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6·前世有情版
幾日後。
清晨霧氣深深,王府門前停着一輛馬車。
從府中走出來的女子秀氣的掩面打了個哈欠,馬夫頓時停下動作,“夫人。”
擡頭,又見跟在夫人身後的王爺,面目肅然,不知出了什麽大事。
馬夫垂下頭,默不作聲的站在一旁靜候。
沈觀衣在馬車前頓住腳步,回頭時差點撞上李鶴珣的胸膛,頓時不滿的蹙眉,“你離我這麽近做什麽?走開。”
李鶴珣眼底劃過一絲無奈,從歸言手裏接過披風,替沈觀衣系上,“你惱我就是,別拿自個兒身子撒氣。”
沈觀衣看向李鶴珣,這才注意到他面龐比往日清瘦不少,好在他五官不算鋒利,消瘦一些,也只是瞧着更嚴肅幾分罷了。
但他如今的模樣,皆因紅杏探出枝頭,欲要爬牆去往別人的府邸,歸根結底是因為她,沈觀衣免不得有些心疼。
可轉眼一想到昨夜的夢,那絲心疼瞬間便消失殆盡。
沈觀衣瞪了他一眼,扯過自己的披風便上了馬車。
李鶴珣也有些惱了,卻不是對沈觀衣,而是那莫須有的夢境。
在沈觀衣昨夜的夢中,她沒有重生,李鶴珣亦沒有。
他們一個是李家前途無量的嫡長子,一個是滿心仇恨的庶女。
她利用李鶴珣的真心,踐踏他的尊嚴,将他們從前在莊子上的情分幾乎消耗殆盡。後來李鶴珣入內閣,成了不世賢臣,而在他仕途順遂時,張寶瑩甘願入府為妾。
起初李鶴珣對張寶瑩并不親近,可是沈觀衣為了扳倒沈家,屢屢在李鶴珣的底線上蹦跶,常常将他氣的雙眼發黑,頭疼不已。而張寶瑩則在這時成為了李鶴珣的解語花,日日相伴,情愫漸生。
等沈觀衣發覺時,李鶴珣早已放下了她,喜歡上了張寶瑩。
他留她在府中,不過是因一份責任而已。
于是沈觀衣眼睜睜瞧着李鶴珣與張寶瑩鹣鲽情深,羨煞旁人。
哪怕是她提出和離,李鶴珣依然無動于衷,甚至處處為她着想,替她安排好往後的日子。
夢境還在繼續,可沈觀衣卻被氣醒了,滿腹委屈一股腦的砸在李鶴珣身上。睡意未散,李鶴珣雖有些迷茫,卻也明白了沈觀衣口中的故事。
對他而言,那着實只是一個故事罷了。
他輕言細語的哄了許久,甚至找到了她夢境中的漏洞,“若當真如你所言,我那時對你仍有情意,為何會同意納妾?且李家向來沒有正妻還未誕下孩子,便擡人進府的規矩。”
李鶴珣言辭有理,可沈觀衣聽不進去,她就做了個夢,哪裏知曉那麽多,只知道李鶴珣與張寶瑩在夢中一起欺負她。
不管夢境是真是假,可那些密密麻麻的酸澀委屈,卻是真的。
李鶴珣回過神來,看着并未等他,漸行漸遠的馬車,想着沈觀衣不過才回來幾日,他們才過了幾天太平日子,便又鬧出這些事情,連夢都見不得他們好。
李鶴珣壓下惱意,看向歸言,“你可知如何改變夢境?”
歸言:?
皇宮側門前停着上京各府的馬車,缭亂迷眼,皆因今日太後設宴,邀各家女子入宮賞花玩樂。但上京誰人不知,如今後宮無妃,小皇帝雖未及冠,可也不過就是幾年之事,太後如今先相看着,也無可厚非。
于是各家适齡女子精心打扮,争奇鬥豔,其類型比之禦花園的景色都要繁雜一些。
衆人跟着嬷嬷進到壽康宮中,殿內靠西牆擺放着一扇屏風,影影綽綽能瞧見屏風後坐落着一個紫檀木镂花帶屜炕幾,太後自炕幾走來,手虛搭在公公的臂彎處。
“臣女見過太後娘娘。”聲音此起彼伏,以沈觀衣為首,各自福身行禮。
“平身,賜座。”
“謝太後娘娘。”
岳蕭芸與岳安怡長得有幾分相似,沈觀衣瞧見她不免想起自己先前的死。
“沈夫人對哀家有意見?”
