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燈燈光柔和, 裴執的表情有瞬間的僵硬,高高的鼻梁在燈光下有一片小小的陰影,他薄唇緊抿, 垂眼看着林語笙。
小姑娘的黑黑的頭發因為剛才落了一點雪,稍微有些濕潤, 幾縷頭發散在一旁,那張小臉上透着他曾經很熟悉的狡黠。
“別鬧。”他喉嚨有些幹,輕輕吐出這兩個字,說道:“主卧有浴室, 但是沒有你穿的睡衣。”
“我沒有跟你鬧啊。”林語笙又靠近了些, 緊緊盯着他的眼睛:“你說的對,我剛才考慮得不周到, 留宿一個成年男人家裏,确實不方便。我還是出去住酒店吧。”
她當然不是真的想住酒店, 只是想試探試探裴執的反應。
裴執閉了閉眼,在林語笙轉身的剎那, 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給我回來!”
樓下傳出開門的聲響, 接着是張媽的聲音:“先生?你們在吵架?”
林語笙挑了挑眉,一臉無辜地看着裴執。
裴執目光深邃, 一手開了門, 一手把林語笙扯進去。
樓下張媽聽不到上面的回應, 心裏有些緊張, 她并不是這個家的主人, 她的丈夫因為傷病去世,雖然也有撫恤金,但是她一個老太婆,一個人總是很艱難, 是裴老爺子給她安排了這個工作。讓她照顧裴執。
工作輕松又簡單,裴執也很尊重她,裴執不在家這幾年,也是她一直在打理這個家,她很感激能有這樣一份工作。這麽多年來,裴執從來都沒有帶小姑娘回來過,他脾氣差,張媽也知道。
她丈夫和丈夫的戰友們都是這樣,人都不壞,就是比一般男人少了幾分體貼。
這難得帶回來一個人,別吵架控制不住力度,把人小姑娘吓跑了。
她越想越擔心,又試探着叫了一聲:“先生?”
樓上卧室,裴執锢住林語笙的腰,靠在牆上,他的呼吸有些粗重:“是不是這麽多天沒動你,你膽子又大了。”
林語笙伸手推他,原本只是在門外好好說着話,他這麽一把她往屋子裏拽,沒什麽弄的好像也有什麽了。
她倒是不怕有什麽,但是她要臉,張媽叫了一聲就沒動靜了,萬一上樓來被她看見,不知道該怎麽想了。
第一次來人家家裏,就這樣,林語笙做不來。
可是她哪裏是裴執的對手,手推在裴執身上,人家動都不帶動的,隔着衣服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肌肉。她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帶着一絲很淡很淡的煙草味,好像還有外面風雪的寒。
她不止緊張,她還有點慌。
“我錯了。”她認錯的很快,立刻就放軟态度:“我錯了,我不該瞎撩。”
“先生?”張媽似乎準備上樓了。
裴執眼裏帶着笑,深邃的目光落在林語笙身上兩秒,這才應道:“沒事。樓上沒有睡衣,找一套幹淨的睡衣放客廳,我一會兒下去拿。你早點休息。”
張媽得到回應這才放心,應聲離開。
卧室裏,兩個人的呼吸,都很重。林語笙心都快跳出胸腔了,腰那裏酥酥麻麻的,簡直不像是自己的。
“知道錯了就老實點。”裴執松開手,他的手叉在自己腰上,上上下下審視林語笙,看得林語笙都緊張了,這才說道:“主卧有浴室,一會兒把睡衣給你拿上來。家裏沒有小姑娘的睡衣,你湊合穿吧。”
說完轉身出門下樓,張媽的動作很快,客廳沙發上放着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灰色薄款睡衣,旁邊還放着嶄新的洗漱用品。
他一只手把東西拎起來,敲了敲門,進卧室。
林語笙已經脫了外套,正在四下打量他的卧室。他的卧室十分簡潔,色調也是偏灰色,十分冷感,屋子裏幾乎沒有什麽陳設,但是布置的很簡單大氣。
裴執似乎一秒都不想多留,他把睡衣扔在床上,交代林語笙:“有事去敲隔壁的門或者給我打電話,但是沒事別出來瞎晃。”
“我要是出去晃怎麽辦。”林語笙看了眼床上的睡衣,沒忍住,皮了一句。
裴執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眼尾輕輕勾起,冷俊的臉上露出一絲笑,語氣也淡淡的:“沒事可能就變成有事了,你可以試試。”
說完出去,帶上了門。
林語笙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氣,緩了幾分鐘貓着腰悄悄出門,客卧的門已經緊緊關上了,她沒敢動,只是輕輕把耳朵貼上去,裏面竟然是嘩嘩的水聲!
