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去見你

第103章 去見你

追光一亮, 臺上舞者站列有序。

雪煙精巧的臉在衆人中奪目耀眼。

臺下靜了兩秒,有口哨聲吹起,年輕人躁動的情緒此起彼伏, 像海浪拍岸。

古典婉約的女聲響起, 臺下的浪驟然退潮,又靜了下去。

陸京燃沒說話, 靜靜看着她, 胸口悶着的惡氣漸漸散開。

臺上的人都輕輕舞動起來,唱的是盛唐風華, 舞的是長安的萬燈璀璨, 以及年輕男女的風情月思。

雪煙柳眉星眼, 唇如點绛, 腦後發髻輕挽烏雲。

向成文扮相典則俊雅,端的是臨風玉樹,兩人配合默契, 雪煙以腰為袖,提沉含腆,繞着他回旋游弋,婉若游龍, 處處絕塵。

兩人對視, 眼神聚放凝合, 皆是極致,仿佛身影橫亘千年之前的盛唐幻夜。

仿若兩人的身影橫亘千年。

周圍的學生驚嘆聲四起, 手機都高高舉起拍攝。

陸京燃越看越上火, 整個人都是沉鸷陰晦的, 配着那喝到酡紅的臉龐,有股冷漠戾氣深重的野勁兒。

真漂亮。

他修長的指尖不斷敲着膝蓋, 看女朋友在臺上光芒萬丈,忍不住想,他女朋友是真帶勁兒。

但他又嫉妒。

站在雪煙身邊的,是別的男人。

而不是他,他見不得光。

耳邊傳來學生的竊竊私語,都在說臺上的人般配。

夏元霜看着臺上,忽然笑了:“雪煙和向成文确實挺配的,他倆脾氣溫和,又都是同好,看着像一類人。”

“哪配了?”李青衡倒不覺得,冷哼一聲:“和同類在一起有什麽意思?要找互補的,雪煙這樣的性格,找我這樣陽光開朗的最合适了。”

陸京燃一聽這話就上火:“別再說了!”

兩人以為他是應酬煩了,立刻消聲,沒再說話。

但李青衡看了眼陸京燃,皺了下眉。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感覺陸京燃最近情緒陰晴不定的,脾氣差了許多。

陸京燃沒空管他們心下的百轉千回,好不容易熬到節目結束。

他一刻都沒停留,起身去找雪煙。

一路上打聽到,他們剛在更衣室換完衣服,現在往回走,可能要回舞蹈社。

陸京燃道了聲謝,轉身往舞蹈社樓棟走。

上了三樓,舞蹈社亮起了燈。

陸京燃站在門外,隔着玻璃窗,定定地往裏看。

向成文彎腰,從桌底摸出書包,拉開鏈子,在找些什麽東西。

雪煙坐在邊上的椅子,側臉恬靜美好,低頭在玩手機。

似乎在等向成文。

兜裏消息震了好幾下。

陸京燃沒看,目光陰鸷,神色陰沉到了極點。

須臾,向成文拿出了個黑膠碟片,遞到她手裏,“昨天聽你說,你很喜歡這個舞者的作品,我早上特地帶來的。”

雪煙接過,“學長,這個孤品碟片你怎麽有的?我在網上收二手,都收不到。”

向成文笑:“我買得早,比較幸運。”

雪煙:“能借我回去看看嗎?”

向成文:“可以啊,本來就是特地給你帶的。”

“謝謝。”雪煙盯着碟片包裝,愛不釋手,“學長,這個舞者很小衆,名氣不算大,沒想到你也會喜歡她。”

