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去見你
除夕當晚, 陸京燃吃完年夜飯,就出去躲了個清淨。
他向來和陸明峰不對盤,更厭煩那阿谀奉承的親戚, 正好魏明知喊他出去玩, 他就近包了個場,一群人開起了轟趴, 紙醉金迷, 浪得沒邊。
所有人都在等他。
陸京燃沒拒絕。
到了現場,他也沒玩, 一反常态, 随意窩在沙發裏。
他雙腿交疊, 神色不太好, 一直盯着手機看。煩躁間,他摸出根煙,低頭叼着, 用右手撥打火機,火光照亮他深刻的輪廓,刀裁般鋒利。
他仰靠着椅背,朝天花板吐出一圈朦胧的白煙, 棉絮般飄搖, 擦過他的下颚線。
其他人圍着劃拳喝酒, 氛圍熱烈。
有女生沖他嗔道:“燃哥,沒你都不好玩, 一起來呀。”
陸京燃眼都不擡, 冷漠道:“沒空。”
女生悻悻地轉回頭去。
辛子悅進來時, 看見的就是這副場景。
她和陸京燃他們從小就認識,因為念的是女校, 管得又嚴,已經很久沒見到他們了。
一連串的人和她問好:“悅姐來啦。”
辛子悅朝他們點頭,關上門,又沖陸京燃打招呼。
他同樣沒搭理她。
辛子悅翻了個白眼,一屁股擠在魏明知身旁,語氣不太爽,“他怎麽回事,看着跟丢了魂似的。”
魏明知右手夾煙,騰了點地兒給她,“估計是雪煙不搭理他吧。”
辛子悅頗為驚訝,像聽到了個大新聞,坐直了身子,“他有喜歡的人了?”
“他上頭了,現在瘋得要命。”尹星宇抽空說。
辛子悅挑眉,眼底勾着興味,“那得多漂亮的女人啊。”
得是多美的妖精,才能把他勾成這樣。
她長這麽漂亮,陸京燃也從來沒對她動過心。
辛子悅是那種風姿豔麗的女人,面如銀盤,眼角微揚,細眉直飛入鬓,鋒利又妩媚。
穿深色毛衣,套着皮衣外套,細柳的腰身,牛仔長褲包裹着豐滿的臀部。
半卷的長黑發,頸上戴着choker,唇擦着複古紅,風情萬種,渾身都朋克。
魏明知忽然問:“怎麽來這麽晚?”
辛子悅靠椅子上,撩了把被風吹亂的頭發,神色不耐煩,“我男朋友黏得要死,也要跟來。”
魏明知眼一沉,沒說話。
“我嫌煩,剛剛就甩了他,現在估計在家傷心呢。”辛子悅繼續說:“要出門時,又被老頭子叫住,廢話多得要死。”
魏明知吐出口氣,不動聲色問:“說什麽了?”
辛子悅神色煩躁,“還能說什麽?他整天只會讓我多讨好陸京燃,什麽年代了還搞這套。”
四個人裏,陸京燃家世最好,辛子悅相對差些,商業聯姻是他們圈層上佳的選擇,雙方的父親一直有撮合他們的意思,奈何兩人都是刺頭,一點也聽不進去。
這事就一直不尴不尬地拖着。
“封建主義。”魏明知面無表情,彈了彈煙灰,“別聽你爸胡說。”
辛子悅偏頭瞥他一眼,莫名其妙,“你心情不好,吃炸藥了?”
魏明知沒應聲,眼神沉得能結出冰來。
辛子悅覺得嘴巴淡,環視一圈,随口問:“有煙沒?”
“有。”尹星宇劃着拳,邊給她扔了根煙。
辛子悅接住,朝最近的魏明知說:“借個火。”
魏明知剛在走神,“什麽?”