她是最先提洗澡的人,她還沒洗上,裴執就已經洗上了。
繼續還是不繼續,她在心裏權衡了一番,原本今晚就是想試試裴執的反應,但是裴執滴水不漏,她什麽也試探不出來,現在倒是個好機會,但是……
但是,她不敢。
剛才裴執把她拉屋子裏的時候她是真的有點怕,心裏想的時候總覺得自己會十分游刃有餘,但實際上她根本沒有半點經驗,害怕和緊張還是有的。
裴執最後的威脅也是很有分量的,林語笙知道,他做得出來。
她站在門口幾分鐘,出來的時候沒披外套,現在有些冷。想來想去,灰溜溜又回去了,罷了,反正以後機會還多得是。
她放心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了睡衣。
是個男款睡衣,穿她身上大了好幾個號,睡衣上面還有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
裴執的床很大,床單什麽的應該也是新換的,是和睡衣一樣的味道,說不出是什麽花香,但是聞着很舒服。
她用被子把自己緊緊地圍起來,腦子裏卻不住地回想剛才和裴執剛才按住她的模樣,換成另一個人,她肯定不會就這樣去人家家裏,但是這是裴執啊。
她思緒紛飛,腦袋裏一時亂的很,被窩很暖,味道很舒服,她想着想着,還是睡着了。
第二天她醒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她迷迷糊糊坐起來,拿出手機看時間,早上七點十分。她有些懵,坐在床上發呆,回想昨天晚上的情況。
門忽然被人敲響了,她還沒有完全清醒,随口道:“進來吧。”
“醒了?”裴執推開門,一眼就看見林語笙坐在床上。
被子被她圍在身上,但是睡衣原本就有些寬大,被她睡一晚上,偏向了一旁,露出了精致的鎖骨。
屋子裏很暖和,被子也很暖,林語笙絲毫沒有察覺,她怔神地看着裴執,裴執看起來是早就醒了,他穿了一身黑色休閑衣服,身上好像還裹夾着寒氣。
好像有點冷,林語笙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我馬上就起床。”
裴執像是想說什麽,又忍住了,他嗯了一聲,随手關上門。
林語笙換了衣服,洗漱,下樓。
張媽的早餐做的十分豐盛,她笑着問林語笙:“笙笙,昨天晚上睡得好嗎?”
“睡得很好。”林語笙回她:“床很軟,很舒服,屋子裏也很暖和。謝謝張媽!”
“睡得好就行。”張媽喜笑顏開,被人肯定讓她心裏十分高興,總覺得自己還是有價值的。
裴執坐在一旁安靜地吃着飯,吃完起身:“我去樓下拿東西,你慢慢吃,一會兒下來送你回家。”
林語笙點點頭,小口地喝着眼前的豆漿。
吃完飯的時候,她幫張媽收拾桌子,一邊收拾一邊問道:“家裏是有什麽熏香嗎?我今天早上好像就聞到了。很淡很好聞。”
張媽接過她手裏的東西,回她:“可巧,院子裏有棵臘梅樹,今天早上開花了。東西我來收拾吧,又不累。你出去看看。一會兒先生要送你回家,不知道你下次來這花還開不開了。”
林語笙平時哪兒有閑情逸致賞花啊,現在一聽說這個,迫不及待往外走。
雪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停的,外面一片白茫茫的,屋檐下吊着幾個細長的冰錐,樹枝上壓了一層雪,風吹過刷刷往下面落。
院子西側,一棵紅色的梅花迎雪怒放,特別顯眼。
林語笙見慣了桃花梨花,還真沒怎麽觀察過臘梅,尤其這梅香,特別招人。
她走過去細看,眼見紅梅上陪着白白的薄雪,白色更白,紅色更紅,畫一般好看。
她把手放進口袋裏捂着,看梅花看得出神。
裴執拿着東西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她正站在梅花樹下看花,那張臉愈發白皙,烏黑澄澈的眼睛出神地看着花。
裴執走過去,叫她:“別看了。耳朵都凍紅了。”
林語笙也得差不多了,被他一叫就回神了,跟着他往車上走。
裴執要上班,所以先把林語笙送回家,再去公司。
正值上班的點,路邊小攤冒着騰騰熱氣,攤主戴着帽子圍着圍巾,有學生也有夾着公文包的人都在排隊買早飯。
和無數個平靜的早晨一樣,只是林語笙的心情卻和哪一天都不太一樣。她臉上帶着淺笑,收都收不住。
裴執送她到樓下,林語笙下車,跟他揮手:“那我回家了!”
“等一下。”裴執出聲,也邁開長腿下車。
他走到林語笙面前,幫她把帽子拉上,這次力道适中,不輕也不重。
他捏了捏林語笙泛紅的耳垂,聲音可能是因為早起,有些沙啞:“小姑娘,我最後一次跟你說,別試探我。”
小姑娘的耳垂很軟,冰冰涼涼的。他腦子裏忽然浮現出今天在卧室看見林語笙的時候,她就那麽沒有防備地看着自己,在看見她鎖骨的瞬間他就挪開了眼,但是怎麽那畫面卻一直在。
林語笙一大清早的好心情忽然好像被人澆了一盆冷水,霎時間什麽情緒都沒了,她心也有些憋屈,你撩了我這麽久,也不表明自己的态度,我問你你還不說,你什麽意思。
她正要開口,耳垂上的力度沒了,裴執收了手,幫她把帽子拉得更嚴實,繼續道:“我不太經得起你的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