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2)

,他的腿估計是做不到的。

他看看蹲在他前面的傅幼婷,此刻她正低頭在背包裏找手電筒。她的頭發披散下來,遮住了臉,身上、頭上到處都是泥巴和草葉,十分狼狽,他自己應該也好不到哪裏去。可是她沒有再哭,反而顯出種倔強。

“幼婷,你找到手電筒就先爬上去,然後沿着山道下山……”

“不,我們一起走。”傅幼婷擡起頭,打斷他,堅決地說:“我不會把你留在這裏。”

李成智嘆了口氣,給她解釋現在的狀況:“你看,我的腳扭了,肯定是爬不上這個斜坡的,如果你不能下山找到人來,我們今天晚上恐怕就麻煩了。”他頓了一下,舔了舔有些幹的嘴唇,故作輕松地說:“你也知道,剛才那個黑影一定是山上的什麽野生動物,我可不想成為它的晚餐。”

傅幼婷聽了說話,有些緊張地看了看身後,“可是……”

“我估計我們已經快接近山腳了,你沿着剛才那條路一直走,聽話,我在這裏等你。”李成智說完這一大段話,喘了口氣看着傅幼婷。

傅幼婷快速地在腦子裏思考了李成智的話,她知道他說得對,以李成智現在的情況确實沒法自己爬上山坡,就算她幫忙也不行,只有她先下山找人,再來救他。可是她心裏又不放心,萬一真的有野獸,那他怎麽辦?她有點着急。

李成智看她沒說話,猜到她是不放心自己,他想了想說:“要不,你把手電筒留給我,現在天還沒有黑透,你應該還可以看到路,我留着手電筒,一般的野生動物看到光線都會害怕。好了,快去吧,等下天完全黑了,就更麻煩了。”

傅幼婷吸了口氣,終于點點頭:“那你要當心,千萬不要走開,我很快回來。”

“放心,我哪兒也不會去。路上小心。”李成智突然拉住她的手:“幼婷,我很高興能遇到你。”

傅幼婷沒有掙紮,任他握住自己的手,她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那裏面述說着些什麽,她似乎感覺到了,又似乎沒有明白,但是現在不是感性的時候,她點點頭,又說了一遍:“我很快回來。”然後李成智松開她的手,她站起來,小心地向斜坡上爬去。

李成智坐在樹下,扭着脖子看她一點點地爬上去,然後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心裏突然覺得很空,又覺得被什麽塞得滿滿的。他靠在樹幹上,仰頭看着天空,什麽也看不見,他閉上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已經黑透了,因為下過雨,連月光都沒有,樹林裏非常黑,一點光亮都沒有,只有微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還有夏日小蟲子的鳴叫聲。

李成智覺得頭有點暈,右腿已經疼得麻木。他想,不知道傅幼婷有沒有安全到山下,路上不要出什麽意外才好,突然又有點後悔,剛才應該告訴她自己是喜歡她的,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說。

正胡思亂想着,隐隐聽到有人呼喚的聲音,起先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然而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他聽到了程紹輝的聲音,還聽到了傅幼婷的聲音。他不由大聲應着:“我在這裏。”可是喉嚨裏出來的好像不是他自己的聲音,嘶啞而暗沉。然後他聽到頭頂的斜坡上響起腳步聲,聽到傅幼婷在跟誰說:“在這個下面,我記得在這裏。”聲音裏滿是急迫和擔憂。他想,這真好,她來了。然後他就暈了過去。

等李成智醒過來的時候,只看到一陣晃眼的陽光,他又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才看清楚自己是在一個房間裏,到處都是白色,應該是醫院的病房。他動了動,感覺自己的左手被誰握着,他又動了動,然後聽到有人呻*吟了一聲。他順着聲音看過去,傅幼婷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揉着胳膊,臉上有些迷蒙,顯見剛才她是趴在床邊睡着了,估計把胳膊枕麻了。