下一秒。
辛子悅擡手,伸直了腰,扯過他的衣領。
魏明知不受控地低下頭,頭湊到她眼前,鼻尖都是她身上似有若無的香水味。
辛子悅揚起臉,紅唇湊到他的眼前,幾乎是鼻尖蹭鼻尖的距離。
煙嘴怼上他唇邊亮着的火光,動作熟練地點燃煙,猩紅猛然在她指間漲大。
她的一绺黑發從腮頰滑落,直戳到他裸露的胳膊上,魏明知喉結滑動了下,眸色轉深,那股癢從胳膊直往心裏鑽。
辛子悅一無所覺,坐回原位,拍了下他的肩膀。
“謝了,哥們兒。”
魏明知僵着身子,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臨近十二點,陸京燃突然起身往外走。
他低着頭,手在屏幕上滑動,像是要給誰打電話。
辛子悅眯起眼,深吸一口煙,跟了上去。
……
除夕當晚,雪煙去了繼父家。
氣氛透着似有若無的尴尬,這頓年夜飯吃得并不是很愉快。
雪煙住回了她原來的卧室。
她搬出去後,房間角落堆了不少平日用不上的雜物,客廳正放着春晚的節目,林靜怡他們邊嗑瓜子邊聊天,外面一片歡聲笑語。
雪煙只感覺到寂寥。
她也想像以前一樣,和父母在除夕夜守歲,吃頓豐盛的年夜飯,窩在一起看春晚,吵吵鬧鬧的,溫馨又平常。
這種幻想通常被荒唐的現實扯成稀碎,那些事早已時過境遷,成為了記憶裏的遺跡。
這時候,門外傳來裴秀穎的聲音:“寶貝,媽剛給你切了水果,出來吃吧。”
雪煙怕和他們待着尴尬,只能說:“媽,我剛吃太飽了。”
“那玩仙女棒嗎?媽買了好多,你不是最喜歡玩了?”
裴秀穎似乎感到愧疚,這幾天想盡辦法彌補她。
那是以前了。
回去河枝鎮過年時,雪玉樹總會帶着她玩,但他走後,觸景生情,她就不愛玩了。
雪煙說:“不了,我要做作業了。”
沉默半晌,裴秀穎低聲道:“好。”
聽見她走了,雪煙才松了口氣。
她摸出手機,腦子鈍痛,分享了一首歌,評論了句: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①
幾分鐘後,她的手機一震,低睫一看,是陸京燃打來的視頻通話。
自從上次後,她就一直沒回過他。
雪煙猶豫半晌,按下接通,“喂。”
“肯理我了?”
屏幕跳出陸京燃的臉。
外頭在落雪,他穿件黑色擋風衣,耳釘冒着寒光,渾身都融入黑夜。
神色談不上好,眼底是淡淡的烏青,眉梢湧着戾氣,冷得能穿心。
他靠着牆,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雪煙以為他這會很忙,“你有什麽事嗎?”
他冷嗤一聲,語氣嘲諷,“沒良心,嫌我煩?”
雪煙不敢得罪他,小聲說:“沒……沒有。”
陸京燃問:“那為什麽一直不回我?”
“我最近有點忙。”雪煙覺得自己說得也算是實話。
但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她覺得他們沒必要保持聯系。
陸京燃輕易就看穿了她,“撒謊。”
雪煙:“……”
她不說話了。
也不看他,算是對他霸道的暴行無聲的抗議。
陸京燃看着她氣鼓鼓的樣子,這會什麽氣都沒了,忍不住笑。
“心眼芝麻粒兒那麽大。”
雪煙耳根一燙:“你別老往人頭上扣罪名。”
“那我們聊點別的。”
“什麽?”
陸京燃笑聲低抑,沉沉的,又磁性,勾得人心頭直發癢。
“想我沒?”
雪煙臉徹底紅了個透,這人嘴裏真是沒個把門。
她這會是真不敢看他,低垂着眼,“你能不能講話正經點呀?”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啧了聲,故意嫌她,“嬌氣包啊你?”
真是沒半句能聽的話。
雪煙覺得他是專門來找茬的,她本來就沒啥心情,這會氣惱得很。
“沒事我要挂了。”
陸京燃透過鏡頭,仔細打量着她,忽地斂住笑。
“你心情不好?”
雪煙愣了下,沒想到他會看出這點。
他知道他是重組家庭的,又問:“林靜怡和他爸欺負你了?”
他向來聰明,一猜即中。
“沒有。”雪煙在床邊坐下,随口找了理由:“就是覺得現在過年都沒年味了。”
陸京燃“嗤”了聲:“矯情。”
雪煙看着他,沒有說話。
隔着手機屏幕,他的眼睛還是漆黑又滾燙。
這世界看似熙熙攘攘,其實每個人只能孤獨地過冬②,只有他,生命散發着野勁,眼神像一團烈焰,似乎能将這俗世燒穿。
雪煙不似他,沒有這樣的生命力。
“你說是,那就是吧。”雪煙不想和他争。
“擡頭。”
她不解:“嗯?”
