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餘穩住心神,“那是她活該。”
小巷子裏有一條小水溝,前幾天剛下過雨,裏面注滿了水,溝底生了一層褐色植物,上面還飄着垃圾,氣味并不好聞。
保镖視線略過那條小水溝,惡狠狠說:“既然你承認,我們老板說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得罪了。”
這個保镖剛說完話,另一個保镖就已經伸手抓祝餘了,祝餘靈巧躲過,看見旁邊垃圾桶邊有個碎了的啤酒瓶,祝餘撿起來,朝着保镖伸過來的那只手砸下去,她使了力氣,那保镖立馬就見血了。
似是沒想到這個瘦弱的女孩子敢這樣做,沒受傷的保镖立馬過去檢查受傷保镖的傷勢。
這兩個人高馬大的保镖并沒有将祝餘這個瘦弱的女孩子放在心裏,所以看到同伴受傷了,他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去檢查同伴的傷勢,而不是去給抓祝餘。
祝餘乘着他們無暇顧及她的間隙,拼命往前跑着。
跑了好久,直到她聽不到後面的腳步聲,才敢停下來,大口大口喘着氣。
等緩過來些,她不敢多加停留,繼續邊跑邊向後看,沒留意前面,撞上了一個人。
“不好意思啊,”這句話脫口而出。
“阿餘,”周雨霁看着她沾了血的袖子,很擔心:“你怎麽了?”
原來是周雨霁,祝餘停下來,不再往前跑了,有周雨霁在,她應該會沒事的。
“你叫我什麽?”
“阿餘,”周雨霁說:“那天你說讓我們這麽叫你。”
說完,又想起以前,他好像從來沒叫過那個死去的祝餘一聲阿餘,是不是她的家人、別的人也都叫她阿餘。
好吧,這話确實是她說的,不過這話是說給她媽媽于倩聽的,而不是給周雨霁聽的。
聽着周雨霁叫她阿餘,她生理不适。
“你流血了,我趕緊帶你去醫院看下,”周雨霁焦急地說。
祝餘拉住了他,“不是我的血。”
周雨霁才稍稍放心些,他又問:“你剛才遇到了什麽事,身上的血是從哪沾上的?”
“是李依斐她們家保镖的。”
周雨霁:“……”
看他沉默,祝餘笑了下,“你也覺得是我把她推到水裏的?”
“不是,你別……”誤會。
他沒說而完,被祝餘打斷了:“算了,無所謂。”
祝餘滿不在乎,因為有時候不是你想當個好人就能當好人的,有些人不給你當好人的機會。
“我不想住你家了,”祝餘跟他說。
“那你想住哪裏?”周雨霁問,住他家确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他爸又不喜歡祝餘,還鬧出了李依斐溺水的事,确實可以換個地方了。
祝餘說:“我不知道,在市裏找個酒店就行,”她又問周雨霁:“你有沒有好的酒店,推薦一下?”
“那就麗景酒店吧,我經常住那裏。”
周雨霁倒沒騙人,他以前跟周崇禮冷戰的時候,都會選擇那裏。
“那我現在就回去拿行李?”祝餘看着他問。
“嗯,我幫你搬。”
他們兩個回到諾丁山別墅,于倩問:“李家那丫頭不要緊吧?”
于倩知道祝餘把李依斐的頭摁進了游泳池,她也只知道李依斐不是省油的燈,所以她并不像周崇禮一樣生祝餘的氣,只是很平和地問了一句。
周雨霁回答:“她沒事,要在醫院待幾天。”
于倩:“那就好。”
祝餘跟于倩點了下頭,跟着周雨霁上樓去了。
很快,周雨霁幫祝餘提着箱子下樓來,祝餘跟在周雨霁身後空着手下來。
家裏有客人,于倩正在招待他。
來的人是蔣兆歐,帶了最新從國外進口來的魚子醬,給于倩品嘗。
其實本來應該他母親來,但他母親太忙,實在抽不開身,他就替他母親來了。
見兩人提着行李下樓來,于倩起身問:“你們這是?”
