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沈觀月用盡了力氣去推開沈觀衣, 指甲在她的手背上留下幾道撓痕,可沈觀衣像是不知道痛般,不但沒有松手, 掐在她臉上的指節更用力了幾分, 像是陷入了皮肉中,痛的她忍不住泛起淚花。
不遠處長靴踩在竹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腳步聲越來越近,沈觀衣瞧了一眼手背上浸出的幾滴血珠,混合着沈觀月留下的淚鑽進袖口,讓她頓時嫌棄的松開了手。
沈觀月大口的喘着氣,雙眸怒瞪, “你……”
“月兒!”不遠處, 沈書戎聲音冷厲, 目光如炬的盯着兩人。
“你們在這兒做什麽。”陰寒的聲音中夾雜着一絲試探, 沈觀月下意識便要開口辯解,卻被沈觀衣搶先一步。
她目光澄澈,面色淡然的道:“下人說爹在這邊,我就過來了, 沒想到大姐姐也在這兒。”
“我方才看見大姐姐踮着腳往那邊的屋子瞧,不知道在看什麽。”
“你胡說!分明是你……我才是,你……”沈觀月氣的雙頰通紅, 也正是因為着急,反而說話颠三倒四。
與她相比起來,沈觀衣則顯得淡然的多, “大姐姐緊張什麽?是因為爹爹嗎?”
沈觀月瞬間看向沈書戎, 在瞧見他愈加陰沉的臉色後,心底一沉, 頓覺不好,深吸一口氣後,她努力平息着怒火,才将方才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
“爹,我是聽下人說二妹妹來了這處才過來的,方才分明是她在偷聽,剛才的那些話都是她在污蔑我。”
“爹,二妹妹平日裏從不曾回府看過您,今日怎的就突然回來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您別信她。”沈觀月心中恨得牙癢癢,可面上卻委屈的快要哭出來了。
多好的一個機會,偏偏被沈觀衣察覺後倒打一耙!
沈觀衣餘光瞧了沈觀月一眼,再擡頭時,腮邊已經挂着淚珠,論哭的本事,她自是比沈觀月這樣的假把戲熟悉的多。
“大姐姐說的好沒道理,今日若不是我在街上救了韻兒,此時雲姨娘早就哭暈過去了,我送韻兒回家,順便來告知爹一聲,讓爹別擔心,就是事出反常了嗎?”
這番話不光讓沈觀月愣住,就連沈書戎都怔愣了一瞬,“韻兒?”
沈觀衣将今日在街上遇到沈觀韻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通,從她如何将韻兒送回來,又為何會來這處,說的頭頭是道,連沈觀月都挑不出錯處來。
除非府中的下人看見了他們進入林間的先後,否則這件事便端看誰更像是那個心懷不軌者。
從方才聽見的消息來說,沈書戎定不會在此時有異動,像是将府中的下人都召集過來,只為詢問她與沈觀月誰先來林間,于現在需要萬事小心的關頭而言,動靜大便會被人注意到,對他們明日的行動不便。
但若不需要,只靠她們二人的對峙,便是沈書戎願意放過她們,趙永華也不會留有這樣的風險。
所以沈觀衣覺着,沈書戎應當不會放過她們任何一個。
而她現在要争的,就是與沈觀月站在同一條船上,要死一起死。
沈書戎就算不在乎她,還能不在乎沈觀月這個女兒嗎?更何況,還有唐氏呢。
如沈觀衣所想,沈書戎就算聽見韻兒的事,依舊沒法對她完全放心,“既如此,你今夜便在府中歇下吧,李家那邊,我會派人過去說一聲。”
沈觀月頓時得意的揚起了嘴角,可還不等她笑出聲來,沈書戎便繼續道:“還有你,一個做姐姐的行事不端,如何給府中的哥姐兒做好表率,今夜你便與衣兒一同留在這處,好生與她學學。”
沈觀衣便是猜到沈書戎也會将沈觀月看管起來,怕她當真聽到什麽出去亂說誤了計劃,但沒想到他會用這樣的借口。
瞧着沈觀月屈辱憤懑的神色,沈觀衣連帶着看沈書戎都順眼了幾分。
“父親放心,我會好生教教大姐姐的。”
她的得意與嘲笑毫不掩飾,看的沈書戎心中火起,“行了,我會安排兩個下人過來,沒我的吩咐不要亂走動。”
沈書戎拂袖而去,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再聽不見後,沈觀衣才擡步朝着小舍後面的小院兒走去。
這處是沈書戎開府以來單獨開辟出來的一片院落,碩大的院子中,四處幾乎都是枝繁葉茂的樹木與青竹,唯有一間正堂與卧房,瞧着像是山野中的茅舍,但匾額上卻以正楷寫着林齋二字。
下過雨後的林中帶着濕氣,沈觀衣瞧了一眼金黃漫天的天色,朝着記憶中的位置找去。