沈觀衣回過神來,察覺殿中寂靜無聲,無數道目光都似有若無的在她身後流轉,其中不乏有擔憂的,看好戲的,甚至隐隐興奮的。
“觀衣只是覺着太後娘娘與聖上十分相似,驚嘆不已,便忍不住多瞧了兩眼。”
以她如今的身份,自不必以臣婦相稱。
岳太後輕笑一聲,眉眼舒展,好像方才不過只是随口一問,并未有問責之意,“瞧着倒是個伶牙俐齒的。”
“好了,都不必拘着自個兒,今日哀家讓你們進宮就是如今六宮虛設,過于清淨了些,這宮中沒人氣兒,日子好像都沒什麽盼頭了,所以才讓你們來熱鬧熱鬧。”
貴女們面面相觑,随後有人道:“聽說太後娘娘喜歡馬球,先皇還曽為娘娘在宮中開辟出一片地方來打馬球,既然太後娘娘喜歡熱鬧,不若瑩兒與各位姐妹打場馬球給娘娘瞧瞧如何?”
沈觀衣忍不住看向站在殿中落落大方的小姑娘,原本已經平複的心緒又忍不住晃動幾分。
太後并無異議,叫宮人前去準備。
半個時辰後,女子們紛紛換好衣衫站在場內,一個個都無精打采,頗有些郁悶。
皆因今個兒都沒料想到會打馬球,所以并未準備衣物,有些人容色上雖然遜色一二,但佛靠金裝人靠衣裝,在打扮上只要稍加心思,也不會比旁人差。
這下好了,都換成了一樣的錦緞團花衣衫,高下立分。
圍在沈觀衣身邊的貴女們幾乎不帶重複的誇贊着,像是什麽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寶貝似的,直到有人開口,說她們正好可以分成兩組,人數相等,這些人頓時銷聲匿跡,默契的閉了嘴。
林家大小姐是個會看眼色的,笑道:“夫人,馬家妹妹球技甚好,不若讓她與您一組吧?”
“林姐姐謬贊了,妹妹哪有你的騎術精湛。”
方才還互相看不過眼的人,此刻又謙讓起來。
沈觀衣自然知曉她們是何意。
今日除她以外,這些人都是各位大人家中嬌養長大還未婚配的女子,能進宮來赴宴,便應當多少有些心思,既如此,自然想大出風頭,被太後看上眼。
而她,騎術雖算不得差,但馬球卻是從未打過,這些人不想與她一同,也是常理。
盡管沈觀衣瞧不清看臺上太後的模樣,但怎麽想都知曉她定是将這些女子看的十分仔細,一國之母,無論家世品性還是相貌都需要上佳。
沈觀衣知曉孟憲未來的皇後是誰,今日這些人中,後來也有不少入宮闱的,但能在後宮之中留下姓名,盛寵不衰的,也就一個貴妃罷了。
“既你們抉擇不出,那便抓阄。”
與此同時,朝臣陸陸續續從金銮殿中走出來,寧長愠今日告假并未前來,孟憲正要讓公公帶禦醫前去瞧瞧,卻聽見有人來報太後領着貴女們在宮中打馬球。
孟憲頓時雙眸一亮,方才龍座之上佯裝的威嚴消散無幾,“去問問大人們,将你方才告訴朕的都給他們講講,問問他們要不要去瞧瞧。”
今日太後設宴一事,誰人不知?不但知曉,甚至還都送了女兒進宮赴宴。如今知曉女兒家們都在打馬球,無論各自什麽心思,總要去瞧上一二的。
浩浩蕩蕩的一群人朝着馬場走去,紅紫襕衣各色,燕國能發號施令之人幾乎都在此了,一個個翹首望着下方即将展開的角逐。
“林大人,那個是你家大姑娘吧,方才上馬的姿态真俊,想來騎術定也不會差。”
“哪裏哪裏,張太傅家的姑娘才是有真本事的,你瞧那架勢,與她做對手恐要小心咯。”
“張丫頭的對手,不就是——”
衆人頗有默契的看向站在小皇帝身邊的李鶴珣。
旁人不敢上前調侃,但張太傅在朝為官多年,與李家交情甚好,李鶴珣也算是他看着長大的,自不會有這般多的顧慮。
他笑着拍上李鶴珣的肩頭,“瀾之啊,那丫頭的騎術是你教的吧?瞧她方才身姿輕盈,上馬技巧與你如出一轍,看來沒少下功夫。”
如他所言,沈觀衣從前在騎術上是沒少下功夫,但也僅僅如此。
開始前,兩組分別靠在一起商量對策。張寶瑩馬球打的好,衆人皆知,與她一同的人歡天喜地,反觀沈觀衣這邊一臉愁容,還不曾開始,氣勢便已經弱了七分。
“夫人,咱們等會兒該怎麽贏啊?”
