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周崇禮還提醒周雨霁:“找幾個動作麻利的人,不要讓他們知道他們做的事情。”
周雨霁不同意父親這種極端的毀滅的做法,“人不是我們殺的,我們報警,頂多就是配合警方調查,例行公事,但是手上一旦沾上了鮮血,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了,餘生都要在恐懼裏度過。”
他很理智,“況且,就算我們處理了幹淨這邊的人,東芝那邊肯定了解情況,我們沒辦法堵上東芝那邊的人的嘴。”
“兒子,你還是太天真了,也太仁慈了,”周崇禮笑笑,“那些在商場上風生水起的陵城名流們,哪一個是幹淨的?”
周崇禮很少會有機會,像現在這樣與兒子交流,父子關系難得和諧一刻,“要想成大事,心要狠,犧牲幾條賤命算得了什麽?一旦報警,那些要看周氏笑話的人肯定蜂擁而至,期待着我們父子跌入地獄。”
周雨霁眸子裏有光閃過,終是妥協了,“爸,我知道了,我會處理。”
“這才是我的好兒子,把周氏交給你,我很放心,”周崇禮拍了拍周雨霁的肩膀。
周崇禮野心很大,他希望周雨霁接管周氏以後,能将周氏帶上更高的位置。
要做掌權人,沾了血,就不能回頭,為了自保,為了欲望,只能不斷沾血,現實就是這麽肮髒又不堪。
半晌,周雨霁嗓音透着疲累,對周崇禮說:“沒有別的事了,我先回去了。”
周崇禮沒有留他,他現在還是不能給于倩好臉色,兩個人将他夾在中間,難做人,還是分開得好。
“記住我說的事,”周崇禮再三囑咐。
周雨霁揉了揉眉心,嗓音低了許多:“嗯,”多餘的話,一個字也不想說。
“對了,你跟那姑娘怎麽回事?”
周崇禮看着院子裏祝餘的背影,問周雨霁,“依斐是你的未婚妻,你有點分寸着,和那個姑娘保持點距離,別上班下班都帶在身邊。”
聞言,周雨霁陰郁的心情明朗了些,“爸,你能不能不要管我的私生活?”
“我是為你好,”周崇麗語重心長,“找到可靠的同盟,比你單打獨鬥要成功的快,要輕松的多。”
周雨霁不想聽他念經了,遠遠喊了一嗓子:“回去了。”
祝餘知道是喊她,跟于倩道了別,提着一籃子的桂花追上他,仰着頭問他:“我們是要回家嗎?”
微風拂面而來,桂花香絲絲縷縷拂進了相對着的人的心口,四處充盈着桂花香。
周雨霁吸了口氣,沁人心脾。
他心裏反複默念着“回家”這個詞,理解着她說這話的意思,是習慣使然,還是別的?
想到這,他嘴角勾起,眼裏是嘲諷,他最近怎麽了,老愛癡人說夢,這個女人心裏根本就沒有他的位置,只有那個叫古美門修司的男人。
眼底的光一點點暗淡下去,最後被女人眸子裏的秋水徹底澆滅。
去水岸陽光公寓的路上,兩個人一路無言。
回到家,祝餘去卧室找電腦給古美門發郵件,問他的情況。
古美門修司遲遲沒有回他,祝餘又開始擔心起來,他沒有得救嗎?還是又被別的什麽人給綁架了,杳無音信。
日-本,一處環境清幽的宅院裏。
古美門修司着黑色西裝褲,白色襯衫,領口的扣子解開了兩顆,挺拔的身形立在院子裏,眸光幽幽盯着旁邊木質桌上放着的電腦上的郵件頁面。
他是紳士,但不是沒脾氣,他在生祝餘的氣,祝餘為什麽要與周雨霁在一起,還将他給的香包也丢了。
他才向她表白,她就給他難堪。
郵件跳出一封又一封,都是來自同一個人。
然而他沒有要回的意思,這個紳士的男人,此時心裏起了邪惡的心思:他借此機會試試那個他喜歡的女人,到底對他有幾分喜歡?