兩人相談甚歡,漸漸聊到碟片舞者身上。

看上去般配極了。

陸京燃臉龐緊繃,脖頸上的青筋用力繃起,雙手握拳,胳膊也爆出結實起伏的線條。

陸京燃覺得刺眼。

他希望雪煙開心,卻又嫉妒她和別人更開心。

他想殺人。

陸京燃當然知道,從以前到現在,雪煙就喜歡性情溫和,情緒穩定的人。

而他,總是做不到。

只要碰上雪煙,他的心情就忽陰忽晴,歸根結底,陸京燃從來沒覺得她真的愛上過他。

陸京燃總在害怕。

早在高中時,他就害怕考上清北後,雪煙就會遇上更好、更合适的對象。

他可以是避風港,但她未必要永遠停留在他的港口。

這一瞬間,長于千年萬載,心也被魔火焚燒得生來死去。

胃液上下翻騰,陸京燃耳膜嗡嗡作響,渾身所有的神經都在喊痛。

可在這種時候,雪煙永遠都不會理解。

他的內心驚慌失措到天翻地覆,或許,她始終覺得他離經叛道,游刃有餘,單槍匹馬也能過關斬将。

但他一對上她,他分明成了生了病的将帥,脆弱得根本提不動刀,只能任她宰割。

看雪煙還對他笑,陸京燃終于忍不住了。

他踹開門,人猛地沖了進去。

……

雪煙起身,把唱片放到背包,剛要和向成文說先走了。

耳邊一陣勁風呼嘯而過,下一秒,腕骨一痛,人就被拎着往外走。

雪煙吓了一跳,剛想驚聲尖叫,眼角掃過陸京燃,才壓下驚慌的心情:“你怎麽來了?”

陸京燃沒說話,拎着她往樓下走,腳步生風,将向成文的喊聲遠遠抛在背後。

雪煙莫名其妙,去抓他的胳膊,“走那麽快幹嗎?”

陸京燃視若無睹,腳步一拐,往走廊走,腳步迅疾。

雪煙跟不太上,感覺自己像被他攥在手心的風筝,快蕩在空中了。

她有點受不了,“陸京燃,你先放開我!”

陸京燃驟然停步,使了勁兒,将她扯進旁邊黑暗無人的教室,抵在牆上,臉猛地逼近,語氣像雪窖冰天的瓦上霜更為寒冽。

“你為什麽總和他待在一起?”

“你為什麽總對他笑?”

雪煙瞬間了然,他又在不高興。

可她也有點生氣了,委屈道:“我連對人笑的資格都沒有嗎?”

雪煙被他壓得呼吸凝滞,猛地掐了下他的胳膊。

陸京燃立馬懂了,往後推了一步,卸了點勁兒。

雪煙別開眼,胸膛上下起伏,手在牆上摸索着,摸到開關。

“噔”一聲。

教室瞬間燈火通明,白熾光透過窗戶,勉強撥開走廊的黑暗。

雪煙聞到他身上清淡的酒氣,又問:“你喝酒了?”

陸京燃不說話,面色陰沉,沉沉磨着牙。

雪煙深吸一口氣,心下情緒也橫沖直撞的,只能試圖講道理:“你冷靜點,別亂想,他只是借我點東西。”

陸京燃居高臨下盯着她,眼角眉梢都湧着戾氣,“你這麽會讀書,錢鐘書的話你沒聽過?吃飯和借書都是極其暧昧的兩件事,一借一還,一請一去,情份就這麽結下了。”

“……”

他冷笑:“雪煙,你到底把我當什麽?”

“陸京燃,你講不講道理?!”雪煙瞪圓雙眼,聲音氣到顫抖:“我才表演完,節目大家反響都很好,我剛還給你發消息,和你分享快樂,但你一上來就潑我冷水。”

“……”

“除了生氣吃醋,還要我退出舞蹈社,你情緒能穩定點嗎?”雪煙想不明白,她到底哪做錯了,“我從來沒幹涉你的朋友圈,也沒管束過你什麽,你能不能對我多點信任?”

她讓他情緒穩定點。

哈,簡直是往他最大的雷點上戳。

陸京燃眼神陰沉:“你社長情緒多穩定啊,所以你就覺得他好是嗎?”