沈觀衣一眼掃過她跟前的幾人,“你們誰能和張寶瑩抗衡?”
沒人說話,很好。
“你們是怕輸,還是怕丢臉?”
她們面面相觑,支支吾吾不知該怎麽說。
沈觀衣替她們道:“比起輸,你們應該更不想讓張寶瑩大出風頭,贏得太後娘娘另眼相看吧?”
“夫人有什麽法子嗎?”林家大小姐穩了穩心緒,還算平靜。
幾人翹首以盼,都眼巴巴得看着她,沈觀衣輕笑一聲,“既然橫豎都是輸,我們為何不讓她們贏得憋屈一些?”
“如若我們用盡全力去拼,最終還是輸了,定會大受打擊,但這并不是主要的。而是我們努力了,卻仍舊拼不過張寶瑩,她們贏得滿堂喝彩,贏得理所當然,我們卻成為了踏腳石。”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肯被別人踩在腳下的,如若只有被踩這一條路,她自然也要讓踩她的人不痛快。
“那我們應該——”
看着她們滿眼疑惑,沈觀衣忍不住揚起了眉梢,笑顏如花。
很快,戰局拉開,張寶瑩夾着馬腹,率先出擊。
俏麗靈動的面龐緊繃着,好似這不僅是一場小小的馬球場,而是風沙淩厲的戰場,如披挂上陣的将軍,威赫淩淩的帶球來到了沈觀衣身邊。
緊接着,沈觀衣擡起鞠杖,張寶瑩面色凝重,緊緊盯着她的位置,卻見她朝着空中輕輕一揮,姿态随意的別說挨着球了,那鞠杖甚至離球十萬八千裏。
張寶瑩:……?
與她一同發懵的,還有與她同一隊的其它貴女。
反觀沈觀衣這邊,皆如她一樣,晃晃悠悠的好似在郊游,那漫不經心的姿态更是無聲的嘲諷。
看臺之上,張太傅皺眉道:“她方才那一下是什麽意思?”
她們敷衍的毫不掩飾,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她們壓根沒想認真打。
李鶴珣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圍在一處的朝臣都聽見:“昨夜她傷了手,見諒。”
傷了?
張太傅錯愕片刻後,這才壓下心中不滿,繼續盯着場內的衆人。
衆女衣着相同,騎得馬兒也都無甚差別,朝臣與小皇帝都站在了望臺上,雖離得不近,卻也能看個清楚。
只見那沈觀衣悠哉打馬走過,閑适的姿态與方才如出一轍。
張寶瑩心中有計較,不願再被她戲耍,于是放緩身子,決心佯裝輕松的越過她的防線。
誰料——
沈觀衣忽然策馬而來,在她還未反應過來時,球便已然從她的掌控着脫落。
而讓她覺着侮辱的是,她下意識勒緊缰繩,回頭想将球奪回來,卻發覺沈觀衣雖然得到了球,卻并未傳遞給她那一方的人,如今還是她們的主場。
只是沈觀衣那雙無辜的杏眸,讓張寶瑩着實讨厭。
但沈觀衣當真不是故意的,方才她是見張寶瑩動作那般慢,她騎馬騎的有些無聊,便想着給她增些難度,試着阻礙一下,誰料那般輕松便成功了。
可她不會打馬球啊,用鞠杖将球奪走後,望着與張寶瑩一方的貴女們氣勢洶洶的朝着她湧來,她連忙将那燙手山芋扔了出去。
許是張寶瑩面色不好,張太傅疼惜女兒,立馬對着離他最近的李鶴珣抱怨道:“是你教她這般打馬球的?瑩兒可是有哪裏得罪了她,被她如此下臉面。”
連着兩次,還是這般大庭廣衆之下,張太傅雖知曉張寶瑩也有輕敵之故,但他為人父,自是偏心自家孩子的。
“算是得罪過。”李鶴珣收回目光,想起令沈觀衣着惱,連他也無辜波及的夢境,神情複雜的看向張太傅。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張太傅瞬間想起前些時日夫人委婉提醒的話,那時他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再仔細想想,頓時老臉通紅,生出一絲惱怒。
餘光不由得看向身旁男子挺拔如松的身姿,瑩兒愛慕之人,便是瀾之吧,真是糊塗啊!
