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去見你
前一天晚上, 雪煙有些睡不着。
這公寓隔音确實不太好。
樓上嬰兒的哭聲,鄰居情侶的辦事聲,電梯時不時的開門聲, 還有四處沾着忙碌灰塵的腳步聲。
這些夜間熟稔的動靜, 像山海四面八方地向她湧來,擠得她心頭直發慌。
雪煙也說不清是慌考試, 還是慌身邊沒人, 也許兩者都有。
雪煙給陸京燃發了信息:【你這幾天有空回來嗎?】
陸京燃好像很忙,都到半夜了, 雪煙快睡着時, 他才回複:【會很忙。】
雪煙有些失落, 抿了抿唇:【好吧。】
他這會倒是回得很快:【明天就高考了, 緊不緊張?】
雪煙彎了下唇,知道他擔心自己,只能說:【有什麽好緊張的, 不是你說的,我都保送了,再怎麽考也都有保底了。】
torch:【那也不能這麽說。你怎麽着也得把理科狀元拿下吧,這樣葉寧老師才不會找我麻煩, 你說是不?】
雪煙見不得他一副整天點她的樣子, 忍不住發:【你在自作多情嗎?這一年, 葉寧老師都快忘了你了。】
torch:【……】
怎麽這小鬼越養越膽肥了。
陸京燃也不想自找沒趣,又想起個事來:【你八音盒呢?】
怎麽突然問這個?
雪煙側眼, 手工八音盒一直都放在床頭櫃, 每天醒來就能看見。
她敲字:【床頭呢, 怎麽了?】
torch:【你笨手笨腳的,沒摔壞吧?】
你才笨手笨腳的。
雪煙下意識咕哝, 但又想到他人不在,看不見她的神情,繼續打字:【沒有,要真摔了,你心疼?】
torch:【那倒不是。】
torch:【你聽說個傳說沒有?】
火因:【什麽?】
torch:【傳說八音盒有魔法,擁有的人會平平安安,一生順遂,就算不小心摔碎,那也是神的祝福,八音盒的主人也會獲得永恒的幸福。】
雪煙:“……”
火因:【我不是小孩了。】
火因:【沒那麽好騙。】
和他聊了幾句,困倦不知不覺襲來,雪煙眼皮微耷,被一陣深濃的困意卷進夢裏。
雪煙手驟然失去了力氣,手機落在床上沉默,須臾屏幕一亮,陸京燃又發來新的信息。
torch:【未必。】
torch:【時機不到而已。】
隔日,雪煙起了個大早。
洗漱之後,她又去檢查書包,發現東西都帶齊了,才出了客廳。
她怕出差錯,準備自己做早餐。
在廚房洗菜時,思緒七拐八繞就拐到陸京燃身上,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麽快,去年這時候,也是她做的早餐。
不同的是,高考的人換了,他也不在身邊了。
雪煙煮了個清湯面,放了些豬肉和青菜,新鮮清淡。
吃完後,她紮了個高馬尾,戴上口罩,遮住半張臉,拎上包,就簡單出了門。
考場離家遠,她上了輛公車。
一路搖搖晃晃,坐了一個小時,總算到了學校考場。
門一打開,不少考生已經到了。
日出東方,學生們年輕稚嫩的臉被轟轟烈烈地曜着,起伏不定的風,金光蕩在綠影和白牆上,教學樓的背脊也是朝陽漫漶。
像他們的人生,總是充滿希望的。
雪煙站在校門口,有些恍惚,沒想到真的等到了這天。
明明剛入學時,她還過着如履薄冰的生活,日子過得水深火熱,背脊彎得很低,像全世界壓在她的背上。
遇上陸京燃之後,日子走得急如風火,将打碎的傲骨一塊塊拼起來,就連手腕上都紋了個“降伏其心”,來不斷提醒她,她和以前不一樣了。
要好好考!
不能給關心自己的人丢臉!
雪煙深吸了口氣,不再多想,在校門等陳念薇。
她臉色不太好,白得像紙,慢悠悠走過來,挽住她的胳膊,“早啊,阿羞。”
雪煙很擔心:“你還好嗎?”
陳念薇勾唇:“好不好,都這樣過來了。”
三個月前,陳念薇和尹星宇分手了。
兩人異地,争吵不斷,陳念薇本就對尹星宇不滿,再加上高考的高壓之下,猶豫再三還是狠心提了分手。
出乎意料的,兩人都很冷靜,挂完電話之後,就沒再聯系過。
雖然是陳念薇提的分手,但她也是熬脫了層皮,萎靡了好一陣才緩過來,強撐起來更用功念書,化悲痛為力量,成績倒是突飛猛進了。
短短幾日,她就成熟許多。
聽說尹星宇也變了個人似的,從此洗心革面,準備搞自己的事。
但具體做什麽,雪煙也不太清楚,陸京燃也沒說。
尹星宇的轉變來得比他晚得多。
噢,對了。
辛子悅和魏明知在一起了。
感情可以說是如膠似漆,但也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日子過得一波三折。
反觀他們,歷經磨難,現在倒是順風順水。
雪煙沒再多想,牽着陳念薇,順着吵嚷的人流,去找彼此的考場教室。
連考三天,雪煙超常發揮。
但最後一天,她來月經了,肚子一直不舒服。
不想讓陸京燃擔心,影響他的項目進度,她也沒說,表現得穩操勝券。
等最後一場考試結時,同學們在下課鈴中歡呼,有些躁動的男生,拎着書包興奮地沖出教室了。
整座校園像活了過來。
陳念薇從教室出來,看見她時,眼睛一紅,沖過來抱她,又哭又笑:“熬過來了,我們總算熬出來了!!”