“嗨。”他叫她。

傅幼婷看過來,她的反應有些遲鈍,眼神也不太清明,李成智覺得她這樣子倒是挺可愛,像個孩子一樣。然後,她眨了眨眼睛,終于發現李成智醒了。她的臉上現出了笑容。

後來李成智才知道,那天程紹輝和張蘭蘭爬着爬着,兩人一直拌着嘴,後來等發現後面兩人不見了的時候,他們已經快要到山頂了。張蘭蘭有些着急,因為她把傅幼婷給丢了,而且還丢給了一個不認識的男人,這要讓她爸媽知道還不把她給劈了。要知道傅幼婷的父親是縣裏有名的文化人,大家都非常尊重他,而且他們兩家還有點沾親帶故的關系,所以傅幼婷在來G大之前,張蘭蘭是拍着胸脯在大家面前保證過會照顧好她的。

這時候程紹輝雖然也有些着急,但是他想到傅幼婷後面是李成智,估計兩人是一起迷路了,有李成智在,出不了大事。不過他們還是決定沿原路回去找找。結果在下山途中,因為着急,張蘭蘭把腳給崴了,還好不是很嚴重,只是走得就慢了,程紹輝看她走得實在太慢,只好背着她走到了山腳下,一路上也沒見到李成智和傅幼婷。這時天已經快黑了,又下起了雨,張蘭蘭更着急了,程紹輝也怕出事,就和管理處的工作人員一起上山來找,讓張蘭蘭在山下等。

後來他們在半路上遇到了傅幼婷,才知道出了事,又一起來尋李成智。他們找到李成智的時候,李成智已經暈過去了。他們趕緊把他擡下山,送進了醫院。

後來經過醫院檢查,李成智的右腳踝關節處韌帶損傷嚴重,另外除了胳膊上有一條比較嚴重的擦傷外,其他地方也有多處輕微擦傷。醫生給他的右腳進行了繃帶包紮固定,囑咐他至少要休養兩到三周,才能下地走路。其他地方只要擦點藥,不要碰水,過幾天就會好的。

李成智在醫院待了三天,第四天出院了,他決定回家去住。李成智在S市有一套租的房子,就在學校附近,可是他基本沒有住過,他喜歡住在學校宿舍裏,那樣更熱鬧,也更接近大衆的生活。但是現在他受傷了,需要人照顧,學校又要開學了,大家都會忙着上課,他不想麻煩程紹輝照顧自己,他回家住,那裏反正有個幫傭的阿姨可以照顧他。

他住院的這三天,傅幼婷每天都會來陪他。在這之前傅幼婷只是把他當作一個博學、儒雅的朋友,現在她的心裏卻滿是感動和欣賞,感動于他在她遇到危險時毫不猶豫地出手相助,欣賞他在特殊環境裏的冷靜自制和以她為先的風度。她覺得他是因為她才受的傷,那麽照顧他就是理所當然。

此時,傅幼婷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內心已經為這個男人開出了一朵花。

于是第四天,傅幼婷便随着程紹輝一起接李成智出院,并把他送到了離學校不遠的一個住宅區。

這是個高檔住宅區,裏面有四棟高層,環境優美,還有一條人工開鑿的景觀河穿流于小區之中。李成智的房子位于其中一棟的頂層,三室兩廳,裝修簡潔而舒适。這套房子最特別的就是有個閣樓。閣樓面積不大,也就一個房間的大小,斜頂,而且是全玻璃頂。設計師把地面設計成了榻榻米,躺在上面就可以全角度、無遮擋的仰望天空。

程紹輝把李成智送到家,順便參觀了一下房子,不禁咂舌地感嘆資本主義社會來的人就是會享受,然後就回學校了。他今年是大四,要準備實習和畢業論文,時間有些不夠用。而且自從落霞山回來以後,他隐隐感到李成智和傅幼婷之間其實早就認識,關系還有點說不清。雖然他知道李成智有個未婚妻在韓國,可是自己和傅幼婷并不熟悉,而且人家兩個人也沒什麽逾矩的舉動,他也不便說什麽,至于他自己對傅幼婷的追求,細說起來也就是一種新鮮,想想也就丢開了。

程紹輝走了以後,傅幼婷稍有點局促,畢竟這是在一個男人的家裏。李成智看出她的不自在,遂輕聲喚她:“幼婷,你會做飯嗎?”