他家女兒性情幾何他還是知曉的,既能從瀾之口說說出得罪一次,瑩兒莫不是當真做了什麽品行敗壞之事?
青白交加的臉色精彩紛呈,他正琢磨着如何開口詢問,孟憲不滿的聲音率先傳來,“這打的有什麽意思,你去告訴她們,好好打,拔得頭籌者,朕給百兩黃金做彩頭。”
“陛下,不過閨閣女子的玩鬧,百兩黃金着實有些貴重了。”
“是啊陛下,臣以為陛下若當真想要給彩頭,十兩便已足夠。”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還是……”
衆臣七嘴八舌的勸誡着,少年臉上藏不住心思,不滿的打斷,下意識想要找個盟友,“李卿,你覺着呢?”
李鶴珣負手而立,似是壓根沒将他們方才的争執聽進耳朵裏,目光追随着下方懶洋洋好似在曬太陽的女子,嘴角一直揚着似有若無的笑。好像一下不盯着,那人便會長翅膀飛了一樣,
眼下聽見孟憲詢問,他略微不耐:“彩頭罷了,十兩就可,不過……”
衆人攏袖垂首,實則耳朵恨不得豎得高高的。
“頭名有十兩黃金做彩頭,那次席呢?”
馬球皆是兩隊人馬,一方拔得頭籌,另一方自然就是落敗,怎會生出個次席來?
“次席……還要有彩頭?”孟憲覺着有些牽強。
“臣那兒有一些東珠,可做彩頭。”
衆臣面面相觑,不知道李鶴珣打的什麽主意。倒是孟憲,思索一二後便同意了,對着身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公公道:“去,告訴她們彩頭一事,讓她們好好打。”
“陛下。”
李鶴珣聲音落下,公公步伐随之一頓,好似篤定小皇帝一定會聽從李鶴珣的意思後再做打算。
“臣以為,馬球本來就是修身養性,打熬胫骨之閑情逸事。聖上若想看如戰場兒郎一般的厮殺,不若臣下去給你打一場?”
風沙卷起黃葉,悄悄的避開了此刻的寧靜,衆人大氣不敢出一下,孟憲怔愣片刻後,連忙道:“朕,朕不是這個意思。”
說到此,他還有些委屈,表哥如今就顧着表嫂,她打的不好,便稱馬球為修身養性,若她打的好了,是不是又得換種說法?
他可曾還記得自己有個表弟!
孟憲心中憤憤,與他同樣在心中鞭策李鶴珣的還有諸多朝臣。
他們不知李鶴珣今日怎的了,以往朝堂之上,他從不會多言,甚至無論聖上問什麽,他幾乎都不會反駁。盡管之後我行我素,可在衆臣面前,卻将小皇帝的位置擡得高高的。
方才還得趣兒的地方,因為李鶴珣之故,令他們心思泛泛,如坐針氈。
好在不過一刻鐘,兩方便結束了。
張寶瑩翻身下馬,手中的鞠杖包裹着風沙泥土,被她狠狠的杵在沈觀衣跟前,俏麗的臉蛋紅撲撲的,惱怒滿面,問出與張太傅如出一轍的話,“寶瑩可曽得罪過夫人?”