陸京燃轉過身,鏡頭對準身後的天空,揚了下下巴,“送個禮物給你。”
雪煙擡睫,看向手機屏幕。
“嘭——嘭——”
在他身後,如狼似虎的花火升空,染紅了黑夜,無盡絢爛。
暗昧的光影落在陸京燃的臉上,五官被裁剪得更為深邃,下颚線流暢瘦削。
他直直地盯着她,眼底有深不可見的溫柔。
花火閃耀後,又如星子散落人間,皆降為塵。
下一波接踵而至,像永無止境。
雪煙看得入迷了。
陸京燃忽然低聲笑了,“雪煙。”
雪煙擡眼,“嗯?”
除夕夜的最後一刻,他低嗓說:“新年快樂。”
雪煙愣住。
一瞬間,整個世界忽然都沉澱,只能聽見他低沉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今年也要平安長大。”
雪煙一瞬腮頰滾燙,心跳莫名加速。
她咬了咬唇,隐約還有種恍恍惚惚的感覺。
時光白駒過隙。
他們還年輕,每個人都在青春的列車裏,誰都不準下車,無法返程,就只能不斷向前奔。
沒有年輕人知道終點在哪。
半晌,陸京燃眼帶笑意,“年味夠嗎?要不,再加點火候?”
雪煙臉紅了個透,結巴道:“不……不用,你也快樂。”
陸京燃嘴角勾起個邪笑,“害羞?”
害羞你個頭啦。
雪煙覺得他不要臉,羞惱地掐斷了視頻。
她頭一回這麽膽大包天,陸京燃半點都沒生氣。
他笑得痞壞,心甜得不斷膨脹,快要漲裂開來,盯着她的微信頭像看,舍不得息屏。
“你這樣可真夠吓人啊。”
一道女聲響起,被煙熏過的微啞。
陸京燃恢複平日的冷漠,擡頭看了過去。
辛子悅妝容濃豔,蓬松的卷發散着,紅唇咬着煙,悠悠吐出個煙圈。
她的眼底有着深刻的嘲意。
陸京燃站直身子,“怎麽出來了?”
辛子悅走上前,“來看你笑話。”
陸京燃面無表情地看她,“你閑的?”
他對女人向來耐心不多,除了身邊人,他勉強能包容幾分。
現在還多了個例外,就是雪煙。
他對她的容忍力,簡直是此生之最。
但他甘之如饴。
“把你迷得七葷八素的,那姑娘長什麽樣啊?”
辛子悅不敢搶他手機,趁他屏幕還亮着,低眼瞅了個大概,“還真夠漂亮的。”
雖然沒看太清,但美人骨,世間罕見,那女孩的風韻卻是實打實的,騙不了人。
辛子悅“啧”了聲,心裏頗為可惜,“你怎麽辣手摧花啊?”
陸京燃“嗤”了聲:“你怎麽還這麽讨嫌?”
“你态度好點行吧?”辛子悅哼笑,态度吊兒郎當,“說不定以後我就是你未婚妻了。”
陸京臉色轉冷,沉聲道:“別開這種玩笑。”
以前大家都拿這事鬧着玩,他也從來懶得搭理,這是第一次這樣不爽地警告她。
辛子悅了解他,看來這是來真的。
她收起沒正形的笑,再次确認:“就這麽喜歡?”
陸京燃淡淡睨她:“她不一樣。”
簡單一句話,字字都重,全是對那姑娘的情意。
辛子悅啧啧稱奇:“要命,你這壞種居然也會墜入愛河。”
陸京燃懶得搭理她。
就在這時,辛子悅手機響了。
她看了眼,皺眉沒接通,“走了,明知又喊我了,不知道有什麽破事急成這樣。”
陸京燃冷嗤一聲,眼神嫌棄,“你看着挺聰明,怎麽眼睛瞎得很。”
辛子悅轉身的動作頓住,滿臉莫名其妙,“你罵人幾個意思?”
陸京燃不說話,只是笑得玩味。
魏明知這麽個老謀深算的狐貍,偏偏敗在了這個游戲人間,心狠手辣的女人身上。
整整十年,暗戀這事,誰能想到他玩得這麽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