雪煙覺得跟他說不通了,“我沒這個意思。”

陸京燃看着她,扯着唇冷笑。

他頭暈腦脹,肩膀重重起伏,胃部翻江倒海的,呼吸急促凝重,但都不如心痛來得厲害。

陸京燃突然覺得疲倦。

胃部的鈍痛像海嘯卷來,他快撐不住了,幹脆松開了手,轉身就走。

下一秒,鼻腔一熱,有液體順着蜿蜒而下。

陸京燃用力一擦,低頭,手背鮮豔刺目。

陸京燃面無表情,不管不顧,任由鼻血自生自滅。

雪煙走到門口,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握緊拳頭,漸漸紅了眼眶。

自他們在一起後,這是他們第一次吵架。

雪煙有點擔心他,想跟上去,但想到他剛才駭人的神情,腳步一頓。

雪煙最終沒有追上去。

她心裏也委屈。

……

陸京燃晃悠着回到宿舍。

舍友全都在操場看校慶節目,室內沉默得徹底。

陸京燃沒開燈,一動不動坐着,高大的身影融入洪荒般的黑暗。

耳邊傳來校慶節目熱鬧的背景音樂。

這人間看着熙熙攘攘,卻沒他的份,那些來自遙遠天際的快樂,永遠都和他隔着山海。

這世界這麽黑,他的心也是天黑的。

陸京燃煩躁不堪,深俯下身,手肘撐在書桌上,黑發在發間絞緊,背影像黑雲壓境。

雪煙是很好哄的。

其實他很清楚,現在去和她道歉,說點好聽的情話,她就不生氣了,但他傲慢的自尊卻讓他倔強到底,于是咬死了嘴巴。

這一次,他想等她主動。

太煩了,陸京燃叫了一堆酒,拎回來時,引起其他同學的側目。

陸京燃不管不顧,一瓶一瓶往下灌,胃火辣辣地燒起來,痛到不行,但他又覺得痛快。

他酒量好,但這會意識混沌,似乎醉意翻騰。

當雪煙來上清北,他抱着她的時候,陸京燃真的以為,他們會平平順順走下去的。

一不小心,像莊周夢蝶,就走完一生了。

但是,戀愛好難啊。

人真的,好貪心啊。

他明明說過,哪怕她不會跟他在一起也沒關系,但他根本戒不掉她。

借酒澆愁愁更愁。

陸京燃喝個沒完,微冷的初冬夜晚卻讓他汗流浃背,心裏也冷得像被按在冰窖裏,陰森森的,頹然就墜入亂山深淵中。

陸京燃扔開空酒罐,忽然想起雪煙剛說的話。

他動了動僵硬麻木的身子,抖着手從褲兜摸出手機,打開微信,點開了唯一置頂的聊天框。

在他忙得暈頭轉向時,雪煙給他發了很多消息:【嗚嗚嗚,今天好上臺了,好緊張。】

火因:【天啊,臺下居然這麽多人。】

火因:【社員們也好緊張啊,我也是,但我是主舞,不好意思說。】

火因:【你忙完了嗎?今天會來吧?】

火因:【不要喝太多酒喔,注意身體。】

火因:【不管多晚,我都等你。】

火因:【上臺了。】

火因:【啊啊啊啊!節目圓滿結束了,大家好像都很喜歡!!!】

火因:【我太開心啦!!】

火因:【你來了?我剛才看到你在臺下了!】

火因:【哇塞,寶寶,你太棒了!我等會去找你。】

心又軟了下去。

陸京燃眼角泛紅,眼眶漸漸生出了淚珠。

他低下頭,猶豫須臾,還是顫着手,給她打了電話過去。

在他這一生中,已經不知道,到底給她打了多少個電話了。

雪煙接通得很快,似乎也在一直等他捎來消息。

兩個人都不說話,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只能聽見急促、顫抖、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半晌,窗外忽然傳來操場上陣陣雷動的掌聲和歡呼聲。

在一片混沌喧嚣的背景音中,陸京燃聽見自己說:“你……沒有什麽想和我說的嗎?”

哄哄我。

一句話也好。

求你,給我一點安全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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