沈觀衣正接過身旁人遞來的絹帕擦拭額頭的細汗,聞言道:“不曾。”
“既如此,你為何要如此戲耍我!”
眼見着她生了怒,一旁的林家小姐連忙走上去扯過她的衣袖,将并不情願的她拉到一旁嘀嘀咕咕的說着什麽。
沈觀衣默不作聲的看着,忽然道:“張小姐,你可曾有一件碧色團紋大氅?”
張寶瑩動了動唇,似是氣性未消,還在生惱。倒是一旁的林家小姐替她答了,“夫人,寶瑩平生最厭碧色,她沒有那樣的大氅。”
沈觀衣眨了眨眼,想起昨夜夢中那女子,尤其喜愛碧色,倒是與眼前這人不同。
也正是這點不同,才讓沈觀衣堅信,那就只是一個夢罷了。故而沈觀衣在擡頭看見朝臣中一直低頭凝望着她的男子時,梗在心頭的情緒在剎那間消失不見。
重生這般離奇的事都能出現,沈觀衣還有什麽不能相信的,何況是那樣一個真實的夢境。
可秋日蕭條,她‘酣暢淋漓’的玩鬧一場後,卻發覺他一直在身後看着她,眉眼溫和,心緒在剎那間漲的滿滿當當的,如冬日昏黃中,屋子裏小小的一盆炭火,暖意盎然。
她扔下鞠杖,快步朝着李鶴珣跑去,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如同一只漂亮的蝴蝶,一頭紮進他的懷裏。
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似是要将兩人戳成篩子,李鶴珣如同瞧不見,淡然的替沈觀衣摘去肩頭的碎葉,知她已經不惱了,頓時愉悅的揚起嘴角,“怎麽了?”
沈觀衣嘟囔着,“就想抱抱你。”
他瞧着沈觀衣哪裏是蝴蝶,分明是一只蜜蜂,不高興了便用尾巴上的針往他身上刺,高興了又不停的在他心上抹蜜。
可無論是什麽,只要是她給的,都是好的。
沈觀衣埋首,額頭一下又一下點在他的胸膛上,聲音聽着似乎不太高興,“李鶴珣,怎麽辦,我輸了。”
一聲大氣不敢出,生怕錯過什麽的衆官員:……
就依她方才那随性的模樣,她不輸誰輸。
賽場随性便算了,還在大庭廣衆之下還摟摟抱抱如此之久,簡直有傷風化!
有看不過眼的言官上前一步,正要谏言之時,聽李鶴珣哄道:“次席也有彩頭的,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真的?”
言官默默的将腳收了回來。
正巧這時,公公高聲道:“聖上有旨,今日拔得頭籌者,賞賜十兩黃金,作為彩頭。”
話音落下,方才贏了還悶悶不樂的貴女們頓時又興奮起來,紛紛福身行禮,跪謝聖恩。
與她們的激動相比,沈觀衣這方則顯得蕭條落寞不少。
可緊接着,公公又道:“次席者,南海東珠一粒。”
“東珠?!”林家小姐差點咬到舌頭。
她們說的好聽是次席,難聽些便是落敗者,輸了還有彩頭,當真是頭回見。
張寶瑩也有些憋屈,“公公,你當真沒看錯嗎?聖上說的是次席的彩頭?彩頭還是一粒南海東珠?”
東珠少有,且價值連城,便是張家,也不過只有小小一捧,還被她娘親當作寶貝似的舍不得拿出來鑲嵌做飾。
如今一群手下敗将,卻能得到這般珍貴的東西?
公公在這深宮多年,許多門道別人看不清,他不會。
攝政王明着便是要宮他夫人高興,既如此,他自然不會藏着掖着,将李鶴珣動私庫做彩頭一事說完後,周遭頓時鴉雀無聲。
比起她們震耳欲聾的沉默,沈觀衣則把玩着東珠,踮起腳附在李鶴珣耳畔道:“王爺可真舍得。”
“高興了?”
“還成吧。”話雖如此,唇線卻恨不得扯到耳邊去。
李鶴珣眼底漫起柔意:“那夫人可能原諒夢中那個不識擡舉的人?”