祝餘解釋:“阿姨,我住在您家裏這幾天打擾了,我想我還是搬出去住方便一點。”
寄人籬下的感覺是不好受,于倩表示理解,也沒攔着。
于倩起身後,蔣兆歐也跟着起來,他一眼就認出了周雨霁,如果不是母親忙,他是絕對不會來這裏的,因為祝餘“死去”的事情,蔣兆歐一直都沒辦法釋懷。
就像他曾經告訴祝餘的那樣,他考上了陵城大學的電子科學與技術專業,打算繼續讀研究生,将來去研究所。
如果祝餘還活着,現在也應該從陵城大學的法語系畢業了,他們兩個現在是不是都已經在一起了。
周雨霁也認出了蔣兆歐。
他們兩個上學的時候還因為祝餘打過架,互相不待見對方。
祝餘怔怔看着蔣兆歐良久,當初只有這個男孩子沒有欺負過她,那時候肩膀單薄的少年,四年不見,肩膀也變得寬厚了,也不知道将來哪個女孩子那麽幸運,會嫁給他。
蔣兆歐感覺到面前的女人在看他,茫然地問:“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祝餘沖他笑了笑,彎着唇角,無比真誠:“因為你很好看。”
蔣兆歐被說的不好意思了,耳朵迅速變紅。
周雨霁聽到祝餘誇蔣兆歐,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祝餘卻不在意,依舊笑着,對于倩說:“阿姨再見,謝謝您這幾天的照顧。”
媽媽,看到你過得好,我為你開心。
祝餘在心裏說出了這句話。
最後走之前,也對蔣兆歐說了句:“再見。”
看着車子消失在視野裏,蔣兆歐說:“夫人,我們繼續。”
他遞給于倩一把貝殼匙,将裝有魚子醬的水晶盤遞給于倩:“夫人,您可以嘗一下。”
為什麽用水晶盤和貝殼匙呢,因為魚子醬絕對不能接觸金屬器皿,金屬會嚴重破壞魚子醬的香氣。
蔣兆歐繼續說:“這種黑魚子醬是由Beluga魚所産的卵制作而成的,顆粒肥碩飽滿,色澤透明清亮,口味也精致。”
于倩嘗了下,覺得不錯,打算買下來。
蔣兆歐觀察着于倩的表情,看他很滿意的樣子,松了一口氣,也算是圓滿完成了任務。
他看着于倩,突然覺得于倩的眼睛和祝餘的長得很像,“夫人,我一個高中同學和您長得很像。”
于倩笑笑,沒太在意,覺得是他在故意跟她套近乎,好讓她買魚子醬。
麗景酒店。
祝餘在大廳沙發上玩手機,周雨霁在班裏入住手續,她跟工作人員說:“兩間房,最好是相鄰的房間,謝謝。”
工作人員開好卡,給了周雨霁。
周雨霁将一張卡裝在了運動褲口袋裏,一張拿給了祝餘:“房卡,記得保存好。”
祝餘:“謝謝。”
“房間在十樓,我送你上去,”周雨霁依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祝餘跟着在後面。
到了房間門口,主語刷了卡,從周雨霁手裏拿過行李箱,倒退着進了屋子,然後堵在門口,沒有讓周雨霁進來的意思:“謝謝你,你可以走了。”
就這,周雨霁還以為他幫了她這麽大的忙,為她忙前忙後,總會請他進去坐一下,沒想到這就下了逐客令。
不過,他也不會在祝餘面前死乞白賴,失了面子。
他只好假裝痛快地說:“那你休息,有需要叫我。”
祝餘沒再回答,笑了下,猛然關上門。
一陣關門引來的風吹在周雨霁額前,倏然一涼。
關上門,祝餘背靠在門板上,唇間笑意消失殆盡,緩緩滑了下去,蹲在地上,揉了揉眉心。
死了吧,看着做壞事的人沒有遭到一點報應,又覺得死了不值。
活着報仇吧,将來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面對着做壞事的人,身心俱疲。
她真的好累。
周雨霁沒回家,拿着房卡刷了隔壁的一間房,他緩緩靠近與祝餘相隔着的那堵牆,想笑聽聽她在幹什麽,又覺得自己這行為太過癡漢,太過變态,頹喪地做到了沙發上。
他不知道怎麽了,為什麽會對一個只認識幾天的女人有這種異樣的感覺,難道只是因為她叫祝餘嗎,他搞不清楚。
他第一次那麽想要去親近一個女孩子,目光會不自覺黏在她身上,會想為她做任何事。
周雨霁苦笑了下,她好像不太領情,對他也很冷淡。
自從高三那年,知道祝餘死在了青衣江裏,他就和施詩分手了,在日-本的那四年也完全沒有談戀愛的心思,更沒有對哪個女人上心過。
這個叫做祝餘的女人究竟是誰,會不知不覺牽動着他的心。
他用冷水洗了把臉,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沒覺得蔣兆歐有他好看呀,可祝餘剛剛誇了蔣兆歐好看。
周雨霁這些內心活動,祝餘一概不知,他再次見到周雨霁,內心只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複仇。
夜晚。
周雨霁專門上網搜了一家糖醋肉做得好的餐廳,給祝餘打包了一份糖醋肉,帶到了酒店。
在他家的時候,他看祝餘很喜歡吃糖醋肉,一晚上別的菜沒吃幾口,糖醋肉倒是吃了很多。
“叩、叩、叩……”
周雨霁敲門。
在外面不要輕易給陌生人開門,祝餘時刻牢記着,問了句:“你是誰?”