傅幼婷這才發現現在已經臨近中午,折騰一早上辦出院手續,的确是有些餓了。于是,她站起來問李成智:“你家裏有菜嗎?我只會做些家常菜,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

這句話的前半段,李成智明白,可最後那句的語言他沒聽懂,不過他約略猜出了傅幼婷的意思,是怕自己做的菜不合他的胃口。他笑着說:“沒關系,你到廚房看看,有什麽就做什麽吧,我不挑食。”他想了想,又說:“其實我這裏有個幫傭的阿姨,平時上午會來打掃衛生,如果我在,也會給我做飯。所以應該會有些簡單的面條什麽的。”

傅幼婷點點頭,她走進廚房,找到了櫥櫃裏的大米和面條,然後她又看了看冰箱。其實這時候冰箱在縣城還不普及,很多家庭都沒有,但是因為傅幼婷的父親是T市的大學教師,本身家境就不錯,所以她是認識的。冰箱裏除了幾個雞蛋,和一些瓶瓶罐罐不知道是什麽,別的就沒有了。她想了想,出來問李成智:“中午就下雞蛋面,好嗎?下午我再去買點菜,晚上做米飯給你吃。”

李成智點點頭,說了聲好。傅幼婷看他沒意見,就轉身進廚房下面去了。

李成智倒是愣了一會兒,剛才傅幼婷說的話,聽進他耳朵裏的只有後面那句。他本來以為等會中午吃完飯,傅幼婷就會回學校了,可是她說會去買菜給他做晚飯,他心裏很意外,但是也很高興。從落霞山回來以後,他覺得傅幼婷對他少了些防備和刻意保持的距離,他心裏倒有些感謝那一摔。

吃面的時候,兩人都沒有說話,李成智是自小受過禮儀教育,飯桌上是不能高談闊論的,而傅幼婷也從小被父親教導“食不言,寝不語”。所以這安靜,兩人都沒覺得不妥,反而感覺到自在。

吃完飯,傅幼婷收拾了桌子碗筷,然後把李成智扶到卧室裏,看他躺下,就準備離開。李成智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去哪兒?”

“我去買菜啊,剛才來的時候,我看到馬路對面的巷子裏有個菜場。”傅幼婷沒有轉身,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是間卧室,而且李成智正躺在床上。

“等會再去吧,現在外面曬着呢。”李成智沒有松手。

“好,那你休息,我去客廳坐會兒。”

“我不想午睡,這兩天整天躺着睡,悶死了。你陪我說會兒話吧。”李成智還是沒有松手。

傅幼婷微微猶豫了一下,說:“好吧,我坐到那兒。”她指了指窗邊的沙發椅。李成智這才松了手。傅幼婷走過去,把沙發椅前的窗簾略微拉攏一些,遮擋住陽光,但是她沒有全部拉攏,房間裏還是很亮,她坐到沙發椅上微垂着頭,看着床前的地毯。那是一張雪白的羊毛地毯,毛很長,微卷着,她想如果光腳踩上去一定很舒服。

李成智靠坐在床上,看着窗邊的傅幼婷,外面光線很強,她坐在暗處,不太看得清楚臉上的表情,不過他能感覺到她略微局促的呼吸。他想要說點什麽,讓她放松一些。想了想,他問:

“幼婷,能說說你的家鄉嗎?”

傅幼婷微擡起頭,“我的家鄉?”