雪煙回抱她,知道她心裏還放不下,忽然問:“薇薇,那你要去找他嗎?”
陳念薇緊緊抱着她,下巴磕在她的肩上,濕潤漸漸在衣料彌散開來,“不找了,我……我又不是沒有他就活不下去了,不找了,再也不找了。”
可她連呼吸都是痛的。
雪煙點了點頭,摸了下她毛絨絨的腦袋,輕聲說:“那我們想找就找,不想找就不找,沒人會怪你的,你用了十幾年才遇到這麽個人,喜歡是很不容易的,哪怕分手了也是一段笑淚都誠摯的經歷,別多想,好嗎?”
“……”
“你別怕,你這麽好,值得被更好的人愛着,只要你願意擡頭,另一個春天都在等你狂奔。”
多麽熟悉的口吻。
十年前,她父母離婚時,雪煙也是用這樣溫柔的口吻,說着類似的話。
陳念薇狠狠點了點頭,反而笑了,“你就好了,可以大團圓了。”
雪煙彎唇,沒說話。
其實剛才那番話,是對陳念薇說的,更是對自己說的。
有些人,有些感情。
即使走不到結局,那也是足以懷戀一生的。
兩人不急,牽着手慢慢往外走。
就在這時,雪煙書包裏的手機瘋狂震動起來。
雪煙停下腳步,拿起電話接聽。
“擡頭。”電話那邊的人說。
雪煙攥緊手機,擡起眼,瞬間撞進陸京燃的眼裏。
他在門口懶散站着,肩寬腿長,手上攥着手機,直直地朝她看來,眼裏有笑意。
陳念薇和她打聲招呼,識趣地先走了。
雪煙拔腿向他跑過去,好看的人本就引人注目,更何況是兩個,不少人順着她的軌跡望了過去。
雪煙在他面前站定,拽進他的袖子,喘着氣問:“你不是說很忙?”
“順路,來出差。”他不想她心裏有負擔。
雪煙也沒多想:“那我好幸運,碰巧趕上了。”
她仰頭,擡眼看着他。
上次見面是三個月前了,這麽一想,确實是很久沒好好看過他了。
他好像比前陣子瘦了些,看着更傲慢冷峻。
雪煙有些心疼,心裏各種情緒交織,這些天她有些壓力,但他從別的城市降落身邊時,她終于找到了歸屬感。
太難熬了。
雖然她已經保送,但周圍同學的狀态還是傳染給她,太窒息了,她也被卷進這股高壓的情緒之中,要裝得若無其事。
偶爾還要安慰其他的同學,同時換來一句:“你就好了,被保送名校,沒有壓力,日子過得舒舒服服的。”
沒有人知道,她很孤獨。
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回到公寓總是靜悄悄的。
那是住所,不是家。
陸京燃來回打量她,接過她的雙肩包,不動聲色問:“考砸了?”
雪煙搖頭:“沒有。”
陸京燃牽着她往前走:“那看着我還不高興?”
“是太驚喜啦。”她說的是實話。
陸京燃這次是開車來的,黑色的邁巴赫,停在學校不遠處,他給她開了門,才上駕駛位,邊說:“那多看我幾眼,看你喜歡的人變帥沒有。”
臉皮又變厚了。
雪煙靠着椅背,哼了一聲:“變老了。”
“老了?”陸京燃啓動車子,轉方向盤倒車,微挑唇角,慣常吊兒郎當的模樣,冷嗤道:“遲早會讓你知道爺年輕得很。”
他沒直說,但雪煙聽懂了。
雪煙彎起唇角:“我~今天來月經喔~”
陸京燃面不改色,将車開了出去,這才繼續道:“來不來都有辦法治你。”
雪煙坐直身子,瞪圓了眼睛,“你不能這麽禽.獸吧?”
“怕了?”陸京燃笑她沒出息,又看了她好幾眼,“第幾天了?現在疼嗎?”
雪煙乖乖說:“第二天,考試痛了會,現在不疼啦。”
陸京燃不放心,打開旁邊的儲物盒,說:“這裏面有面包和止痛藥,路上痛了還是吃一顆比較好。”
雪煙不想吃,又注意到,周圍的路很陌生,不是回公寓的路線。
她莫名其妙:“我們去哪啊?”
“回家。”
“但不是這條路啊。”
陸京燃氣定神閑,前面是紅燈,他踩下剎車,才側過來看她,勾了勾唇角,慢條斯理道:“想蕩秋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