祝餘連着發了二十幾封郵件,還想發時,白皙的指尖頓住了,她發這麽多封郵件,會不會打擾他?
思索幾許,頹然停止了發送郵件,将電腦關了。
她坐在地上,靠着床尾,開始思索起了今天發生的事。
過了這麽久,周雨霁都不報警,是不是意味他想将這件事壓下去?
但她不能讓他如願。
祝餘輕拍了下地板,懊悔沒有帶錄音筆,他們父子倆談了什麽,她一點也猜不出來。
人死在了周家的工廠裏,這足夠周雨霁去坐牢了吧,祝餘心想。
她的唇角微微揚起,她要讓周雨霁試試生不如死是什麽滋味。
夜深了。
客廳裏,周雨霁沒有開燈,隐在黑暗裏,長指将煙送到嘴邊,香煙有零星的光亮了起來,又慢慢暗下去。
黑暗裏的他看不清表情,只能聽見打火機的聲響,是不間斷的齒輪摩擦聲。
不知過了多久,零星的火光最終被熄滅,再沒有亮着,連打火機的聲響也停了下來。
他和衣躺在沙發上,手指摸着空蕩蕩的煙盒,這麽快就抽完了?
心中愈發煩悶,眼睛無法合上,怔怔望着天花板,其實黑暗裏什麽也看不見。
卧室裏的祝餘已經熟睡了。
……
周氏集團。
祝餘正在寫周日志,一個衣衫褴褛、渾身髒兮兮的男人往周雨霁辦公室裏沖。
她見狀,趕緊上前攔住男人,但沒有靠得很近,很嫌棄地說:“不好意思,先生,您找周總有什麽事,我可以幫您轉達。”
衣衫褴褛的男人,“我要見周總。”
祝餘捂着鼻子,皺眉:“周總在忙,不方便見客。”
衣衫褴褛的男人不停,直接将他那雙滿是污垢的髒手搭在祝餘衣服上,然後推她:“你讓開,我要見周總。”
祝餘要吐了,惡心的不得了,條件反射般讓開了路。
男人沖進了周雨霁的辦公室,看着辦公桌前正襟危坐的體面男人,搓了搓手,将手背到後面,“我哥哥不見了,他昨天去你們工廠上班了,但是昨晚沒有回家來。”
周雨霁唇緊抿着,從牙齒裏慢慢磨出幾個字:“你哥哥?”
“就是車間負責人張工,在你們家的工廠裏幹了二十多年了,”男人解釋完,便說起了自己來這一趟的目的:“如今他消失了,周總賠些錢也是應該的。”
周雨霁冷笑,修長好看的雙手交握在一起,手肘撐着桌面,饒有興趣問他:“你想要多少錢?”
男人腦子很清醒,“周總,工廠給我哥買了人身意外險了吧?”
周雨霁不說話,男人當他默認了,繼續說:“除了保險公司賠的錢之外,周總也應該再賠一些。”
周雨霁還是重複男人的問題:“賠多少?”
男人拿出計算器,“我父母今年六十歲,按活到九十歲算,每年五萬塊錢養老費,就是一百五十萬;我的侄子今年十歲,上四年級,念完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畢業,還需要十二年,每年學雜費也要五萬,一共六十萬;我嫂子今年四十歲,身體不好,家庭主婦一個,沒有賺錢能力,她需要撫養費,還需要精神撫慰金,我們是老實人,要的不多,就給一百萬吧。”
男人用計算器加了一下,“一共三百一十萬,請周總給一下。”
周雨霁根本不将男人放在眼裏,聲音帶着寒:“你就不怕有命拿錢,沒命花?”