“是啊,你曾經說過你的家在D縣,那是個什麽樣的地方?我很好奇。而且你可以試着用韓語來說,正好練練口語。”

傅幼婷的韓語這段時間有了很大的進步,而且她在他面前也不再羞于用韓語表達。她想了想,開始描述她的家鄉:“D縣是個很小縣城,水多,河道在城裏密布。人們都在河道兩岸修建房屋。因為水多,橋也多。很多地方都已橋來命名。我家就住在一座叫文昌的橋邊。文昌,取“文道昌盛”之意,和咱們學校的圖書館叫“弘文”有些類似……”

說到“弘文”,李成智心裏有些感慨,這座圖書館是KD企業捐建的,這個名字是他父親題的,這些他都沒有對別人說過。他看着眼前不疾不徐、緩緩而談地女孩,心裏感到愧疚,她是這樣純潔和美好,而自己卻無法做到坦誠相待。

他不禁問自己:我還有愛她的資格嗎?我還能擁有這遲來的愛情嗎?

李成智的心裏翻江倒海,傅幼婷已經講到了她的家,她停了下來。

“說說吧,我很想聽。”李成智請求道。

傅幼婷點點頭,“好。”她給他講起自己的家。

傅幼婷的父親出身在D縣的一個富有家庭,家裏世代經商,可是傅幼婷的父親卻偏愛文學,不通商道。他從小就飽讀詩書,上學後更是數一數二的才子,後來機緣際會去了臨近的T市,并在當地的美術學院擔任國文老師。傅幼婷的母親是她的父親在T市的美術學院任教時經人介紹認識的,他們的感情很好。但是她的母親體弱多病,一生沒有出去工作,只在家裏照顧丈夫和孩子,在傅幼婷16歲時就去世了。她去世後父親一直抑郁不歡,他又有些先天的心髒病,後來就辭職帶着傅幼婷回到了D縣,父女倆相依為命。

說到這裏,許是傷心事,傅幼婷的情緒有些低沉,并沉默下來。

李成智看着她,突然說:“我的母親和我的父親結婚已經四十多年了,他們一直都是相敬如賓,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有時候我在想,這世界上有這麽多人,為什麽是這兩個人結為了夫妻呢?而愛情又到底是什麽?那麽多人,那麽多的小說裏描述的愛情到底有沒有呢?”

這之後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這個話題似乎過于親密,又有些沉重了。

在家養傷的日子,李成智是又郁悶又開心。郁悶的是每天只能待在家裏,哪裏也去不了,他其實是個挺喜歡折騰的人,否則也不會獨自在外這麽久。但是這郁悶的日子又帶着隐秘的快樂,因為每天傅幼婷都會在沒有課的時候來陪他聊會天,或是給他做點吃的。随着時間的推移,兩人的接觸越來越多,李成智深深迷戀上了這個女孩。她溫婉,美麗,善良,但是你也能感受到她性格中不乏堅強和倔強。她就像自己去游歷過的那些山川,越往裏走,越感到自然的鬼斧神工,風景的優美,而在某個不經意的轉彎處,也總能遇到令人驚嘆的地方。

這天終于到了拆除繃帶的日子,傅幼婷陪着李成智在醫院完成最後的檢查,李成智恢複得很好,但是醫生囑咐他還要注意保養,不能急于用力。

從醫院出來,他們慢慢地走着。現在已經是初秋了,樹上的葉子正慢慢變黃,不複夏天的蔥郁,微風吹在臉上,有點濕濕的涼意。兩個人是并肩走着的,垂在身側的手随着身體的走動不經意地碰觸讓傅幼婷有些心慌。她剛想把手放到身前,她感覺到李成智握住了她的手,不輕也不重,不強迫也不放松。她的心安定了下來,似乎李成智握着的手上感受到了奇異的力量。

李成智也沒有說話,他只是握着傅幼婷的手,感受着她微涼的體溫,眼睛看着前方,他想:我是真的愛上了這個女孩。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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