“是我,周雨霁,我給你帶了晚飯,”周雨霁說着,便問:“你還沒吃飯吧。”
祝餘睡了一下午,剛洗完澡,還沒來得及吃。
“等我一下,馬上來,”祝餘說着,将換下來的貼身衣物裝到了小袋子裏,扔進了行李箱,又翻出來幹淨的衣服換上,采取給周雨霁開門。
別說她壓根就沒想過要去引誘周雨霁,她打心底裏排斥讓周雨霁看見她的身體。
複仇的方式千千萬,不一定要送上門去給他睡,才能報仇。
過了大約五分鐘,祝餘才去開門。
周雨霁略顯局促,拿起手裏的糖醋肉,笑着問她:“介意我進去坐坐嗎,我也沒吃完飯。”
祝餘側過身,不介意。
周雨霁進來的同時,又看見祝餘沒穿鞋,光着腳踩在地毯上,她的腳丫的皮膚很白,與正紅色富貴的地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沒有任何顏色的修飾,就是那種淡淡的粉色,很容易讓人晃了神。
啰嗦提起一句:“你還是把鞋穿上比較好。”
祝餘不在意,關上房門,說:“沒關系,我習慣光着腳。”
周雨霁點的是兩人份的,兩人直接坐在了沙發前的地毯上,将食物放在面前的茶幾上。
吃了幾口飯,周雨霁問她:“你畢業了嗎?”
“沒呢,怎麽了?”
四年前剛去日-本的時候,她不會說日語,學校要求她多念一年的日語學校,才能上大學。
所以她去日-本的第一年在學日語,第二年才上的大學,今年大三,還沒有畢業。
“我就問問,如果你有意向回國來工作的話,可以來我們公司,”周雨霁說。
祝餘正愁找不到長久接近他的突破口呢,笑了笑說:“那敢情好啊,等我明年畢業了,再來給你打工。”
聽她這麽說,周雨霁很開心,但還是多問了一句:“那你舅舅會不會不同意?”
賀君山算她哪門子舅舅,她只不過是他的一顆棋子罷了,所有的事都由不得她。
“我舅舅很開明的,她也希望我多回國來,多學習學習,積累一些工作經驗,”祝餘說。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周雨霁的胃口都變好了,大口大口吃着飯,他以前不愛吃這種又甜又酸的食物,今天卻覺得特別好吃。
“你打算給我安排個什麽職位?”祝餘問,她很好奇。
“你想去哪個部門?”周雨霁先征求她的意見。
祝餘說:“我學的是市場營銷,你覺得我适合去哪個部門?”
“學的是市場營銷,最适合的部門當然是市場部或者運營部了,你覺得呢?”
祝餘搖搖頭,“我對打廣告賣東西不感興趣,我給你當助理吧。”
聽到這話,周雨霁明顯一愣,他沒想到祝餘能想出來給他當助理這種主意。
祝餘看着他不可置信的表情,“怎麽,你将來好歹也是總經理,難道不招聘一個助理嗎?”