她記着年少時,在這邊有一處狗洞,她總是将在廚房偷來的好東西藏在這處,因這裏鮮少人來,對她而言,是最安全的地方。
只是不知有沒有被人發現,是不是已經将洞堵上了。
她撥開身前的雜草,朝着角落走去,在瞧見牆角狹小的洞口後,眸中彌漫出一絲笑意。
眼下正是府中忙碌之際,從這洞裏鑽出去便是那些姨娘的院子,若是被人瞧見,指不定會被沈書戎懷疑,再關去別的地方就不好了。
李鶴珣還不知明日上京會發生何事,她總要想法子出去告訴他的。
比起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攝政王,沈觀衣還是喜歡如今這個溫潤如玉的公子。
雖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才致使他變成了那副模樣,但若是可以轉圜,她總歸是要試試的。
回到屋舍後,沈觀衣甚是悠閑的坐在廊間的躺椅上,靜靜聽着屋檐落下的水掉進窄小的水坑中,發出沉悶的聲音。
不遠處,沈觀月似是沒有察覺到沈書戎的意思,在月亮門前與看守的下人說着什麽。
她先是發了一通火,随後又甚至憤懑的回頭看了沈觀衣一眼,從頭上取下一根鑲着東珠的簪子遞給下人,“你去将這裏的事告訴我娘,這個就是你的。”
下人為難的道:“大小姐,這個……”
“你可要想清楚了,爹爹眼下只是讓你看着我,你若不答應,等我出去了,打發一個下人,我應當還是有這個本事的。”
下人咬牙收下簪子後,只能認命的去替她傳消息。
沈觀衣将這一幕盡收眼底,擡手摸了摸自己發間比沈觀月更加珍貴幾分的簪子,思索了一瞬……
算了,她有別的法子出去,無需用簪子賄賂下人。
正當她要放下手時,餘光瞧見沈觀月止住了步伐,目光警惕的看着她。
沈觀衣眉梢微挑,不明白她這是什麽反應。
沈觀月在怕她?
她似乎是緊張極了,咬着唇,一步步的往後退着,直到發現沈觀衣并未準備做什麽後才松了口氣,随即一言不發的跑進了房內。
沈觀月不來招惹她,她也算落得個清淨。
眼下只等月挂樹梢,夜深人靜之時,再找個機會出府。
今日的夜算不得寂靜,狂風大作,将窗棂吹的沙沙作響。
平日的這個時辰,沈觀衣早已熟睡了過去,但今夜她得從沈家離開,所以不敢睡熟了,總是半夢半醒,難受的厲害。
眼瞧着時辰不早了,沈觀衣掀起眼皮,欲要從軟榻上起身,卻突然聞到一絲燒焦的味道。
她猛地起身向外走去,卻發覺有人從外面将門鎖上了。
她心中一急,回頭時卻瞧見火舌卷起輕紗,以極快的速度漫延,黑煙四起,不消片刻便能将她與整間屋子吞沒。
茶壺中的水撲不滅熊熊燃起的大火,可若讓火勢從屋內漫延出去,燃起院中的草木,她便必死無疑。
難聞的焦味越過了牆,傳到了姨娘們住的屋子。
嘈雜的聲音此起彼伏,她們披上外衫想出去瞧瞧,卻在院外遇到了唐氏。
“這麽晚了不睡覺都出來做什麽?”
其中一人猶豫道:“夫人,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
話音剛落,便有一人指着屋舍的位置,“好像是那邊傳來的,不會是走水了吧!”
“都吵什麽,哪有什麽味道,都回去早點歇息,你們不睡,孩子還要睡呢。”
唐氏蹙着眉,瞧上去與平時無異,姨娘們面面相觑,盡管心中生疑,但仍是一步三回頭的往屋內走去。
突然,唐氏驚疑道:“雲姨娘呢?怎麽沒瞧見她。”
“雲姨娘聽說二小姐今夜在林齋歇下了,便去廚房親手做了些糕點給二小姐送去,說是想要感激她今日将韻兒送回來。”
唐氏頓時回頭看向林齋的方向,面色陰沉,咬牙切齒。
一直跟在她身後默不作聲的沈觀月小聲道:“娘,雲姨娘過去了,怎麽辦?她要是将沈觀衣救出來了,咱們就完了,她肯定能猜到火是咱們放的。”
“怕什麽!她睡的那麽熟,連你離開都不知曉,就算燒不死她,也能将她毀了,雲姨娘一個婦人,就算救人,還能沖進火裏不成。”
唐氏心中也有些不安,似是在安慰沈觀月,但更多的卻是告訴自己,“老爺不在府上,看守的下人也被咱們處理了,便是她僥幸活下來要算賬,也不能随口咬人。”
“平日她在李家,天高皇帝遠,咱們就是想收拾她也沒法子,今日宮中出事,人心惶惶,便是死一個她應當也不妨事,這是咱們最好的機會了。”
“而且……”
唐氏想到今日在宮中瞧見的模樣,李鶴珣對她那般低聲下氣,似乎只要李家屹立不倒,她這個少夫人,總有一日會成為李家真正的女主子,假以時日,上京誰還能動得了她!
一個賤人的女兒,憑什麽過的比所有人都好!
眼下是沈觀衣自己送上門來的,怪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