“既然王爺這般大方,那我就勉為其難原諒你啦。”
“夫人大度。”
沈觀衣揚起眉梢,“那是自然。”
李鶴珣瞧了一眼天色,“昨個兒不是吵着想吃香滿樓的菜品嗎?”
“你不是說香滿樓近日不接客嗎?”
李鶴珣目光幽深,嘴角含笑,“是不接客。”
剎那間,沈觀衣靈光一閃,“你将廚子請回府中了?”
“還是……你想親自下廚?”
李鶴珣替她将碎發攏至耳後,“回去你便知道了。”
沈觀衣拉着他迫不及待的便想回府,她先前在漳州多年,香滿樓的味道,她想的緊。
李鶴珣要走,除了小皇帝,自是無人敢攔。
待二人走後,張寶瑩這才換好衣裙,前來拜見父親。
張太傅連忙将人喚至一旁,“瑩兒,你老實告訴我,可有做什麽……有辱門楣之事。”
“啊?”張寶瑩眼神中透露出迷茫與不解。
見她神情不似作僞,可張太傅仍舊放不下心,諄諄教誨道:“凡事要三思而後行,你是女子,便是……也應當自重自愛,萬不能讓人覺着你輕浮,更不能主動往男子身上貼。”
“爹!”張寶瑩羞紅了臉,“你胡說什麽呢!”
“我——”
歸言自二人身旁走過。
“等等。”張太傅将人叫住,“瑩兒先前若是有做什麽令人誤會的事,還望你告訴瀾之一聲,讓他莫要放在心上。”
歸言:?
見他也一臉迷茫之色,張太傅這才察覺出不對,半眯着眼問:“瀾之說,瑩兒得罪過你家夫人,可有這事?”
歸眼思索半晌,忽然道:“公子說的應當是夫人昨夜做的夢吧,夢中張小姐似乎和公子……不過現在沒事了,瞧方才那樣,公子應當已經将人哄好了。”
他欲言又止的那些話是何意,張太傅還是能聽出來的,就是因為知曉,所以才覺得過于離譜。
他面沉如墨,繼續問:“那沈觀衣的手呢?李鶴珣說她昨夜受了傷,不是瑩兒……”
“哦,這個啊。”歸言一本正經道:“昨夜夫人抱了公子半宿,手臂麻的動彈不得,所以今晨有些行動不便。”
張太傅:……
“太傅可還有事,我……”
“沒事了,走吧。”
歸言見他面色難看,也不敢再多話,拱手後便朝着李鶴珣追去。
“爹爹……”張寶瑩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
“無礙。”
說是無礙,可直到半夜,張太傅腦海中都仍舊盤旋着歸言那些讓人着惱的話。
瑩兒在沈觀衣跟前,被人瞧了笑話。
他信了李鶴珣那些鬼話,是不是也愚蠢至極!
張太傅越想越氣,氣到從床上噌的一下坐起,吓了張夫人一跳。
隐約之中還能依稀聽見他罵罵咧咧的聲音:“他把我們當什麽,他們夫妻之間逗趣兒玩鬧的東西嗎?簡直癡癫!有疾!非人哉!”
月明星稀,夜半三更,太傅府中仍舊燈火通明,遲遲不滅。
而攝政王府卻一片溫暖祥和,書房中,李鶴珣燃燈看冊,沈觀衣半邊身子都半仰在他懷中,手指卷着他的發尾,玩膩了便又往他懷中蹭了蹭,指尖略有些不安分的在他勁瘦的腰間游走。
她似乎不滿的說了一句什麽,但李鶴珣太過專注,有些沒聽清,他下意識低頭看去,卻忽然撞進她濕漉漉的眸子中,身子顫栗一瞬。
輕柔的指尖用了些力氣按在他的腰側,一團莫須有的火似乎也随着那股力道傳遍全身,令他口幹舌燥,忍不住輕舔唇瓣,喉口上下滑動。
再看不進去一個字,他便放下手中的東西,啞聲道:“娓娓,要與我一同看嗎?”
危險的氣息如同細小的觸手,一點點的朝着沈觀衣靠近,她像是毫無察覺,“看什麽?”
被心底那團火化為灰燼的,還有他早已不在乎的自持,幽深的黑眸,此刻再沒有旁的束縛,只有她。
“看一些別的冊子。”
隔日更下章。