助理是要招的,不過,沒想到招她。
看着周雨霁眼裏的猶豫,祝餘繼續說:“我給你當助理,如果有外國友人在的話,我還可以給你當翻譯,你都省了請翻譯的錢了。”
周雨霁又是一愣,他還沒去公司上班,這些事根本沒考慮過,連助理都不曾考慮過,更別說翻譯了。
“怎麽,你還想自己跟外國人交流啊,會見外國友人時,一般越是氣派的公司,越是會請好幾個翻譯,顯得陣勢大麽。”
這個周雨霁知道,他在日-本念了商科的,而且每年暑假都會去周氏集團,跟着父親實習。
“行吧,你想當助理就當助理吧。”
祝餘起身,将桌子上放着的兩瓶礦物泉水拿了過來,一瓶遞給周雨霁,一瓶自己擰開瓶蓋,去碰周雨霁的那瓶,笑意盈盈:“到時候,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還請周總多多包涵。”
一聲周總,聽起來怪怪的,周雨霁心裏有中異樣的感覺,心頭微微癢,拿起祝餘給他的礦泉水,仰頭喝了起來。
連續喝了好幾口,那種異樣的感覺才有了緩解。
祝餘小口吃着飯,明顯胃口不佳,大多數時候都在喝水。
見狀,周雨霁問:“是菜不合胃口嗎,怎麽不吃啊?”
祝餘喝了口水,瓶子在手裏握着:“我減肥,不用吃那麽多。”
周雨霁眸光停留在祝餘腿上一秒:“你太瘦了,大腿還沒我小臂粗,該多吃些飯才行。”
看着祝餘裙擺下的細腿,周雨霁覺得自己一只手就可以握得住。
祝餘确實很瘦,一米六五的身高,體重只有七十斤,身材單薄,像紙片人。
也是,年紀輕輕就經歷了這麽多不好的事情,還沒了孩子,身體能好得起來,就奇怪了。
祝餘看向他,唇角含笑,眼神卻很冰涼:“你們男人不都喜歡又白又瘦的女人嗎?”
周雨霁沉默,他沒法反駁,他确實更喜歡外形符合白幼瘦特征的女人。
祝餘笑笑,不再說話,望着落地窗外的高樓大廈出神。
周雨霁看了眼祝餘,昏暗裏,他看不太真切,隐約覺得女人不是很開心,随後視線也看向外面。
兩個人就這樣看了好久的風景,其實各自思緒早已經飄遠,卻十分默契地,誰都沒有打破這份寧靜。
漸漸地,樓底下吵鬧的聲音停止,外面開始安靜下來,祝餘才回過神來,“我要休息了。”
“哦,不好意思,”周雨霁也一時晃了神,沒意識到現在已經很晚了。
扶着沙發站起來,手指摁了下早已發麻的雙腿,作勢往外走:“那我走了,不打擾你了。”
祝餘跟在他後面,“慢走,不送。”
周雨霁眼神停留在祝餘群裙擺下的腳丫上一瞬,很幹脆離開了她的房間。
周雨霁走後,祝餘趴在床上,臉蛋貼着柔軟的枕頭,眼睛眨了眨,最終閉上了眼睛。
***
幾天後,祝餘的證件補辦好了。
她不打算在陵城多待幾天了,所以,證件一辦好,她就買了張回去的機票。
然後她給周雨霁發了消息:“我明天早晨就回日-本了。”
周雨霁很快就打來了視頻電話:“怎麽走得這麽急,你才待了幾天?”
“我舅舅叫我回去了,”祝餘編了個理由。
如果是這樣,周雨霁也沒有立場挽留,“那我明天送你去機場。”
“謝謝。”
第二天一早,周雨霁送祝餘去了機場。
過安檢前,周雨霁問:“你明年六月份就畢業了,是吧?”
祝餘:“對,怎麽了?”
“你畢業典禮的時候,告訴我一聲,我去參加你的畢業典禮,”周雨霁說。
“好,”祝餘回答了一個字,就去過安檢了。
僅憑着高中時候對周雨霁的一點記憶,根本無法了解他。祝餘也不清楚周雨霁心裏怎麽想的,會對一個陌生人這麽熱情。
不過,好的一點就是,周雨霁對她是上心的。
不管是因為什麽,這一點就足夠了。
到了日-本,祝餘走出機場,遠遠就看了在停車場等着的司機,是賀君山派來接她的。
因為賀君山跟她說過,無論做什麽,去哪裏都要跟他報備。
“回來了?”
祝餘剛一進門,賀君山就問了句。
他随意靠在沙發上,長腿交疊,拿着一杯紅酒輕輕搖晃着,微微眯着眼睛。
祝餘沒有說話,只輕輕點了點頭,客廳的水晶燈太晃眼,她看不真切賀君山的表情。
“既然回來了,就上樓歇一會兒,”賀君山說着,聲音裏聽不出什麽情緒,只告訴她:“晚上我帶你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