男人笑了下,很難鎮定自若:“這就不勞周總費心了,我來這一趟很不容易,如果拿不到錢,無法向家裏的父母,嫂子和侄兒交代。”
反正最慘不過一死,死了反而解脫了,男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我要是拿不到錢,我就去告你們,去微博上說你們資本家草菅人命。”
周雨霁不慌不忙,不再理會這個男人,叫了保安上來,片刻後,男人殺豬般的吼叫聲此起彼伏,而後漸漸消失。
他對愣在門外邊的祝餘說:“拿拖把進來,将他站着的地方弄幹淨。”
祝餘正惡心呢,苦于在辦公室,沒有衣服可換,要不然她一定要将這件被男人碰過的衣服扔進垃圾桶裏。
見她半天不動,周雨霁加重了語氣:“我說的話聽不懂嗎?”
“這就來。”
祝餘拖着地,剛剛男人的話她也聽見了。
那個張工,應該就是那天接待她和周雨霁的人,那個人知道工廠死了人,偏偏又這麽巧消失了,這可不是巧合。
祝餘拖好地,将拖把放回儲物室。
然後,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打了通報警電話。
二十分鐘後,周氏集團樓下的警笛聲不絕于耳。
“阿餘,阿餘,”周雨霁聽見了警笛聲,擾的他無法工作。
祝餘敲門進了他的辦公室:“周總,有什麽吩咐?”
“去看看樓底下為什麽那麽吵?”
祝餘心裏有數,應下:“好。”
她沒有去樓下,在電梯口站着,等着警-察上來。
叮–
電梯門打開,好幾個穿着藏青色制服的男人闊步走了出來,問祝餘:“請問周雨霁先生在哪裏?”
祝餘無聲地指了指不遠處很顯眼的總經理辦公室。
警-察在前面走着,祝餘跟在後面。
其中一人問:“你是周雨霁?是你報的警?”
周雨霁站起來,坦然道:“是我報的警,我工廠裏有幾個國外的人自-殺了,我需要警-察的幫助。”
聽完周雨霁的話,祝餘僵在原地,這跟她想象的劇情不一樣,她報警的目的是為了讓警-察抓他的,因為他涉嫌故意殺人。
但現在的局面是,他自己承認了,主動向警方坦白工廠的事。
祝餘搞不懂了,望着周雨霁的眼裏寫滿了疑惑。
周雨霁正好也在看着她,神色玩味,嘲諷意味十足。
不知是自己看錯了,還是想多了,祝餘總覺得周雨霁眼裏的神色更像是自嘲。
下一秒,腦海裏有了可怕的想法:是不是周雨霁知道了她要害他的事?
看着祝餘眸中神色由疑惑漸漸變得驚恐,周雨霁眼裏的笑更多了,只是都不達眼底。
這樣的笑,讓祝餘脊背發涼。
周雨霁被警方帶走了。
網上炸開了鍋,網友們憤懑不已,對資本家群起而攻之。
【早就說過了,這個世界上的資本家都是黑心的,普通人的生命就如蝼蟻般。】
【賤命一條,怎麽能阻擋得了資本家喝人血?】
【必須嚴懲,不能助長歪風邪氣,我們社畜已經很難了,現在連基本的生命安全都不能保證。】
【現在事情越鬧與大,官方一定會給民衆一個交代的。】
【逝者安息吧,祈禱emoij.】
……
信息傳播的速度快到無法想象,網絡上大多是為無辜生命鳴不平的正義使者,當然也有一大部分仇富的屌絲們,他們抓住了機會,用盡畢生所學對周雨霁極盡侮辱,好像這樣,金錢、名利、女人就能屬于他們一樣。
【這種男人,金錢,權力,女人,都讓他們占了去,也該給普通人分一杯羹。】
【要不是他有錢,還不如我呢,女人就是太現實了,告誡各位兄弟,一定不要娶拜金的女人,娶了嫌貧愛富的女人,不知要給你戴多少頂綠帽子?】
【讓這些有錢人捐出財産給社會,用來贖罪。】
……
這些評論下面,點贊數達到好幾萬。
看來素質教育任重道遠。
人太多了,沒辦法控評了,而且熱搜人數還在不斷增加,公關部花了大價錢将熱搜壓下去。
同一時間,周氏集團股價跌停。
當初公布周雨霁和李依斐訂婚時,周氏集團股價一路上漲,直至漲停,這不過才短短幾個月,股價就跌至谷底。
怕是又有被割韭菜的股民跳樓了。
不過,祝餘沒心思關心這些,她一直在想周雨霁被帶走前,看她的那個眼神,她總覺得意味深長,他是知道什麽了?
