自己現在的家庭狀況也沒有臉面再面對她,或是要求她如何,或許真如她的那句話“相見争如不見”吧。
在飛機起飛的那一刻,他的心裏是痛的,只是這痛裏也存了一絲希望,他們都還年輕,以後還是有機會再見的,至于見面後又要如何,他沒有去想,他更沒有想到這一別就再也沒有相見。
後來發生的事情,是多年後李成智再次來到S市,在G大偶然遇到張蘭蘭,才從她口中知道的。
那天張蘭蘭在車站見到傅幼婷,傅幼婷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她只得把她送回了宿舍。之後傅幼婷變得更為沉默寡言,她之前在學校裏就有點遺世獨立的味道,不太與人親近,現在更是獨來獨往。直到三個月後,她的肚子開始顯懷,才被同宿舍的人看出來。
後來學校裏也知道了,把她找去談話,她就退學了。她最後離開學校的時候得知消息的張蘭蘭去送她,這才發現傅幼婷整張臉上已經瘦得只剩下一雙眼睛,張蘭蘭問她為什麽不打掉孩子,但是她什麽也沒有說,也沒有哭。她一個人回了D縣。之後,張蘭蘭也沒有見過她。直到放假回家,張蘭蘭才聽父母說,傅幼婷回到D縣後,她父親得知她是因為未婚先孕,被學校退了學,一氣之下心髒病發作,很快就去世了。縣裏的人因為這件事總是在背後指指點點,不久傅幼婷變賣了家産,然後就消失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也沒有人知道她懷着的孩子有沒有生下來。
這之後又過了兩年,此時張蘭蘭已經畢業留校當了助教,并和程紹輝結了婚,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有一天,她去S市的人民醫院看望一個生病住院的朋友,在醫院的電梯裏遇到了傅幼婷。此時的傅幼婷還是那樣美麗溫婉,手裏抱着個2歲的男孩,她這才知道原來她生下了孩子。
醫院裏人來人往,傅幼婷抱着孩子匆匆離去,沒有留下聯系方式,自此張蘭蘭再也沒有見過她。
傅幼婷當時去S市為了一件事,把孩子交給李成智的父親。當年,李成智的父親讓秘書給傅幼婷留了一張名片,她根據名片聯絡上了李成智的父親,并告訴她自己生下了和李成智的孩子,是個男孩。
李成智的父親聽到這個消息,十分震驚,同時也萬分欣喜。自從三年前的那次流産後,李成智的妻子意外喪失了生育的能力,而這個孩子如果真的是李成智的兒子,就是自己唯一的孫子,是家族未來的繼承人。為了慎重,他親自來到S市,見到了傅幼婷和孩子。
傅幼婷交給他一張出生紙,和一張她和孩子的合影。那個孩子,李成智的父親看第一眼就确定是自己的孫子,盡管孩子長得更像母親,但是血緣是延續的,看着他,似乎看到了小時候的李成智。傅幼婷告訴他,自己一直單身,但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