應該不會,就算知道有人蓄意與他作對,電話是匿名打的,查不到自己身上,她別自己吓自己。
下班後,祝餘一個人回了家,她決定今天要等周雨霁。
既然是周雨霁主動交代的,只是配合警方查案,應該很快就能回來了。
祝餘回來沒有吃飯,一直在等周雨霁,後來都打瞌睡了,終于等到了門鎖打開的聲音。
她從沙發上跳起來,來不及穿鞋,光着白嫩的腳,跑到周雨霁跟前,“你沒事了吧?”
周雨霁盯着她一瞬,視線從她光着的腳上掠過,然後從鞋架上拿了雙新的拖鞋,蹲下身給她穿上,“我沒事。”
他在回答她。
她拉着他坐下,分外殷勤:“天氣太熱了,我給你倒水喝。”
周雨霁沒有出聲,靠在沙發上解西裝扣子,一顆一顆解,解完了後,将西裝外套脫下來,與祝餘的外套放在一起。
靜默半晌,祝餘覺得他應該不會回應自己了,就自顧自跑去廚房倒水。
脫完外套,他又擡手解領帶,目光卻是落在廚房那一抹纖細身影上,他沒什麽耐性,猛地扯了一把,領帶的布料略過喉結,有點癢,最後滑落在他的手裏。
他這樣斜靠着沙發,襯衣領口解開,露出的一點胸膛,肌肉隐隐可現,客廳燈光又亮的晃眼,襯得人越發性感。
過了一會兒,祝餘從廚房出來,看到的就是這樣極具視覺沖擊的畫面。
她微微垂下眼睫,濃密纖長的睫毛擋住了神情,眸光在男人敞開的襯衣領口一瞬,又不着痕跡,趕緊撇開。
“你的水,”祝餘将裝滿水的玻璃杯遞給他。
周雨霁眯眼看她,不慌不忙去尋手上的腕表,然後解開。
祝餘看他将腕表丢在茶幾上,又将水杯往前遞了一寸。
周雨霁低低地笑了,聲音更像是從鼻腔随意地發出來的,好半天,才斂起眸子,接過祝餘手中的水。
祝餘一頭霧水,不明白他在笑什麽?
周雨霁坐着,祝餘站在他身邊。
祝餘低頭看着他黑色的短發,想要問他今天的情況,但為了不顯得目的性那麽強,她忍住了,只說了句聽着像關心的話,說:“你喝完水早點休息,我先回卧室了。”
這話其實很平常,普通人間也這麽說,就看聽到的人怎麽理解了。
下一秒,祝餘猝不及防地,跌入了男人的懷抱。
是周雨霁拉了她一把。
她急忙一只手撐着沙發,穩住了身體,惱羞成怒看着周雨霁,“你放開我。”
周雨霁放在她腰上的手又收緊了些,力氣也使的多了些,沒有放開的意思。
祝餘胳膊也用了些力氣,想要從他懷裏退出來。
他和周雨霁之間并不适合這麽暧昧。
但她的力氣根本拼不過周雨霁,只能掙紮着,作用不大。
掙紮間,祝餘不小心胳膊碰到了周雨霁拿水的那只手,瞬間,水全部灑在了祝餘睡裙領口的地方。
她只穿了件睡裙,底下是空的,睡裙是絲綢的,被水打濕以後,貼在肌膚上,将好看的身體輪廓全部顯現出來。
周雨霁視力好得很,他看見了眼前的好春光,眸色愈發深沉,好似已經看到了睡裙下的那副身體那般。
他沉迷于她那雙淡漠的細長雙眼,沉醉于她左眼角那顆好看的淚痣,現在也想象着沉迷于她這副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